第二百四十七章 做客
出門做客,這還是李家人自來了京城的頭一遭。
正好趕上李長安沐休,說是能趕上一起去鄭家赴宴,李三祝領着長子李長山在外院喝茶等着。
女眷這邊,柳氏心裏有別的打算,再三叮囑兩個閨女,“……換上昨日新買的衣裳首飾,說是新式樣,最最時興……咱們入鄉隨俗,也不能磕磣,平白讓人小看……”
嗯嗯!都打扮的可好看吶!
兩姐妹從沒這般打扮過,不得不說,宮裏出來的兩嬤嬤,審美上沒話說。
夏禾手背輕輕觸動頰邊的耳璫,遲疑道,“娘,咱們這樣是不是太隆重?”
珠釵步搖,花鈿流蘇,就連鞋面上都墜着兩顆大珍珠。
這一身行頭下來,上百兩的銀子呢。
夏禾坐着不敢動,怪不自在的,她還有別的擔心,“京城這邊的姑娘都這般裝扮么?”
會不會被人家說愛顯擺,暴發戶?
大嫂楚氏懷着身孕,孕吐反應好了點兒,不放心讓跟着一起出門,她也不清楚京城這邊的規矩,出主意道:“衣裳就算了,不然,拿掉兩樣首飾?”
夏禾就要退腕子上的玉鐲,李秋歲哭笑不得給摁住了,“咱們就是平日不常佩戴,不太習慣。咱們昨日見了不少這般穿戴的,壓根算不上獨樹一幟。”
夏禾嗯嗯地點頭,可太不習慣了,感覺都不會走路了,“這要下田幹活,弄丟了一樣,還怪可惜的嘞。”
楚氏附和,“可不是,一隻耳璫要幾兩銀子呢,就是不下地幹活也要小心着些。”
柳氏也覺得姑嫂倆人說的有道理,“要收多少莊稼能彌補回來呦?”
夏禾就更緊張了。
李秋歲,“哪那麼容易丟?咱們拾掇的好看,主要還是讓自個兒高興。”
別說,是怪好看的!
“再者,出門做客,儀容齊整也是禮數。”
聽李秋歲這麼一說,柳氏和楚氏反過來勸夏禾,“家裏也不缺銀錢,出門總不能太簡樸”。
夏禾這才扯扯袖子,放棄摘鐲子。
這邊安撫好夏禾,柳氏又打發人喊周平家的,“……還有擬定的禮單,讓她一併拿過來,兩位姑娘和大奶奶都在,都過過眼……”
提起大兒媳婦柳氏又想起她大孫子了,囑咐楚氏,“你在家好生看顧好小承硯。他正是學走路的時候,看哪哪都好奇!可不能放心交給下人,得不錯眼盯着……”
一緊張,柳氏就愛叨叨。
還是要多出門走走,這怕出門交際,和自個兒情願宅在家裏,還是有區別的。
能來京城是好事,可不能因此自閉,讓自個兒不痛快。
一回生,二回熟,邁出第一步也就不難了。
李秋歲沒把這當回事兒,“娘,就當在李家村串門子了。”
柳氏,“你說的倒輕巧!”
這是京城地界,能跟李家村一樣嗎?
昨日出趟門買首飾,隨便進來個人,那排場,那衣着,再聽聽掌柜小夥計都怎麼稱呼的?身份肯定不一般吶!
不說李家村,這樣的,你在臨山縣見得着嗎?
見夏禾和楚氏都朝她看過來,李秋歲無奈,“實在不行,咱就當去巡視咱們家的果園子也成啊!”
又開始胡說八道。
李秋歲笑嘻嘻湊到柳氏邊上,“您想啊,當那些小姐夫人都是一棵棵果樹,就算如今咱不親手干農活了,總得勤過去看看。看清楚長勢,咱心中也好有數。”
好像是這麼回事。
李秋歲,“有那好的,瞧着順眼的,咱心裏歡喜,就多花點心思。那不順眼的么……就像果樹,咱們弄清楚原因,想想辦法,改善改善,大不了拔了,重新換一棵。要是人么,咱也得接觸,先弄清楚人家的立場態度。好的,自然好。有那實在合不來的,就老死不相往來,以後少接觸就是。”
柳氏也被說迷糊了,好像道理差不多,越想越是那麼回事兒。
夏禾和楚氏聽的目瞪口呆,還能這樣?
