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籃球第七天
白鳥彌像個竄進溫暖被窩裏的幼犬，一下子蹭進後座里。在貼了黑膜的狹小空間裏，發色銀白還穿着軟和白毛衣的他像個發光源，醒目到無法忽視。
鑽進車裏后，他先是目光越過身旁的儒雅男人，看到另一側沒坐人，滿意地點點頭，又看了看前座，和今天的司機先生打了個招呼，這才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雙腿像盪鞦韆似的晃蕩着，好奇地問：“父親大人今天不是有應酬嗎？”
“已經結束了，本來就已經談攏，只是走個儀式。”曾是醫生的森鷗外不動聲色地按住他的膝蓋，白鳥彌的兩條腿就不晃了，可他收回手后，不一會兒又晃起來。
他盯着小鞦韆凝神思考了什麼，最後還是放棄了，只好自己挪開注意力。
白鳥彌卻故意在這時停下亂晃的雙腿，臉上掛着得逞的笑容，惹來森鷗外無奈的眼神。
“怎麼放學了不讓司機送你回去，還跑醫院來了？受傷了嗎？”森鷗外問道。不過他並沒有在白鳥彌身上聞到任何藥水的味道，而且白鳥彌活力四射的樣子看着也不像是生病了。
“我原本是想自己坐電車和新幹線回去的，所以就沒讓司機接我。”白鳥彌興緻勃勃地說起來，“來東京上學一周了，但我還沒見過東京到底長什麼樣呢！”
“不過在去車站的路上湊了個熱鬧……”他簡略描述自己的經歷，一場普通的街頭籃球賽在他口中，變成了一場精彩紛呈的冒險，“最後就被前輩們帶來醫院了，但我一點事都沒有！”
他用力強調道，生怕父親還要再帶他去做什麼檢查。
森鷗外聽到有人想傷害他，神色若有所思。雖然白鳥彌早就把那個人的名字、學校都忘得一乾二淨，但森鷗外還是記下了這件事。
“才開學一周，看來小彌已經交到朋友了。”
“朋友？”白鳥彌念着這個陌生的詞，一面疑惑，“‘朋友’是什麼？”
他好像也聽人提起過這個詞，但是從沒在意過這個詞彙的意思。
魔界是沒有這個詞的，這應該是獨屬於人類的詞彙。
黑髮男人頓了一下，摸了摸他的發頂，輕柔地解釋道：“就是志同道合，能夠互相信任的人。”
“聽起來類似於夥伴？”
“要更親密一點，即使沒有在做同樣的事，只要關係很好也能成為朋友。”
白鳥彌覺得這個詞實在生澀極了，他像剛穿越學日語的時候一樣，念了幾次才把這個詞念利索。
“和你一起打籃球的人是你的朋友嗎？”
白鳥彌搖搖頭：“那些只是剛認識的前輩而已。一定要有朋友嗎？”
“大家都有朋友呢……中也君有旗會那些朋友，太宰君也會和幾個認識的朋友一起喝酒。”
白鳥彌突然緊張起來，原來這是人類都有的，那自己沒有豈不是很奇怪。
緊張了沒一會兒，他想到什麼，又疑惑道：“可是父親大人似乎沒有什麼朋友？”
森鷗外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咳。”他輕咳一聲，用強調的語氣回復，“我當然也有朋友。”
白鳥彌瞳孔地震。
他此刻的驚訝程度不亞於之前聽說打籃球需要配合的那一刻，甚至帶了一點點狐疑。
什麼！居然連父親大人這樣的人都有朋友？
讀出他明晃晃的震驚，森鷗外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
他連忙轉移話題，像個寵愛孩子的家長一樣說：“已經開學一周了，小彌有什麼想加入的社團嗎？比如說籃球社？小彌如果要加入籃球社，那就把後面的花園改一半變成籃球場怎麼樣？”
社團這個詞對白鳥彌來說也有點新，不過魔界有一個對應的詞叫做“師團”。
據說進入惡魔學校之後就可以加入各種不同的師團了，可惜他穿越到人類世界的時候才12歲，還沒去過正經的惡魔學校，不知道惡魔的師團和人類的社團有什麼區別。
“我當然要加入籃球部！”白鳥彌很是肯定，但他對加入社團的流程不太清楚，“可要怎麼做？”
他只在入學式那天看到有社團招新，不確定現在還招不招人。
“填個入社申請表就行，不過帝光籃球部……”森鷗外想了想，“據說帝光是籃球豪門，那是很熱門的社團，應該不會隨隨便便就能進，是要測試的。”
白鳥彌無懼測試，他興沖沖道：“那我周一就去找他們！”
成功把他的注意力從自己到底有沒有朋友這件事上轉移，森鷗外笑吟吟地幫他出謀劃策，還說要給他買專業的籃球鞋之類的。
“哎呀，逛街的時候要不要叫上太宰君一起呢？”
