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過敏原]徐霖x沈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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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霖第一次見沈密是在服飾設計大賽上。更確准地說,是在他們新傳學院選手賽后的留念合照上。一排笑臉的最左側,一個路過的高個子男生不小心入鏡,小麥色皮膚,頭髮理得很短很乾凈,側臉看起來挺拔又陽光。
奇妙的是,這是徐霖頭一次不會把好看的人與“適合當模特”這個概念等同起來,而是單純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種吸引力。
感覺難以言喻,有點好奇,又很想見他。
想知道他的名字,徐霖便對着分享照片的同學裝出隨口一問的樣子,“這傢伙是誰啊?”
“這個?”同學看向他指着的側影,把照片放大了又放大,“這我哪知道啊?怎麼,你看上他了?想讓他當模特?比賽都結束了誒。”
“看上”這兩個字彷彿戳中了徐霖某個小小的敏感點,他立刻反駁,“誰說的!我……我只是覺得這個人太礙事了,跑到別人的合影里來,應該把他裁掉。”
沒想到最後照片印出來,那個人真的沒了。徐霖又氣又不敢發作,只能借他們P圖效果太差為由,百轉千回地要來了原片。
他把相片存在手機里,截掉了其他人,只留下那個側影,還單獨放在一個隱藏相冊。儘管充滿好奇,但彆扭的個性讓他沒辦法拜託任何人打聽,想着最差的可能也就是附近學校的學生來看比賽,至少在一個城市,說不定哪天就遇到了。
誰知道這一天比徐霖想像中來得還要快。
新傳學院的籃球隊闖進了校半決賽,系學生會特意邀請他設計籃球賽當天的宣傳板。抱着一大袋新傳學院小旗的徐霖和其他佈置展板的學生一起趕着往體育館搶位,剛進去一轉角就正正好好撞上了別人。徐霖還以為自己會摔得不輕,懷裏的旗子也撒一地,就像惡俗偶像劇里的橋段一樣。
但事實令他更懵、更不知所措,他不小心撞上的那人兩手握住了他的肩膀,穩住了他,像一個十分唐突的擁抱被強制打斷。一隻誤入窗檯的蝴蝶被玻璃瓶罩住,無處可逃。
抬頭的徐霖就這樣第二次見到了照片上的男生,耳朵發紅,靈魂出走,頭上的畫家帽都歪了歪。
原來他也是W大的。
“沒事兒吧?”那個男生低頭用確認和關心的眼神看向他。對視的瞬間,徐霖像是渾身過電般啞口,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是掙開他,後退了一步。
這樣的反應實在不算正常,徐霖自己也清楚,因此他只好彆扭又小聲地回應,但沒有直視面前的人,“我當然沒事,又沒有摔倒。”習慣性的話脫口而出之後,他又瞥了對方一眼,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沒事兒。”男生見地上落了一枚粉色的小紙旗,於是彎腰撿起來,放到他抱在胸前的紙袋裏,笑了笑。徐霖正糾結要不要再多說一句謝謝,只見那隻手忽而上移。
他伸手替徐霖扶正了帽子。
“不客氣。”他露出一個笑,牙齒很白。
徐霖晃了晃神,聽到身邊的同學叫才應聲,裝出一副十分無所謂的態度,繞開他抱着東西繼續往前。佈置的過程中,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剛才那一撞,努力工作,但那張笑臉不自覺就和合照里的男孩重合,令他心猿意馬,連後來的比賽他都無意去看。可系學生會主席硬拉上他見這個見那個,一向好面子的徐霖也不好拒絕。
比賽開始之後,他實在不想困在前排觀眾席,走也走不開,只好悄悄起身往後排躲。隨便找了個空位坐下,沒成想竟然同他打起招呼來。
“你認識我?”徐霖看着眼前的人,也覺得有幾分眼熟,但就是說不上來。
“你忘了啊?我是法學院的啊,之前初賽的時候我陪樂樂去參加,記得不?”