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只要換種心情,人家拿咱們當稀奇看,咱們也能拿人家當稀奇看。
李秋歲不以為意,多大點兒事兒,出門做個客,衣裳首飾都能掰扯這半天。
夏禾也不扭捏了,過來拉李秋歲,“就是都不習慣,慢慢適應就好。”
李秋歲,“總之爹和大哥,也沒當大官的癮,不靠咱們攀關係升官發財,用不着去看誰的臉色。”
柳氏一拍桌子,“這都上京城當官兒了,家裏還有個爵位,他們老爺們還想上天咋的?如今,這就是鼎鼎好的好日子了,有本事,靠自己能耐去升官發財。”
夏禾嗯嗯地點頭應承。
一家人收拾齊整,說好在大門口聚齊。
李長山早早等在門口,他長相清俊,自從娶妻當了父親,更加溫和內斂。
這會李長安也回來了,十五六的少年人,眼神明亮,除了清瘦一些,更添幾分書卷氣,站在李長山邊上,竟跟大哥差不多高矮。
李三祝看着娘三個出來就笑。
他一身藏青色直裰,單手背在身後,站在比他足足高了一個頭的兒子們身前,竟頗有幾分氣勢。
柳氏瞪過去,同兩個閨女小聲嘀咕,“咱們娘幾個,以後也得多出門走走!你看你們爹,如今都用不上我,越來越人模人樣了。當了芝麻綠豆點的小官,也不知道天天哪那麼些應酬,見天的不着家門兒,就前兒個,我聞着身上還有一些脂粉味。”
她娘這是暗示她爹有外心了?
不能吧?夏禾瞪大眼。
姐妹倆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兒。
李秋歲給姐姐使眼色,讓她聽聽算了。這要能是真的,就她娘這脾氣,還能好聲好氣跟她倆在這兒,這麼小聲音地嘀咕。
李三祝老臉一紅,難得裝出一副生氣的模樣,“那事不是早說清楚了!在孩子們跟前,說什麼呢?”
還好兒媳婦不在。
再不着調,看你老臉往哪擱?
柳氏說是嘀咕給兩個閨女聽,實際上就是看兒媳婦不在,故意說給兒女聽聽。
家裏有現成的馬車,伯府離鄭家的路程不算遠。
因為是白日,穿街走巷,人一多,馬車行駛的速度快不了。
左右今日就這事,也不趕時間。
小半個時辰,馬車在一處大宅子前停下。
對京城這邊幾進幾齣的大宅子,怎麼算的,鬧不明白,聽說周邊有空地方還能加蓋。
不過,京城鄭家的宅子並不算大,比府城那邊小些,感覺還沒有他們的伯府半邊大。
不過讀書人家,講究清貴。
沒有朝廷賞賜,估計在寸土寸金的京城,李家就是手頭不缺銀錢,沒有渠道,這樣一處宅子也不容易買。
遠的不說,就家裏買的那一處莊子,難得能連成一片,不是佔了實在貧瘠,離京城遠的便宜,原來的主家年年欠收,怎麼著也輪不上他們。
周平作為管家,跟着一起來了,他趕在前頭下馬車,遞上帖子。
鄭家的僕人該是早得了家主家吩咐,忙迎過來,“哎呦,原來是永豐伯一家到了,我們老爺夫人早早打發咱們等着了。”
周平跟着李三祝進進出出,並不怵眼前的陣勢,“今兒個人多,我們老爺夫人也是緊趕慢趕,總算沒誤了貴府開宴的時辰。”
“哪能,哪能,離開宴還早着咧!”迎客這人擦擦汗。
早聽鄭福說過這家人不簡單,不成想一點言語上的虧都不肯吃,忙忙又在話頭上上找補,“咱們能得了迎客的差事,也跟着面上有光!早從鄭福嘴裏聽說過周管家,今個可算是見着真人了!”
周平懶得跟這人掰扯,“改天老弟請哥哥喝酒,你看,主家都還在車上看着呢。”
“怪我,怪我!”
緊忙打開大門讓客人進門。
到這裏男客和女客就要分開。
柳氏剛才在馬車裏悄悄看,周平和鄭家的人交涉絲毫不落下成,就暗暗點頭。
這會兒她也想開了,走這一趟,她和當家的商量的那事兒,成不成都死心了。
耽擱了這一會兒,母女三人由鄭家僕婦領路往裏走,那邊鄭夫人和鄭妍得了信往出迎,兩方在中途碰上。
“是李家妹子到了,早盼着你們來!”鄭夫人不等到近前就揚聲打招呼。
柳氏之前還為難怎麼稱呼鄭夫人,雖說兩人多年前就認了乾親,可實打實這還是頭一回見面。
既然人家稱呼她“李家妹子”她就稱呼一聲“鄭家姐姐,勞煩惦記”之類的客氣話。
互相行過同輩禮
鄭妍站在鄭夫人身後,給柳氏行過晚輩禮,就朝李秋歲姐妹笑。
李秋歲姐妹給鄭夫人行禮。
鄭夫人拉起姐妹倆,笑道:“歲歲都長這般高了!這個就是府上大姑娘吧?”
