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咖啡的味道(3)
第一章:咖啡的味道
“你何嘗不是?”沈菀楓揚起眉頭,望着晴心。
晴心淡然一笑,表示默認他的話,卻又說:“你剛才說,你的回憶死了,這是怎麼回事?我覺得回憶不會死,它只會在記憶中沉澱,在打磨我們本已麻木的神經。”
“我一定要回答嗎?”沈菀楓猶疑着該不該說出心事。
“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如果我真的長得像你的‘她’,也許你應該說說。”
“——那好吧,我說。我的回憶,指她。她死了。”
“死了?”晴心吃驚地瞪大水眸,這才知道自己十分無聊,已經無意中揭起了對方隱藏在記憶深處的傷疤。
“是的,死了,是被我害死的。”他搖搖頭,眼光又飄向窗外,“那時候她才十六歲,我比她大一歲。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人,很漂亮,很溫柔,很純情……”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但一連幾個“很”,證明他是多麼懷念那個女人。
晴心接不上話。她很想好好安慰他,又無從安慰。還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在這時頓住了口音,嘴角扯出一抹牽強的笑意。
“現在,你大概知道,我為什麼會一個人來到這種地方了?”他又說。
晴心點頭,“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在等人,因為你的坐姿和眼神,是那麼孤獨而無奈。等人的人不會這樣。”
沈菀楓反問,“說說你吧,你為什麼會來到這種地方?”
“我剛才不是說過了么?我們到這裏來,或者只是尋找一份回憶。”
沈菀楓低下頭,想了想,才說,“但是現在,遇見了你,我又不想喝咖啡了。我有個不情之請,你會答應嗎?”
“既然是不情之請,我倒要考慮考慮。”晴心笑了笑。
“我想……請你喝酒。這麼多年,我很想找一個值得陪我喝酒的女人喝酒。這個人,就是你了。你願意嗎?”
晴心抬起頭,眼睛眨了眨,“你以為,就你想喝酒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想去信任這個男人。他看起來既可憐又叫人疼惜。這種男人應該不會是壞人,因為他的氣息像夜晚的浮雲,悠悠我思。
他馬上接口,“這麼說,你答應了?”
“我不是一個輕易應邀的人,但願為你破一次例。”
沈菀楓這才鬆口氣,招來服務員,買了單,帶着晴心走出情緣。他本來要去停車場,問晴心,敢不敢坐他的車,去一家最豪華的酒吧?
晴心搖搖頭,“前面就有酒吧,為何要坐你的車?——那是個情緣酒吧,跟這個情緣咖啡屋似乎是同一個老闆。一個會開咖啡屋的老闆,本身就是一個浪漫的人,這種人的酒吧一定有情調。所以,我們更有理由去裏面喝酒。”
沈菀楓不再堅持。顯然他知道,晴心不是隨便的女人,不會無緣無故坐一個陌生男人的車子。她很端專,這是令他暗中興奮的。
“興奮”這東西很奇怪,它可以是女人的**劑,也可以是男人的催情散。但在這裏,跟這些無關。它更多的是一種隱約的認同感、安慰感,並且模模糊糊的,有霧中花水中月的境界。其實他不知道是在欣賞晴心,還是欣賞那個逝去的舊情人。
他們終於走進“情緣”酒吧里。
酒吧的氛圍,和咖啡屋是兩個極端,也是兩種“浪漫”的表現方式。一動一靜,各有各的內涵。實則這種地方,晴心是不常來的,人很多,又吵,她會覺得彆扭。但現在,她只想好好地喝一杯酒,和身邊這個陌生的男人,一起喝。
沈菀楓人剛坐定,就向晴心問:“小姐,你想喝什麼酒?”
“葡萄酒就可以了。我是女人,不能喝烈酒。”晴心淡然回答。
沈菀楓點點頭,向旁邊的服務員說:“來一瓶韓國葡萄酒,一瓶蘇格蘭威士忌,幾份最好的甜點。”
服務員應聲而去。晴心揚了揚眉,問他:“你喜歡威士忌酒?”