徐霖一下子想起來,“你是混血甜心的同學?”很快他又大言不慚地補了一句,“但我不記得你的名字哦。”
“沒事兒,我就知道。”對方笑了笑,自我介紹道:“我叫蔣宇凡。剛剛我還在想今天和新傳的比賽會不會看到你呢,太巧了。”
“混血甜心呢?”徐霖掃了幾眼就知道他沒來,畢竟樂知時是在人群中非常搶眼的那種人。
體育館裏十分吵嚷,蔣宇凡只能湊近了些對他說話:“本來要來的,後來一聽說他哥要出去,就屁顛屁顛跟着跑了。”
正說著,球場上忽然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兩人同時望過去,似乎是有人進了球。徐霖眯了眯眼,發現進球的人就是剛剛和他撞上的男生,只是換了一身白色球衣。
“好球!”蔣宇凡激動地想抬手鼓掌,沒想到直接被徐霖拽住手。
“你認識剛剛進球的那個人?”
“當然了。”蔣宇凡一臉自豪,“這是我們班的啊。他叫沈密,厲害吧。我跟你講你們班這次要輸了,他可是校隊的新種子選手呢……”
沈密。
沈密……
徐霖迷迷糊糊,又望向球場,看沈密朝場中跑着,向自己的隊友比手勢打戰術,又掀起球衣的衣擺擦了擦臉上的汗。
那雙手不久前還握在他的雙臂。
球場的歡呼聲把徐霖的靈魂拉扯到半空中,飄飄浮浮,像是熱巧克力上的棉花糖。
一見鍾情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不可能,絕對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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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一段無疾而終的暗戀,沈密全靠忙碌來自我療愈。好在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加上每天為了比賽瘋狂練球,這段過渡期比預想中還要短暫。從一個暗戀者轉換為朋友,沈密甚至覺得輕鬆許多。
但奇怪的是,就在這段時間,他身邊忽然冒出來一個很奇怪的男孩子,總是穿得很時髦,臉蛋像高中生似的,有事沒事就在他眼前晃。或許對方還覺得自己掩護得很好,可他的打扮實在好認,就像遊戲裏穿着限量節日套裝還跑到他眼前送人頭的敵方。
從他出現的當下,沈密就認出來,他是當時在體育場拐角撞到自己身上的那個人。和同學聊天時又得知,這是個在新傳很出名的小孩兒,好像還是個家世很不錯的小少爺。
原來這是當時和樂知時比賽的競爭對手。
這是沈密對他全部的初始印象。
起初,徐霖在路上攔住他派發調查統計的傳單,沈密覺得是意外。第二次他又偶然遇見,和他一起的同學還上前來採訪沈密。徐霖就站在一邊不吭聲,拿着相機錄像,姿勢還十分不專業。沈密當時就覺得古怪了。
後來的第三次、第四次不間斷出現,沈密開始好奇他的目的。於是,在徐霖穿着十分違和的運動服出現在體育場的時候,沈密主動朝他走去。
沒想到這一走,隔老遠正假裝壓腿的徐霖立刻收了腿,扭頭就跑。
沈密也追了起來,並且以身體素質和腿長的優勢很快追上他,把他堵在了體育場的門口。
“好巧啊。”沈密搶了他的話,故意笑着說,“最近總是碰到你呢。”
被堵住的徐霖聽到這話下意識反駁,“誰說的!也……也沒有總是碰到。”覺得自己這樣有些丟人,他趕緊仰着下巴,“我認識你嗎?你誰啊?”
沈密見他跟個河豚似的,一下子就被逗笑了,見他胸口的衛衣帽繩一長一短看着彆扭,便伸手替他拽了拽,結果對方嚇了一跳,直接往後退了一步,兩隻手握住繩頭,抬着下巴望着他,一副我不好惹的模樣。
“你不認識我還天天跟着我,該不會是有人雇你找我麻煩吧。”沈密打量着他,摸了摸下巴,“吉娃娃重拳出擊,爆錘阿拉斯加?”