夏禾忙又行了一禮,“正是小女,見過鄭夫人。”
“叫姨母,這還是頭一回見面,我可是知道,我家那幾個,都是叫你娘姨母的。”鄭夫人親熱拉起夏禾,順勢退了腕子上的玉鐲,“這個,是姨母的見面禮。”不由分說,就要往夏禾手上套。
夏禾往後縮,忙擺手道:“不,不用,多謝您了,這東西太貴重……”求助地看向柳氏和妹妹。
鄭夫人佯裝生氣,“看她們作甚?頭一回見面,怎地,還不興我這當人姨母的給見面禮了?我看哪個能攔?”
柳氏點點頭,夏禾安心收下,“多謝夫人……姨母。”
鄭夫人滿意。
今日的宴會主要是請李家人,奔着宴會,鄭家給下帖子的,也多是交好的人家,或是京城這邊鄭家的姻親故舊,帶了家裏未出閣的姑娘或小媳婦,湊熱鬧是一方面,順便看看最近風頭正盛的李家人。
大啟朝廷,九成九都是平民百姓,能因為種莊稼得爵位當官的,更是鳳毛麟角。
可不值當她們過來看稀奇么?
有幾位跟鄭夫人差不多年紀打扮的婦人,在鄭家待客的暖廳,端端正正坐着喝茶閑聊。
遠遠看見鄭夫人領着一行人越走越近,就有眼神好,存不住話小聲嘀咕,“鄭夫人旁邊那位就是李夫人?瞧着跟傳聞不符……”
有人先開口,就有相熟的同樣小聲搭話,“都說去迎李家人了,還能有錯?”
“那就錯不了……”
“那衣裳首飾都是今下時興的,可要不少銀錢。”
“來京城那麼些日子,聽說宮裏還給賞了嬤嬤,裝也能裝像幾分。”
“種莊稼這麼賺銀錢?”
“聽說一家人都沒出過村子,時不時還要親自下地。”
就這樣連小地主都算不上。
那模樣哪像地里刨食的,走在鄭夫人邊上,一點不露怯不說,還有幾分怡然神態。這不知根底兒,在外面遇上,也只會把人當成哪家的夫人,太太。
先說話這人,嘴巴雖然快,心裏卻不是沒成算,沒有隨便得罪人的毛病,見人快走到近前,忙起身做出相迎的姿態,“李夫人吧,快請!”
鄭夫人就給倆人介紹,“這位是戶部郎中家的陳夫人……”
其她人見狀都起身和柳氏互相見禮,鄭夫人就笑着充當介紹人。
李秋歲耳聰目明,早把眾人之前的小話聽進耳里,見一眾夫人當面還算客氣,柳氏含笑同她們寒暄,過了一開始的緊張,這會進退自如。
“夫人,建安候夫人領方、方小姐一起來了!都到咱們家門口了,說是不想讓主家勞師動眾,直接進門了,這會兒都該到半道了。”鄭家有僕婦匆匆跑來傳話。
“哎呀!”鄭夫人一愣神后忙驚呼起身,“怠慢了,怠慢貴客了,趕緊扶我去迎人!”
“夫人且慢……”
鄭夫人不等僕婦說完話,扭頭訓斥“怎麼到這會兒才過來傳話?馬車進了巷子口,你們就該知道信兒。”
僕婦也委屈,盡量小聲地道:“方小姐說冒昧前來,怕叨擾您,讓盡量不驚動旁人,還問咱們五姑娘,今日得不得閑,能不能同她多說會子話?”
“得閑,哪能不得閑!妍姐兒?妍姐兒呢?”
李秋歲和夏禾給各位夫人見過禮,鄭妍領着她倆去與各家的小姐認識。
鄭家這次宴客,因為天氣太冷,小姑娘們還都賴在室內,跟在大人身邊又覺拘謹,就專門辟出來的一個小廳,兩邊離得並不遠,這邊自然能聽見鄭夫人和僕婦的對話。
鄭妍皺眉,“方小姐?”
