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端（下）

美食街的彩燈打在韓林臉上，像是對他赤裸裸的嘲笑，嘲笑他平步青雲的人生就這樣直接跌入谷底。

韓林的小作坊對面是一家花店，花店正在裝修，店門緊閉，通過玻璃門，可以看見地板上的黃沙、麻布袋裏裝的水泥，以及幾塊歪歪斜斜的複合木板。

花店不開，韓林正好有機會搶佔了花店門口擺放的木椅木桌。既然花店不開門，就沒人會把他這個招搖坐鎮、坑蒙拐騙、童叟全欺的騙子趕走。美食街上雖然有保安巡視，但韓林總是選擇人流量大的時間出來擺攤，在如煙似海的人流掩護下，保安不會來管他這個無名小卒。

韓林在木桌上擺了一張小牌子，牌子上幾個大字佔據了全部版面，上面寫道：“塔羅占卜，有緣者來”。木桌上還蓋着一張黑色的桌布，韓林這麼做，只是為了仿照其他“玄學家”。起初他是不願放的，可惜顧客總是質疑他的業務水平。無奈之下，韓林摸出了羞澀的錢包，用最便宜的價格買下了一塊廉價但像樣的黑絲桌布。

寒磣，真是太寒磣了。

韓林不是沒有想過從事正經些的行業，可是當桃色緋聞傳出后，各大企業都在第一時間聽說了這個消息。作為一個身無長技、學歷低下的打工人，再加上被他人誣陷染上的職業污點，在競爭愈演愈烈的當下，很少有公司會接納他了。

美食街上的人來來往往，很多人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韓林的攤位，似乎眼神中露出一點猶豫和遲疑，但沒等韓林上前招呼，就匆匆而去了。

但是韓林是個很能苦中作樂的人，他堅信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耐心等等，錢，總能賺到的。是吧？

一位穿着體面的男士看了一眼，走了。

一對情侶往小牌子上看了一眼，走了。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眯起眼睛，仔細地看了看牌子上的大字，搖搖頭，走了。

……

天邊的晚霞逐漸黯淡起來，夜幕徹底佔據了天空的主導權，殘存的幾縷金光也逐漸退散。取而代之的是花店旁包子店漫溢的蒸騰熱氣，這些熱氣裹挾着包子的香氣，滾滾而來。這下韓林徹底忍不住了，空空的肚皮不爭氣地咕咕叫了。

這下韓林的自信心被徹底動搖了，此處不賺錢，自有賺錢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就在他準備收拾收拾，換個地方繼續擺攤的時候，一位老太太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位老婦人仔細地盯着他的牌子，她帶着一頂又黑又長的巫師帽，身着一襲墨綠色長袍。透過誇張的方形眼鏡，韓林看到一雙蒼藍色的眼睛。

這位老婦人是個外國人。難道她看得懂中文？韓林心中默念道。

果不其然，老婦人凝神思考了一會兒，不等韓林上前招呼，徑直走向韓林對面的椅子，在木椅上坐了下來。

韓林當時並沒感到有多奇怪，美食街上常常有外國人經過，他已經見怪不怪。這位老婦人看起來六十多歲了。見到她的第一眼，韓林腦子裏浮現出一個極為相似的人物形象——《哈利波特》中的魔法教授：米勒娃·麥格！

“CanyouspeakEnglish?”

韓林愣住了，他雖然能聽懂英語，也能和外國人用英語進行日常交流，但是用英文翻譯占卜的內容，卻不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

所幸，老婦人看到韓林懵逼的表情，馬上切換了語言，用流利的中文說道：“占卜一次多少錢？”

韓林心裏暗暗送了一口氣，

看來這番生意有希望了。

“一次20塊，占卜給佔3張牌，分別代表過去、現在和未來。如果想要用牌陣占卜，可能要小貴一點，這裏建議小事用三張牌就夠了。占卜結果您可以放心，我師從第351代埃及塔羅祖師，經驗豐富，占卜準確率很高的，如果占卜結果和未來情況有不符合的地方，您可以隨時來找我，我一定給您全額退款。”

韓林重複着熟悉的話術，等待着老婦人提出占卜的問題，只見老婦人掏出一張二十元鈔票放在桌上，說：“你佔得夠准嗎？”一邊說著，一邊用深藍的眼睛幽幽地望向韓林。

韓林被這眼神嚇得心裏打了個寒磣，他心裏默念道：好不容易來了個客人，卻好像來者不善，不會又是來砸場的吧？

雖然心裏有些害怕，但是韓林臉上卻依然掛着笑容，這是他早已熟悉的“職業微笑”，道：“准，絕對準！”

韓林心裏默默念叨着，如果占錯了，那就跑路唄。塔羅占卜不過是個遊戲，自己的收費也不貴，下次換個地方擺攤就行了。總不會有客戶執念難消、斤斤計較，追着他到天涯海角吧？

老婦人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的命運？”

韓林一下子愣住了，怎麼有顧客會關心占卜師的命運的。再說，命運這東西最忌諱了，避而不談是一般塔羅師的職業道德。眼前這個老婦人，難道是個瘋子？

看着老婦人一本正經的樣子，韓林心裏默默念叨着：唉！謀生太難了，一整天都沒幾個客戶，好不容易來一個，就算只有二十塊錢的微薄收入，也總比沒有好。

想了片刻，韓林道：“好的，您確定要佔這個問題嗎？”

老婦人不說話，只是輕輕地點點頭，見狀，韓林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他將塔羅牌推開在桌上，抬眼看了一眼老婦人，又很快移開目光，似乎老婦人身上有什麼令人恐懼的東西。

很快，韓林抽出了三張牌，從左到右分別是：過去、現在、未來。

在老婦人鷹眼一般犀利的目光下，韓林依次翻開了三張牌。

隨着三張牌的翻開，韓林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絲絲的恐懼感佔據了他的內心，也悄悄爬上了他緊鎖的眉頭。

三張牌的牌面依次是：戀人、寶劍十、高塔！

過去、現在、未來？

過去、現在、未來！

過去……

韓林腦中一片混亂，他並不相信塔羅占卜能有多準確，也不相信塔羅占卜的結果是不可逆的，可眼下，前兩張牌卻完全對應上了。

再加上老婦人奇怪的着裝，奇怪的問題……

韓林只覺得恐怖至極。

戀人牌代表過去，而過去他確實和那位誣陷她的姑娘有過一段曖昧的關係。

寶劍十代表現在，他的事業已經被毀掉了，他的人生也如牌面一樣處於最低谷了。

高塔牌代表未來，而他的未來，難道？

不對，當寶劍十和高塔牌一起出現時，這組合有着固定的含義——

死亡！

這時，老婦人發出一陣咯咯的怪笑，韓林不禁懷疑，這位顧客是為中世紀穿越而來的的女巫，這女巫或許在自己的牌上施法動了手腳！

韓林沒能繼續想下去，他只覺得腦殼劇痛，眼前視線模糊，一群白花花的紙片從眼前飛過，肢體漸漸發軟，柔弱的脖子再也支不起他沉重的腦袋，“咣當”一聲，他倒在了桌前。眼前視線一黑，手腳再無直覺，耳畔只剩下老婦人那詭異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