“你!”徐霖氣得耳朵都紅了,照以往他早就把他按在地上摩擦了,可現在的他想了又想,感覺被這個人誤會不是件好事兒,於是難得耐着性子解釋,“沒人雇我。”
“哦~”
“沒人雇得起。”
沈密笑了笑,“那以後能不一直跟着我了嗎?怪難受的。”
很迅速地,徐霖的表情變得可憐起來,嘴唇微微癟起,但隨時一副要撐住臉面的表情,準備脫口而出保衛自尊心的話。
不過他沒能來得及說出口。
“我的意思是,大家可以正常當朋友啊。”沈密歪了歪頭,眼睛盯着他,“除非你真的是要找人打我。”
“我沒有!”徐霖立刻搖頭。
沈密自己點了點頭,抱臂低頭望着他,思索片刻,“你該不會是找我當模特的吧?”
見對方主動找了個再合適不過的借口,徐霖趕緊點頭。
“可是比賽都結束了啊?”
“下、下一屆。”徐霖底氣不足地回答,繼而下巴一揚,“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沈密聳聳肩,暫且放過了這個小河豚精。
秋天的早霧浸得人渾身冰涼,可徐霖卻覺得天氣好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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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如何與自己的一見鍾情對象做普通朋友的問題,當慣了團體中心的徐霖格外地無從下手。想靠近的心情與極強的自尊心相互拉扯,令徐霖永遠找不到一個舒適的模式與沈密相處,他好像瞬間變成了一個笨蛋,而他向來是最討厭笨蛋的。
不過沈密熱心,對人際交往信手拈來,每次都能主動接過徐霖編得很爛的理由,讓他可以放心靠近。起初徐霖以為他就是和外表一樣的陽光開朗,可相處久了,他竟然還能在偶然間發現沈密不經意的小刻薄,尤其當對象是那個混血甜心的哥哥時。
“哎我問你,”訓練玩的沈密滿頭大汗,單手拍球望着不遠處,語氣漫不經心,“你覺得宋煜長得帥嗎?”
徐霖也跟着望過去,看到之前幫忙救場的那個測繪學院學長,傳說中的校草。於是他轉過頭,對沈密說,“大眾審美上來說,的確是大帥哥,和混血甜心站在一起尤其有視覺滿足。”
沈密聽罷撇了撇嘴,“行吧。”
“但是我不喜歡他那一類的。”徐霖很快又開了口。
“是嗎?”沈密有些好奇,球在地上猛地一彈,被他抓住,“那你喜歡哪種人?”
“我喜歡……”發現沈密盯着他看,徐霖不自然地扭頭,“反正我不喜歡那種冷着臉的,也不愛笑,要是敢板着一張臉給我看我就再也不見他了。”
沈密又一次笑了出來,還把他手裏的籃球往徐霖懷裏扔,“說得好像人家倒貼着跟你玩兒似的。”
徐霖先是下意識兩手抱住球,忽然反應過來,飛快扔開,“好臟!”
“哪兒臟啊?”
“都是汗!”
沈密拉他過來往懷裏拽,企圖用胳膊把他夾住,“你過來,我讓你看看什麼才都是汗!”
兩人正鬧着,徐霖突然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趁他回頭便逃跑了,隔好幾米才站定。他努力平復自己的呼吸,慌亂的像只逃出生天的兔子。體育館裏充斥着球鞋與地板摩擦的聲音,還有籃球落地的咚咚聲,一如他喧嚷的心跳。
遠遠地,他看見一個扎着馬尾的漂亮女孩兒朝沈密走去,兩人有說有笑,沈密甚至露出些許不好意思的表情。女孩兒最後把手裏的一件白色球衣遞到他的手裏,面帶笑容地離開去了別的隊員那兒。
徐霖的心率一下子慢下來,胸口悶悶的。他感覺自己就像一件隨便人操控的玩具,忽上忽下,怎麼不好受怎麼來。
他一向是任性的,不開心就想離開,但面對沈密,那些小小的脆弱的自尊心好像又勉強可以忍受一些磨鍊了。
徐霖不知道自己遠遠站在那兒的樣子看起來多可憐,他還以為自己裝得很像樣,直到沈密一面說著“真不逗你玩了”一面朝他走來,揚着嘴角,“你什麼表情,皺皺巴巴的。”
“你才皺皺巴巴的!”徐霖把氣撒在他的球衣上,“你的球衣最皺皺巴巴!”