“不要！”白鳥彌想都不想脫口而出，他抱住森鷗外的手臂，警惕地說，“不要太宰哥！”
他可是用魔法把自己的魔角魔尾藏起來的，萬一不小心碰到有人間失格能力的太宰哥就要露餡了！
他為什麼這麼清楚呢？
因為在太宰哥面前露餡過一次。
不過他當然是安然無恙地掩飾過去了！
他的偽裝能力超棒的！
就算露餡了也可以推說是父親大人的癖好，反正大家都會相信的，嘿嘿！
“但是可以叫上中也哥。”他眼睛亮晶晶地補充道。
“中也君出差了，要下周才能回來，這周我們——”
白鳥彌直接說：“那等中也哥回來再一起去吧！”
森鷗外幽幽地看着他：“我怎麼感覺你好像更喜歡和中也君一起出門。”
白鳥彌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森鷗外嘆了口氣，答應他了。
白鳥彌怕他還要追問，連忙說自己困了，打個哈切，躺到森鷗外腿上，閉眼裝睡起來。
不過剛才打了一場比賽，還用了高級魔法，他確實有點困，不一會兒就真睡著了。
他夢到了一年前的景象。
在來到人類世界之前，他根本不相信人類的存在。“人類”對於魔界的惡魔們而言，只是一種空想生物，大致相當於“獨角獸”在人類世界的概念，是一種柔弱無害、美味可口的虛構生物。
直到那一天。
灰暗的天空被火光染成了層次分明又絢麗的紅色，如同灼燒着的紅蓮業火。
籠罩了天空的是一頭充滿混沌與死亡氣息的黑色龍形魔獸，它翻騰着咆哮着，身軀比樓宇高大無數倍，八隻猩紅的眼睛俯瞰着燈火璀璨的海濱城市。
巨獸吐息，吐出的黑洞帶走它面前的一切生命，在大地上留下令人不寒而慄的規則切割。
一切都將在魔獸的吐息中湮滅。
但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人類卻擋在了魔獸前進的道路上，與黑色巨獸相比，那個人類的身影是如此模糊且渺小，小惡魔都看不清他的臉。
然後渺小的人類就把巨大的魔獸給打爆了！
打爆了！！！
打爆了！！！
打爆了！！！
目睹一切的小惡魔本能感到危險，尾椎一涼，黑色惡魔尾巴瞬間綳直，白髮炸毛聳立。
他怔怔地看着在空氣中消散的黑色魔獸粒子，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前一秒感覺要毀滅一切的可怕魔獸，就這麼沒了？！
還是被他認知中弱小的人類打敗的？
那一瞬，他的世界觀被重塑了。
人、人類竟然恐怖如斯！
他看待人類的眼神變了，把故事書里關於“
人類”的介紹拋之腦後。
那樣強大的魔獸都能被biubiubiu消滅，收拾他這種連惡魔學校都沒上過的小惡魔就更輕鬆了！
人類——兇殘、危險、超可怕！
惡魔——弱小、可憐、又無助！
而在消滅了肆虐的魔獸之後，天空中的黑色身影若有所覺，朝着他的方向看過來，彷彿將他視作了下一個目標。
！！
小惡魔再次收到驚嚇。
下一秒，他驚醒過來，在車廂內坐直了身體。
“又做噩夢了？”森鷗外見怪不怪，拍了拍他的後背，給他開了瓶礦泉水。
白鳥彌噸噸兩下把一瓶水喝完，還是驚魂未定，蔫噠噠的。
森鷗外又從副駕駛上拿來一個精美的紅盒子塞給他：“先吃個蛋糕，特地帶給你的。”
白鳥彌吃着甜甜的蛋糕，感受到其中微薄的魔力，勉強恢復了一點。
雖然不受驚了，可他卻生氣起來，在森鷗外看不到的地方撅起嘴，忿忿地把蛋糕弄得一團糟。
父親大人真小氣！
明明都收養了自己一年，禮物里的心意還是很少，明顯只有一點點喜歡自己！
身為嗜愛魔的白鳥彌對此強烈不滿。
他是嗜愛魔誒！
以愛為食糧的嗜愛魔！
無論是當面說出的表達愛意的話語，還是承載了心意的禮物，都能成為他們的食物，然後增強他的魔力。
可他的養父完全是個小氣鬼！
還是中也哥好！
中也哥每次送的禮物心意都很足，吃一口他的魔力就蹭蹭張，所以他最喜歡和中也哥一起逛街了，中也哥總是會給他買一大堆禮物。
白鳥彌不滿地想，要不是在父親大人的身邊能收穫那些下屬好多禮物，他早就跑了，換個爹去。
但是……身為噬愛魔的他居然在父親大人身上遭遇了滑鐵盧，這件事總讓他氣不過。
“小彌？”
好勝心極強的他瞪着一臉擔憂的森鷗外，暗自冷哼一聲。
可惡，他不服氣！
他一定要讓父親大人給他送一份心意超足的超級大禮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