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洛曼並不記得被插刀之後的事情,意識最後一刻是自己被一陣強大的精神力擊暈過去。
洛曼忽然把手伸向自己的後頸。
那裏傳來了某種陌生的酸脹痛感。
指尖剛觸碰到那塊地方,遽然頓住,彷彿觸碰到了一塊火石,被滾燙的溫度驚嚇到。
本應該光滑的皮膚上此時留下了一個崎嶇不整的咬痕,犬齒嵌得極深,即使雌蟲癒合力強悍,但現在依舊留着明顯的傷口。
洛曼的身體什麼樣的傷害都經歷過,刀傷、槍傷、甚至是爆破。
這是第一次得知自己居然會被咬傷,而且按照這個痕迹大小,還是來自同類。
一般利用“牙齒”來進行攻擊的方式洛曼只想到了“毒”。
但是此刻除了有些腫痛之外,洛曼並不覺得還有哪裏不舒服,並不像是中毒后的跡象。
相反的,身體處於一個非常舒緩穩定的狀態。
很不正常。
雌蟲生來能力強悍,可這種與生俱來的天賦是有代價的。他們很容易因為過度使用能力而暴走,失控之後的雌蟲會變得沒有理智,腦海中只有發泄和破壞的慾望,直到精力耗盡枯竭而死。
所以雌蟲需要按時接受雄蟲的精神安撫,越強的雌蟲越是需要經常被安撫,特別是在進行戰鬥之後。
按理說,他這個許久沒有得到過精神安撫的雌蟲應該處於一個很不穩定的狀態,但是洛曼卻沒有這種感覺。
他現在完全就是被精神安撫過後的情況,身心從內到外感到無比通暢,猶如被雨水沖刷過的新葉。
是前所未有的舒適。
當然,還有一點奇怪的地方——不知為何他的感官好像變得更加敏銳了。
洛曼覺得自己彷彿能夠感受到曲盡嶼的情緒,那種感覺說不出來是怎麼樣的,但是直接發自內心,傳達到他的識海。
比如現在,雄蟲靠在自己肩膀上,情緒很低落,帶着埋怨和愧疚,好像在說:下次不許這樣了。
“我下次不會這樣了。”洛曼下意識回答。
讓雄主陷入危險這樣的事情,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擱在他肩膀上的曲盡嶼扭過頭,露出疑惑的目光。
對方正低眸看着自己,半睜的眼睛是墨藍色。
很漂亮,是他想要保護的美麗。
“我也會保護您。”
曲盡嶼:“?”
曲盡嶼猛地撐起來離開洛曼的身體,眼睛微睜地看向對方。
怎麼覺得洛曼好像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一樣?
這種感覺就像Alpha和Oga剛完成標記后,兩個人在信息素契合度本就很高的前提下,契合度達到頂峰時會出現的心靈感應情況。
曲盡嶼愣住了,他沒忘記自己在藥效發作的情況下咬了洛曼。
可是這裏不是他原來的世界,洛曼也不是Oga,所以曲盡嶼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標記居然可以成功。
他臨時標記了一隻雌蟲!
而標記伴隨着的是發熱期……
“洛曼。”曲盡嶼忽然叫他的名字。
洛曼依舊充滿耐心地回答:“雄主,您說。”
隨着曲盡嶼的離開,洛曼又感受不到曲盡嶼在想什麼了。
“你有沒有感到不舒服?”曲盡嶼忽然問他。
洛曼看着曲盡嶼異常認真的臉搖搖頭,“我的身體一切正常。”
“發熱呢?”
“沒有。”
曲盡嶼嘆了一口氣,“那就好。”
那就說明在這個世界沒有發熱期這麼一說,如果陷入了發熱期,那將會很麻煩。
洛曼:“對不起,讓您憂心了
,是我的不對。”
“你很好。”曲盡嶼很堅定:“正是因為你很好,所以可以把我的關心當成理所當然。”
作為Alpha,關心呵護伴侶是最基本的道德。
“可以讓我看看你的脖子嗎?”曲盡嶼指了指後頸的位置。
洛曼順從地低下頭,曲盡嶼十分謹慎,連撩開頭髮的動作都帶着小心翼翼。
白皙光滑的皮膚暴露在視線里的,那裏沒有腺體,平坦一片,本來沒有任何痕迹,此刻卻掛着一個看起來很猙獰的咬痕。
曲盡嶼也沒想到自己會咬的那麼重,傷口陷入得很深,被咬壞的皮肉還泛着肉粉色,一時不會好的樣子。
曲盡嶼情不自禁用大拇指輕輕蹭了一下那個自己留下的痕迹,引得身體的主人一陣戰慄。
大概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曲盡嶼忙把手挪開,“抱歉。”
洛曼小幅度地搖頭。
曲盡嶼準備把頭髮放下來,中途手上的忽然動作一頓。
其實洛曼的傷口情況並不好,繼續捂着可能會出問題,於是曲盡嶼對他說:“我給你把頭髮綁起來吧?可以嗎?”
依舊仍舊是事先詢問,好像所有主動權都在自己手裏。
洛曼抿着唇猶豫了兩秒,然後手指悄悄捏緊,小聲說道:“可以的……”
這是除了他的雌父之外,第一個願意給他綁頭髮的蟲。
他們總是因為頭髮說他是異類。
曲盡嶼手上的動作很輕,洛曼的心跳得卻很快,比他曾經獨自單槍匹馬闖入敵人內部還要緊張。
他的雄主太溫柔了,溫柔得他心中有了一個有罪的想法。
他不想雄蟲被其他任何雌蟲發現。
曲盡嶼專註着手裏動作,所有並沒有察覺到洛曼的異常。
“你頭髮一出生就是這種顏色嗎?”手中火紅的發猶如燃燒在秋日裏的楓葉,旺盛,經久不滅。
“嗯。”洛曼說:“是不是很奇怪?”