沈密也不生氣,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球衣,“可不是嘛。”他還把衣服拉開來展示。徐霖這才發現他手裏的球衣衣擺裂開了,線都被掙斷了。
“剛剛我們籃球經理把衣服拿給我看,要不我都不知道。”沈密翻過來翻過去地打量,“估計是上次訓練的時候弄破的,這幫人太狠了。”
徐霖見他一直盯着看,像是覺得很可惜,無意間又瞥到衣服前襟上印着的名字,心裏某個柔軟的小角落動了動。
糾結來去,最後他還是彆扭地扯過衣服,嘴裏不饒人,“你是原始人嗎?打球都能弄這麼破。”
“哎你搶我衣服幹嘛?”
“我看看。”徐霖把自己的橙色小墨鏡往頭上一推,微微低頭,半眯着眼仔細檢查針腳。沈密在一旁盯着,這才發現這傢伙的睫毛又黑又密,小扇子似的,體育館的燈光一照,眼下的皮膚都倒映出兩叢雲霧似的陰影。
他的皮膚看起來好像也很軟。
“我幫你縫好。”徐霖抬眼,眉毛微微挑了挑,“你要請我吃飯。”
“真的?”沈密回神,有些受寵若驚,“太麻煩你了吧,我去學校外面的裁縫店找阿姨幫我隨便弄一下就行。你這麼厲害,別因為我耽誤時間了。”
徐霖抬起頭,“你這人說話有時候茶里茶氣的。”
沈密愣了幾秒,又噗的一下笑出來,“這就茶了啊?”他清清嗓子,“哥哥,你去給別人縫衣服吧,不用管我,我沒事的,就是有一點點傷心。”
徐霖的眼睛瞪大了些,一副驚恐的表情,令沈密很是受用,越發變本加厲起來,“當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吧,有你這麼體貼的男朋友……哎你跑什麼,我還沒說完呢!別跑啊,我請你吃大餐!”
之後的很多天,徐霖都陷在深深的懊悔當中。
他後悔自己一時控制不住提出要幫他縫球衣,像個沒出息的小媳婦,又後悔自己太當回事,明明從不做家務,居然還小心翼翼地手搓這件集體批發的球衣,用最好聞的洗衣香氛,烘乾后還噴上自己的香水,到最後又嫌香水太濃,大冬天打開電扇吹了好久才散乾淨香氣。
不過他最最後悔的,還是在縫衣服的時候荷爾蒙作祟,竟然鬼使神差在收尾的衣擺針腳那兒綉了一枚很小很小的愛心。
徐霖穿着皮卡丘睡衣盤腿坐在床上,兩隻手捏着布料,糾結着究竟要不要吃下後悔葯,拆了這個可怕的“證據”,但沒等到他決定好,母親就端着甜湯敲門進來,徐霖只好把球衣塞到枕頭底下。
這是天意,老天和老媽都不讓他拆。
算了算了,沈密那個粗枝大葉的傢伙,肯定發現不了。
一晚上都沒睡好,徐霖膽怯又心虛地拿出自己補好的球衣。他本來疊的很整齊,可最後猶豫了一下,又故意胡亂塞進包里。
等人的時候,徐霖煎熬萬分。他的書包里還放着剪刀,隨時還有機會,最後拆除愛心的機會。
但來不及了,沈密忽然就出現在他面前,像第一次撞上他那樣。沒等他開口寒暄,徐霖怕他後悔,直接打開書包,拿出那件被他精心護理又刻意弄皺的球衣,塞進他懷裏。他怕自己後悔,所以找借口溜了。
沈密在他身後很大聲地說謝謝,徐霖也不敢回頭。
百分之九十九的他希望沈密永遠不要發現那個強行留在衣擺上的拙劣印跡。
但剩下那一點點的百分之一,卻卑劣地渴求他能看見自己的心。
再見面是一周后。這一周里風平浪靜,徐霖並沒有從沈密那兒收到什麼奇怪的消息,和往常一樣。因此當沈密邀請他去校外的一家餐廳吃飯時,徐霖矜持地拒絕了兩次,但第三次還是答應了。
這是一家有名的湘菜館,沈密不知道的是,徐霖一點辣也不能吃。可徐霖什麼也沒說,他把心思都花在出門前的衣服搭配上,匆忙又鄭重地赴了約。
坐在對面的沈密點了很多招牌菜,最後抬頭問徐霖,“你還要加點兒什麼?”