“是的,這好像是男人的酒。男人要喝就喝夠味的。”
過不一會,酒來了。晴心首先為沈菀楓倒了一杯威士忌,再為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兩種酒色都很濃,琥珀色和紅色,格外醒目。
他們話不多,你敬我一杯,我也回敬一杯,喝到後來,兩人都有點醉了。再後來,晴心忽然想嘗嘗威士忌的滋味,就說:“咱們摻了喝好不好?”
沈菀楓沒有異議,他們果然把葡萄酒和威士忌摻了來喝。這兩種酒混在一起,是很容易令人醉的,一個時辰不到,他們已漸漸忘我漸漸憂鬱。
是的,喝酒能使一個人更加憂鬱。晴心的眼睛越發朦朧。實則今天,她是這一生中第一次陪一個陌生男人喝酒。她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潛意識裏,就是想跟這個男人,一起痛快地喝一次酒,正如他剛才說的:這麼多年,我很想找一個值得陪我喝酒的女人喝酒。這個人,就是你了。
這是緣分,還是巧合?晴心不知道,但她很明白,對方把自己當作了他的舊愛。
她不在乎。也許過了今天,兩個人就什麼也不是,連朋友也不是。
晴心酒量低,覺得整個頭腦暈暈然的,就不敢再喝了,但是嘔心的感覺漸漸濃烈。原來威士忌混紅葡萄酒,是如此的令人沉醉而壓抑。她突然想哭,就說:“我想哭,真的,現在很想哭。”繼之而起的,卻是一串放肆的笑。
“小姐,你醉了。”沈菀楓嘆口氣,低低地說。
“不,我沒醉!你以為我真的沒有喝過酒?威士忌算什麼?葡萄酒算什麼?以前我男朋友會調咖啡,也會調酒。他總是不讓我喝威士忌,說是關心我怕我醉,但是他的關心最終依附於別個女人的體溫!現在我終於喝到威士忌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麼高興?”
“是嗎?你在高興?”沈菀楓不以為然,皺着眉頭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家?我沒有家!過兩天也許就會被房東趕出來了。哈哈,我的那個房東肥油油的,像一頭豬,一個大水桶!要是有人交不起房租,這個水桶就會找上門來,用胖大的手掌攆你滾蛋!”晴心打了一個酒呃,語意半是清醒半是迷糊,而整個身子斜斜地倒向沈菀楓的肩頭。
沈菀楓皺了皺眉,低頭看她,這個女人大概鬆弛了警惕,身子柔柔的,重心全部靠在他的身上。他冷凝地注視着,眼光也跟着慢慢柔和,不由自主地伸手環抱住晴心。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晴心已經眯起了眼瞼,好像睡著了。
沈菀楓終於湊近晴心的額頭,在上面輕輕印了一個吻。這個動作是那麼細膩,那麼深情,直至嘴唇觸到她的光滑的額際,才警覺自己為何這樣衝動?心底的某種熟悉的溫馨,便在此時悄悄泛濫。
這份熟悉來源於過去的戀情,來源於那個死去的女人。她和晴心彷彿是一個模子裏印出來的,叫他幾疑自己是在做夢——可是這不是夢,因為晴心忽然醒轉過來,二話不說扇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你幹什麼?”沈菀楓怔住了。
晴心冷冷一笑:“你想占我便宜,以為我真的喝醉了,是嗎?”
周圍很多人立刻迴轉頭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沈菀楓尷尬地搖搖頭,並沒有解釋,鬆開環抱住晴心身子的手。晴心忽又笑了,笑着說:“你是一個溫柔的男人,但願我真的醉了。”又倒入他的懷裏。
看來,晴心是真的醉了。不知是她的心醉,還是人醉?人醉是酒精惹的禍,心醉,又是哪個男人惹的禍?
“小姐,你不應該喝酒,你是屬於咖啡的一族。”沈菀楓無可奈何,一邊買單一邊攙着晴心,慢慢地走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