“是她!她怎麼來了。”
鄭妍挨着李秋歲,李秋歲把她的小聲嘀咕聽得極清楚。
鄭夫人這般情緒外露,着急忙慌的樣子,定然是鄭家來了很重要的客人。
李秋歲推推還在發愣的鄭妍,低聲催促,“有客到,快過去看看。”
“歲歲……”鄭妍喃喃喊了一聲,目光極為複雜,就那樣定定望着她。
怎麼了?
李秋歲也納悶,疑惑這位方小姐難道跟自己有關係不成?
可不要說在京城,統共不認識幾個人,就是臨山縣,她也壓根不認識什麼姓方的小姐呀。
哦,方公子倒是認識一位,難不成,這倆人有親戚?
該不會有這麼巧的事兒?再者,就是有親戚,跟她又有什麼關係?
“妍姐兒,建安候夫人和方小姐來了,快隨我去看看。”那邊鄭夫人竟親自來了,看模樣壓着脾氣,極不耐鄭妍磨磨蹭蹭,“快着些,別怠慢了,讓人家說咱們失禮。”
鄭妍使勁握握李秋歲的手,“歲歲等一會兒我,我去去就回。”
弄得跟生離死別似的,那位侯府夫人和方小姐是洪水猛獸不成?
李秋歲笑笑。
鄭妍一走,她和夏禾跟在場的幾位小姐都不熟,柳氏那邊看似也遊刃有餘,就放下心,同姐姐找了個僻靜角落坐下。
鄭家不愧是書香傳世,一路走來,不說草木假山,擺件屏風,處處透露出精巧雅緻,就是她們姐倆待的這個角落,抬眼望過去就是一片竹林。
姐倆才坐定,那邊就有小婢送上茶水點心。
夏禾看周邊沒人才湊近妹妹咬耳朵,“這麼一看,咱們還真是鄉下來的。”
她們伯府雖然大,之前荒廢,好長時間不住人。朝廷賞宅子,沒道理還要幫忙休整。
自從李家人搬進去,她們娘又要種青菜,又要栽棗樹。
恨不能再專門騰出個院子,養兩頭豬,喂一群雞鴨。
家裏來個人,保管不用出門,雞鴨魚肉,一桌席面能弄齊整。
以前在李家村,這麼著沒感覺不妥當,如今看看人家,再想想自家,夏禾只想扶額。
李秋歲挑眉,“鄉下來就鄉下來。姐姐要是喜歡,咱們回家也重新休宅子,種竹子。”
其實伯府之前也有竹林,現在都被砍了,連根挖乾淨,搭上葡萄架子,來年就有葡萄吃了。
夏禾扁扁嘴,“真那樣弄了,我更覺得彆扭。算了,我這是過了兩天好日子,彌障了!還得聽咱娘的,心裏才踏實。”
李秋歲笑得直打跌,“咱們家那叫接地氣,要不了兩年,不,再有一年,明年春天開始,保管花開滿園,果香四溢。”
“所以,我也不羨慕人家了。”夏禾一攤手。
李秋歲嗯嗯點頭,“這還得問問鄭妍,都說隔鍋的飯香,說不定她也更喜歡咱們家呢!”
“可不么,不然,她也不會見天往咱們家跑……”
“打擾一下,兩位李姑娘,我可以坐這邊嗎?”
前面鄭妍給介紹過,眼前的這位是陳姑娘。
“陳姑娘自便!”
陳姑娘紅着臉靦腆笑笑,“她們那邊在吟詩作畫,我不擅長那些,鄭妍不在,一個人吃點心也無聊,看你們在說話,就過來了。會不會打擾你們?”
李秋歲其實知道這位陳姑娘,跟鄭妍是手帕交,方才鄭妍走人,還拜託人家多照顧她們姐倆。
夏禾好脾氣道:“哪就打擾了,我們姐妹也是不擅長那些,這才躲起來閑磕牙。陳姑娘不嫌無趣,就一起好了。”
於是,兩人變三人。
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喝茶賞景,吃果子閑聊,倒是多了幾分趣味。
外間突然熱鬧起來,鄭夫人和鄭妍領了位夫人和小姑娘進來,更讓人意外的是出嫁的鄭媛竟然也來了。
三人忙隨眾人起身,去外間給那位侯夫人見禮。
“呀!是九公主!見過九公主!”
“見過九公主!”
方小姐和方公子還真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