“牛奶。”徐霖脫口而出。
沈密笑了,“你是小孩兒嗎?還沒斷奶啊。”
只是預備解辣而已。徐霖在心裏反駁。
滿桌子的菜紅彤彤的,徐霖吃一口菜就要喝一口牛奶,嘴唇邊掛着奶沫都懵然不知。沈密看到了,下意識抽了紙。
更下意識的舉動,他忍住了。
沉默了兩分鐘,沈密把紙遞過去,然後說出一句與這個舉動毫無關聯的話。
“徐霖,你不會喜歡我吧?”
一定是聽錯了。
徐霖猛地抬頭愣在原地,兩三秒后,他反應過來,收回手的時候又被辣椒嗆到咳嗽,滿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徐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感覺全餐廳的人都在看他,嘲笑他的愚蠢。
“怎麼了?你先喝點水。”沈密連忙給他倒了杯水遞過去,但徐霖也不接,就歪在沙發卡座上咳嗽,像只可憐的小貓,咳得眼淚都出來了,還倔着性子非要問他,“你、你為什麼……”
沈密只好從包里拿出那件球衣遞過去,不知道為什麼,他說話忽然也緊張起來,句不成句,“這個心……我、我拿到手之後想看看你怎麼縫的,然後我就看到這個了,真的不是故意的。那什麼,是這樣的,其實我也暗戀……”
這兩個字像是觸到了徐霖的逆鱗,他騰地一下起身,抓起自己縫好的球衣頭也不回地逃離了餐廳。
“……暗戀過別人。”沈密獃獃望着他的背影,說完了剩下的話,然後愣在原地。
他想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這麼坦白,徐霖和別人不一樣。
沈密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但後悔也沒有意義了。
徐霖像是消失了一樣,發消息不回,打電話不接。沈密忍不住去新傳找他,下了課,樓道里人來人往,他按照打聽的課表一間間教室找過去,卻透過窗戶看見一個男生攬住徐霖的肩膀,有說有笑。
他這才發現,徐霖原來也對別人露出那種彆扭又不好意思的表情,耳朵也是紅的。
沈密一下子竄起一股無名火,想也沒想過去找他,但對方似乎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別人的身後躲,這讓沈密更加氣惱。
“你躲什麼。”沈密眉頭緊皺,耐着性子說,“球衣還在你那兒,我沒衣服訓練了。”
徐霖睜大了一雙眼睛,又倔又傲,看起來還有點委屈。
“為什麼不說話?不是你要給我縫的嗎?”
他在第三個人面前說出了這件事,徹底戳破了徐霖的自尊心。
別無選擇,徐霖再一次逃跑了。
方才攬着徐霖的男生抓住沈密,說了他幾句,“哎哥們兒,你說話怎麼這麼沖啊。”
“關你什麼事?”沈密推開他,冷着一張臉望着徐霖離開的背影。
沈密不是個容易生氣的人,做人圓滑、八面玲瓏才是他的風格,但這一次他的確是壓不住情緒。事後他也有些愧疚,想找他道歉,晚上卻從蔣宇凡那兒收到了自己的球衣,只不過是拆除了所有縫補線的球衣。
包括那個小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愛心。
沈密沒來由地委屈,委屈完更生氣,他把球衣扔到臟衣簍里,看都不想看到。
“怎麼了沈密,昨兒還貼着衣服聞來聞去呢,這會兒又扔了啊,翻臉比翻書……”
“閉嘴。”
兩人的冷戰持續了幾個月,中途發生了很多事,樂知時和宋煜的被迫全校出櫃,宋煜外出作業的突發災情。過去的沈密以為自己一定會嫉妒,但看到他們坦誠地在所有人面前相愛,沈密更多地感到羨慕。
樂知時是個心思細密的人,看到徐霖和沈密的不對勁,好幾次找機會勸解沈密,安慰打氣一股腦灌下來,弄得他招架不住。
“徐霖人很好的。”樂知時撞了撞他的胳膊,試圖找到認同感,“你不覺得他的小脾氣也很可愛嗎?奶凶奶凶的,還有點中二。”
沈密抓了抓長長了的頭髮,有些煩躁地嘁了一聲。
“嘁什麼呀,你不覺得可愛嗎?”樂知時繼續追問。
“不覺得。”
“但是有人覺得,最近好幾個人找我要他微信呢,不信你看!”