“不會。”愉悅的聲音告訴洛曼,“很漂亮。”
曲盡嶼還沒有見過這個天生的發色,掛在自己手心,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有光澤流動。
頭髮被打理好,一直被捂着的頸脖露了出來。
曲盡嶼並不打算告訴洛曼標記的事情。
一方面這只是臨時標記,過一段時間就會自動消失,不會有任何影響。另一方面,這個世界沒有標記一說,自己說了反而更讓人覺得可疑。
他頂着塞維亞的殼,如果讓洛曼發現他是個冒牌貨,他不確定洛曼會不會立刻就離開他。
“好了。”身後的力道消失,本來散落的頭髮被曲盡嶼梳理得十分整潔,曲盡嶼感覺洛曼的氣色看起來都好了很多。
“謝謝您。”洛曼準備俯身,但是瞬間被雄蟲阻止了。
“別彎腰,傷口。”曲盡嶼對他說:“有力氣下床嗎?我扶着你試試。”
洛曼望着伸過來的手幾秒,而後將自己的手小心搭了上去。
曲盡嶼對他說:“我們現在得趕緊離開這裏。”
洛曼下床的動作頓住,疑惑地問:“為什麼?您是對這裏不滿意嗎?”
“不是,是這裏很不安全。”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綁匪會區別對待洛曼,但是對於曲盡嶼來說這裏不是久留之地。
曲盡嶼的話讓洛曼感到困惑,就在洛曼百思不解的時候,房間門突然被“砰——”地一聲踹開。
秦飛一臉戾氣地站在門口,手裏的槍口正對着曲盡嶼,惡狠狠地警告道:“我給你三秒鐘的時間,放開他。”
此刻曲盡嶼和洛曼正保持着一種彆扭的姿勢,洛曼的下半身還在床上,而上半身已經靠向曲盡嶼。從門口的角度
望過來就是一副強迫拖拽的姿勢。
“三!”
曲盡嶼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將洛曼整個人擋在身後,臉色十分嚴肅,緊張的氣氛讓信息素蠢蠢欲動。
秦飛又隱隱感受到了那股危險的壓迫感,直覺讓他停下了拖延時間的口號,選擇立刻執行。
於是就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間內,扳機遽然扣動。
隨着一聲槍響,子彈出膛,時間好像在此刻停滯了,滾燙的槍頭扭曲層層空氣,就像一桿命運之槍,最後目標是直直鎖定曲盡嶼的心臟。
就在那顆子彈馬上要打中目標的時候,有比它速度更快的一陣風擦過曲盡嶼的耳朵。
於是曲盡嶼眼睜睜看着子彈被倏然攔截在空中,就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然後在眾人面前,一點點被透明的利器壓得彎曲、粉碎。
兩隻巨大的透明蟲翅將雄蟲完全包裹其間,護主的雌蟲看起來異常危險。
“秦飛,住手。”洛曼發出嚴厲的警告。
“他是我的雄主。”
此話一出,秦飛怔愣在原地,舉起的槍也放了下來。
沉默許久,充滿火藥味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
曲盡嶼這才意識到狀況,“原來你們是認識的嗎?”
洛曼收回蟲翅,然後點點頭,“他是我的朋友咳咳咳……”
洛曼一句話還沒有說完就開始咳嗽起來。
曲盡嶼眉間一皺,“你怎麼樣,哪裏不舒服?”
強行使用力量導致洛曼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這時一直在門口看着的秦飛忽然走進來,然後將一袋東西遞給他。
曲盡嶼回頭,剛才一臉煞氣的蟲冷靜下來,但是看錶情好像還是很不待見他的樣子。
“營養劑和鎮痛劑。”秦飛簡潔地說道。
曲盡嶼將東西接過來,然後親手拆開后小心地喂到洛曼嘴邊,“來,吃一點,小心。”
秦飛從未見過如此雄蟲,看着的眼神一瞬間凝固住了,一動不動。
秦飛愣了很久,最後是一言不發走出門的。
再後來,夜晚,他第二次打開房門。
來道別。
“你要去哪裏?”洛曼問他。
“去找我弟弟。”秦飛想到自己在荒星失蹤了十年的弟弟,說道:“我知道您想說什麼,但是我相信他還活着。”
洛曼沒有再說話。他知道這一直是秦飛的心結。
“這個房子您們可以安心住下去,但是外面比較亂。”他看向曲盡嶼,“最好是減少外出。”
這時突然從外面跳出來一個人,哭喊着:“我不要走!我不要唔唔唔……”
秦飛捂住吱哇亂叫的塔米,說:“那就請您保重,我們先走了。”
秦飛拖着長牙五爪的塔米出了大門。
這座房子可容不下第三第四隻蟲。
空氣終於變得安靜。
曲盡嶼幫床上的人掖了掖被子,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快休息吧。”
曲盡嶼轉身欲走,但是被一隻手拉住了衣擺,“您去哪?”
“我……”曲盡嶼正準備說去另一邊,但是忽然意識到。
這座房子好像只有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