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西北黃土高坡上的一座地坑院裏,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帶着一絲懵懂與稚氣在牛棚里結為夫妻,從此開始了他們跌跌撞撞的新人生,這兩個年輕人正是我的父親母親。
作為傳統文化最為根深蒂固的地區之一,生男娃似乎成為了這裏的婦女擺脫不掉的天生使命,一代代皆是如此,就像長期遭受壓力壞掉的彈簧一樣,那個時候,陋習成為了絕對正確,沒有女性有能力且敢於去質疑這些“正統規矩”的正確性,少有的反抗早已成為了歷史車輪下的枯枝死草,消失於歷史的車轍印。
母親婚後連生了我的大姐和二姐,因為要傳宗接代,於是我便有機會開始了我的人生,在我出生之前,全國流行起了進城熱,我的老家也不例外,父親和母親進了城,隨後終於生了我,對於父母而言,他們終於完成了傳統規矩的“命令”,但是我的到來註定不會一帆風順,雖然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二人的生活中充滿了吵吵鬧鬧,磕磕碰碰,但是他們那一輩對感情的態度卻是我們所羨慕的。
父親那時候騎黃包車拉客,每日回來終究要帶一些母親喜歡的零嘴,這個習慣一直也一直保持到了後來,父親對母親的投喂為我的出生增加了不少的風險,因為長時間如此,一九九七年農曆十月十三日,我出生的那一天,由於我體型過於巨大,母親難產大出血,我也因此造成了窒息,母子二人雙雙急救,所幸最後虛驚一場,我和母親均安然無恙,而母親的身體裏的血不知道換了幾遍,只知道當時到處都是血。
隨着我的到來,家裏的氣氛開始不再死氣沉沉,但是小時候我的經歷就像我的出生一樣,總是伴隨着意外,動不動就抽風翻白眼,直到三歲後身體才好了起來,長大了學了醫才知道這是小兒羊癲風。後來又和父母去了JYG,在磚廠燒磚的窯里跌倒,被燒紅的窯面在兩個膝關蓋處留下了深深的疤痕,隨後不久又隨父母回到了慶陽,在一次外出中與父母走散,當時租住的是大雜院,大家都很純樸,所有人聽到我丟了,便自發出去找我,直到傍晚沒找到才回來,正準備報警時才發現我坐在家門口,當時的我年齡太小,沒有人知道我是怎麼回來的,一切無從考證,我想應該是上天不想給這個普通的家庭帶來更多的磨難,而我和父母的緣分或許也更深吧。
終於慢慢長大了的我開始記事了。
三歲時回到了老家念幼兒園,因為父親當時的收入不足以支撐我們一家人在市裡落腳,母親也在家裏開了一家小商店賺錢貼補家用,還記得第一次去幼兒園是爺爺送我去的,小時候的我極為怕生,即使是面對熱情善良的老師和和藹可親的園長爺爺,也不能抹去我內心的無措和懼怕,回想起那一天,我只記得拉着爺爺的胳膊久久不肯放開,哭了好久好久,最後在眾人的安慰下我才平靜了下來,後面也就慢慢適應了。
所謂的幼兒園就是一座傳統的西北農村院落,位於村子的中心,朝南靠東開門,進門后抬頭可看見門上方架了幾塊木板,放一些平時用不到的雜物,朝前看對面是一排整齊的四間瓦房,門的同側則是三間瓦房,我平時上課便在靠門的這一側的瓦房,時間過於久遠,其中一些細節已經模糊,唯一記憶深刻的便是臉上總是帶着微笑的校長爺爺,微微憨厚的臉上堆滿了對我們的喜愛,稍微發福的身體穿着整潔的白襯衫,現在約莫已七十多歲,爺爺奶奶說他的身體還是不錯的。
在我的幼兒園時期我認識了自己人生之初的三兩個玩伴,那個時候一群三四歲大的小屁孩總是干出一些大人所不能理解的離譜事情,比如不想去上學躲在麥草垛里睡覺,被老師和家長們發現總是免不了一頓“竹條炒肉”;或者在放學回家的路上脫掉鞋子,看着誰扔的更遠,我身體最為壯實,所以扔的最遠,那段時光,最多的是場景便是夕陽的餘暉下,在一片茂盛的玉米地里,一個小男孩號啕大哭着穿着一隻鞋然後尋找另一隻丟失的鞋子,直到我被玩伴把裝修吊頂用的石膏板扔進了後背,玻璃纖維緊緊扎進後背的每一寸皮膚,母親帶着我去了學校,最終幾個人毫無意外的被各自的父母揍了一頓,再次還是夕陽的餘暉下,仍然充斥着號啕大哭的聲音,只不過之前是一個,現在是一群,只不過他們是被揍哭了,而我是被玻璃纖維扎哭了,那種疼痛的記憶直到成年後偶爾還會在夢中想起,比我後來跌倒撲在仙人掌上的疼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後來為了避免類似的情況發生,接我上下學的事情交給了爺爺,見過二八大杠(一種老式的帶橫樑的自行車)的人都了解,-大多數人都是一腳踩在腳踏上,雙手推着自行車往前小跑一下,等速度起來,然後另一隻助跑的腳猛的跨上去,爺爺便是這種,有時候我躲避不及,便會被爺爺一腳踹下去,於是經常我摔在路邊的田地里,而爺爺一邊跑過來扶我,一邊一臉不好意思的笑着看我,我也不哭,拍拍身上的土,然後爺孫倆騎上自行車繼續回家。
那個時候家裏還有老太(爺爺的母親),她是個裹腳的老太太,頭髮梳的如古裝劇那般,後面配着一個黑色的發卡,枕邊常年放着一個馬尾毛做的驅蚊蠅的拂塵,再穿上姑奶們做的特質的黑色小鞋,由於整個打扮如戲子一般,所以我小時候總是不敢去老太的房間,也不敢和老太一起睡,雖然她嫁妝的小柜子裏有不少好吃的,對於我而言仍是懼怕超過了興趣。
而我最喜歡的便是和奶奶待在一起,不僅是因為奶奶的廚藝,還有奶奶總是給予我的偏愛,奶奶是一個身高矮小的女性,可是她卻幹了家裏最多的活,受了最多的苦,成年後的我才發現奶奶如果是新世紀的女性,怎麼也會有一番作為,她為人處世的方式和話語使我這個大學生都收益頗豐,在我小時候,奶奶做了好吃的總會在無人時偷偷塞給我吃,怕人看到,無非是怕人說我壞了規矩,家裏來客了更是如此,那個時候家裏條件不好,但是奶奶總會在燒油的勺子裏給我煎一個雞蛋,後來吃過的無數美食均沒有那時的味道了,不知道是嘴變得挑剔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我想應該有別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