“你別給我看。”
“你看啊,這個的微信名還和他的很配呢。”
沈密躲開了,生平第一次他發現樂知時也是個很難纏的傢伙。而坐在原地的樂知時看着沈密離開的樣子,成就感滿滿地打開微信,給蔣宇凡發消息。
[樂樂:你可能要有新的AJ了誒!]
做了一晚上思想工作,在夢裏又夢見一連串離奇的被橫刀奪愛劇情,一大早驚醒的沈密終於決定行動起來。他故意穿上自己的破球衣訓練,沒臉沒皮地滿場子跑,衣擺飄來飄去被一堆人取笑,這還不夠,他故意讓蔣宇凡拍下照片給徐霖看。蔣宇凡也是個得力助攻,把話一五一十轉達給徐霖。
[混血甜心的發小:他說你不給他補衣服他就一直穿破的。]
[混血甜心的發小:哦還有,他說“我真的好羨慕別人有不破的球衣穿啊,我就沒有,什麼時候才有好心的小菩薩幫我補一下呢?不補也沒關係的,我肯定不會因為衣服破了就生病的。”]
[徐霖:………………]
[徐霖:讓他去死。]
可鐵了心厚臉皮的沈密完全不管不顧了,他知道旁敲側擊對徐霖沒用。摸准了他周末要去校咖啡館自習,沈密守着點在前往咖啡館的小路上堵住他,把他硬生生拽到了小亭子裏。
“你別躲着我了。”
“放開我。”徐霖擺出一副惡狠狠的表情,“我警告你,你以後不許到處跟別人亂說!”
“那你給我補衣服。”沈密抓着他的胳膊,力道不自覺放輕了些,但怎麼都不放。
徐霖閉口不言,想甩開他的手,但怎麼都甩不開,只能憋着氣,像是要發作似的,可最後也只是皺起了眉。
“你有喜歡的人幹嘛還要來招惹我啊,你有毛病吧。”
“你說什麼?”沈密想解釋“我……”
徐霖見他不承認,更生氣了,“你少狡辯!上次你就說了你暗戀別人,你別……”
“我承認。”沈密有些無奈,怕他不讓自己說完,就用手捏住他的臉蛋,徐霖的嘴像小雞一樣突出來,的確沒辦法打斷,只能不斷掙扎。
“你沒聽完我說的話,我說的是我暗戀過別人。”
他一下子就停住了。
過?
過是什麼意思。
沈密難得地坦白,“對,我是暗戀過,但是沒有結果我就放棄了。”他鬆開手,緩緩垂下手臂,“你靠近我的時候,我心情不算太好,心裏想着怎麼會有這麼沒有眼力見的人,跟蹤別人還露出這麼多馬腳。”
“你閉嘴!”
“但你太可愛了。”沈密望着他的眼睛,嘴角帶笑,又重複了一次,“真的很可愛。你做什麼我都覺得很有趣,而且我特別想逗你,惹你發脾氣,看你使小性子。我感覺你也喜歡跟我在一起。所以……”
他的眼神像只毫無壞心眼的大狗狗,“所以我看到你繡的愛心,一下子就印證了我的猜想了。那天我請你吃飯,其實就是想試探你一下……”
“我不信。”徐霖後退一步,心裏的小盾牌再一次豎起來,“我警告你不要把我當成別人的替身,我會討厭你一輩子。”
與此同時,替身本身的樂知時扭頭看着同樣躲在不遠處冬青叢里的蔣宇凡,小聲問道:“誰的替身啊?”
蔣宇凡只是被沈密叫來隨時待命抓徐霖的,怎麼知道這些機密,“不知道啊,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樂知時繼續躲着看戲。
“我沒有把你當成別人,我真的不喜歡他了。”沈密有些懊惱地抓了抓頭髮,生怕徐霖不相信他,“你跑了之後我就很急,睡不着覺,找你你又不理我,也不接我電話。後來我跑去新傳學院找你,看到你和別人說說笑笑的,心裏更煩了。”
“你有什麼好煩的?”
“你說煩什麼?煩我這麼生氣你還這麼高興,還不是因為我高興。”沈密脫口而出。
聽到這話,徐霖愣了一下。他無數次檢查過的堅固堡壘在這一刻似乎又被擊潰,面對沈密,他似乎無法說不。
可他也沒辦法輕易相信。
“你……你什麼意思啊?我根本就聽不懂!”徐霖一下子情緒破堤,又氣又委屈,“你明明就是喜歡那個籃球經理,給你送球衣的時候還喜歡呢,怎麼這麼快又變了!你就是個騙子!”
躲起來的樂知時和蔣宇凡同時看向彼此,瞪大眼睛。
“籃球經理?他暗戀過南嘉學姐??”
“真的假的??”
信息量太大,兩人沉浸在巨大的震驚之中,一時間什麼都聽不到了。
沈密意識到自己被誤解,立刻解釋,“我沒有喜歡過籃球經理,怎麼可能呢?八竿子打不着的。”他生怕徐霖再一次逃跑,伸手抓住他的手臂,“我要抱你,可以嗎?”
“什麼……”
還沒等徐霖拒絕,自己就被他拽入懷裏,緊緊地抱着。
“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不要再誤會我了。”
他聲音都變軟了,手臂圈得很牢,不斷地重複着表白的話,“我喜歡上你了,還不明顯嗎?”
徐霖想推推不開,只能打他,“一點也不明顯。”
“真的嗎?我都快告訴所有認識的人了,你看我一天天穿着件破球衣,他們都笑話我,讓我去外面縫一下,我都不想去。”他把頭埋在徐霖頸窩,聞到曾經在那件球衣上聞到過的柔軟香氣。
“你怎麼忍心把線都拆了啊。”
徐霖幾乎喘不上氣,臉頰燒燙,說話都打起了結,“我、我就要拆。”
“不能再拆了,把我的小愛心還給我。”
“憑什麼?我不要。”
“還給我。”
“不要!”
“還我一個更大的。”
“不!”
“好啊那你別答應跟我在一起。”
“不!哎……不對……”
激動的樂知時在樹叢後面晃着蔣宇凡,壓抑着音量,“成功了成功了……”正興奮着,身後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樂知時,你躲在這兒幹什麼?”
樂知時猛地扭頭,尷尬地鬆開抓住蔣宇凡胳膊的手,“哥……我、我在看沈密和……
“沈密?”宋煜眉頭皺起,“你看他幹什麼?”
“不不是,你別過來,噓……,一會兒發現我了。哎呀哥哥!”
蹲在地上的蔣宇凡保持姿勢挪了挪地兒,看看身邊的一對,又看了看小亭子裏還抱在一起的倆人,自言自語道:“我好像買到看戲vip專座了誒。”
轉而,他想起些什麼,編輯了一條微信。
[小蔣同學:南嘉姐,沈密他暗戀過你嗎??]
桌上的手機響了一聲,南嘉正洗着澡,曲直以為是電話替她瞥了一眼,好巧不巧看個正着。
浴室的門突然被打開,南嘉嚇得轉過身,“幹嘛呀?”
“學姐,沈密又是怎麼回事?他居然暗戀過你?!你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的桃花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