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喜歡
這一早上時間匆匆,黎諾走後,傅沉歡道了告辭便徑直離開安王府,往校場去了。
雖然兩人並未說上話,但黎諾一點也不着急。傅沉歡的性子端方穩重,就算知道真相后內心愧疚,也不可能在安王府滿院子的尋她,必然是要先辦正事。
但該他承擔東西,他絕對不會甩手。
果然,傍晚的時候,黎諾房間西側打開的八角窗外靜靜放了一封信,夕陽餘暉照在信面上,有一種安寧恬淡的感覺。
系統道:“這準是傅沉歡的信,放這了,也許他親自送的。”
黎諾沒接話,這必然是傅沉歡親自送來的,雖然還沒有打開信,但她心中有數,信上內容私密,若是輾轉經他人之手,一旦泄露就不好了。
他來去悄悄,沒驚動一草一木,這身功夫的確厲害。
黎諾拆了信展開,映入眼帘的字銀鉤鐵划,字字遒勁風骨,是不可多得的好字。
她挑挑眉,一目十行看完,隨手將信紙扔到一邊。
系統問:“哎——怎麼看這麼快,寫了什麼?和我們計劃的一樣嗎?”
黎諾道:“差不多。他性子乾脆利落,本來也沒有什麼廢話。”
就是為那晚的事道歉,承諾負責,詢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黎諾拿過信封往手心倒了倒,裏邊一個圓滾滾的玉佩落下來,清透如水般的碧色,一看便知珍貴異常。玉佩上繫着樣式簡單漂亮的瓔珞,絲線邊緣有些微磨損,應當是長期摩挲所致。
黎諾端詳:“這應該是他真正的母親遺物,和之前那個很像,但不一樣。”
系統很高興,“傅沉歡能將此物一併送來,可見誠心啊。怪不得他黑化值都因為你往前動了。”
黎諾笑了:“這才哪兒到哪兒啊,三瓜倆棗而已,你以為他喜歡我吶?哪有這麼快,主要還是因為安王太噁心了。”
“哦,那我們現在怎麼回應?”
黎諾言簡意賅:“按計劃,晾他兩天。後日去靈山寺干票大的。”
……
兩日後,臘月初九。
原著中這一天是夏朝開國皇帝奠基之日,是夏朝人的大日子,幾乎人人都要赴廟寺焚香祈福。
多年沿革直到今日,祈福的誠心早就消磨乾淨,這一日成為貴族小姐們遊玩的好日子,到了廟山佛寺不外乎是攀比門楣,或與心上人相會。
但這一天,也是十二年前傅家龍城軍在北疆大漠血戰身死的那一天。
傅沉歡的母親在出閣前曾在靈山寺清修兩年,每年臘月初九,他都會去靈山寺為他的族人焚香安靈。
黎諾到的比較早,已經在靈山寺閑逛了一會。由於原著中安王府的女眷都是背景板,很少描寫,所以趁這兩天,黎諾將這個小郡主的基本情況摸了一遍。
她是先王妃之女,但如今先王妃的母家沒有傑齣子弟,已破落許久;反倒是繼王妃,當年只是安王房中的一位側室,卻因為母家日盛,不僅得了安王青眼續弦為正妃,連帶着兩個女兒身價也水漲船高。
這樣一來,先王妃留下的小郡主就更沒存在感,她性子又綿軟乖巧,上頭有兩個姐姐壓着,平日裏總受些委屈。
黎諾查明白這些,便將這一日的計劃做了些細節上的調整。
此刻,她正藏匿在一棵粗壯樹榦後邊,向外看了一眼前面正嬉笑玩鬧的幾個女子,問系統:“傅沉歡距離咱們還有多遠?”
系統說:“還很遠呢,再等等。”
黎諾思忖着:“他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再加上內功強勁,比一般的武者更出色。不能太靠近了才開始,你看着有個差不多距離就行了。”
系統答應了,安靜半晌提醒道:“差不多了,可以開始行動。”
黎諾從衣袖中翻出一個紅彤彤的物什,慢慢走出來。
甫一從樹榦后出來,她整個人的氣場便全變了。嬌美柔稚的少女臉上帶着溫溫柔柔的笑意,看起來盈盈歡喜,她手中緊緊捏着一個紅紅的東西,在她嫩白小手和淺青色衣衫前面顯得十分顯眼。
很快,旁邊傳來一聲嬌喝:“站住,手裏拿的什麼?給我看看。”
黎諾腳步一頓,向聲音來源方向看去。
叫住是她的人正是安王妃的小女兒,她的二姐黎婉。
黎婉的長相隨了安王妃,一副嫵媚精明像,一雙吊梢眉更添兩分跋扈:“叫你呢,怎麼總是傻獃獃的。過來給我看看你手裏拿了什麼。”
她身旁幾位簇擁着的貴女掩唇低笑,一位忍不住直接笑道:“元華郡主,你這位小妹妹手裏拿的倒像是靈山寺的平安符,看她剛才笑得憨憨傻傻的,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
聞言,黎婉眼睛一眯:“別讓我再說第四遍。過來。”
黎諾只好慢慢走過去。
黎婉一把奪過黎諾手中的東西,“還真是平安符,”她捏了捏,奇道,“這裏邊的符紙怎麼這麼厚?”
說著她便抽松平安符的袋子,將裏邊東西拿出來看。
黎諾如玉的小臉染上焦急,伸手去搶:“二姐姐,你別……”
“手拿開!”黎婉不耐煩地揮開黎諾的手,取出平安符里的紙展開一看,頓時樂了,舉起來向一旁幾位貴女笑道,“原來這平安符是給傅沉歡求的!”
她猶嫌不足,還挑了一段大聲念出來:“……願佛祖護佑沉歡哥哥無傷無痛,一生平安順遂;願北疆西海邊境安寧,再無外侮;願我河山昌榮繁盛,海晏河清……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啦……”
幾位貴女也跟着笑:“原來小郡主喜歡傅沉歡啊,原來她喜歡傅沉歡!”
她們笑鬧的肆無忌憚,無人注意遠處道旁靜立了一人。
傅沉歡沉默凝視嬌小單薄的少女。
那些人輕蔑的笑語落在他耳中,卻變得厚重起來。
在聽到“北疆西海邊境安寧再無外侮,河山昌榮繁盛”等話語時,他沉靜深邃的眼底微不可察泛起漣漪。
有人拿過紙一瞧:“如此志氣,怎麼不上戰場耍幾槍?巴巴的喜歡傅沉歡那無宗無族孤魂野鬼,這不是瞎了眼么……”
黎諾本是急切羞惱,聞言忽地倔強瞪着那貴女,聲音也大了:“你說什麼!”
“說你瞎了眼,”黎婉冷冷替那貴女重複,“誰不知道傅沉歡品行低劣,目中無人,他是我安王府養大的,如今見了父王,也敢擺起武官架子。他哪兒來的這個臉面?沒有皇上和父王的抬舉,他這大將軍怎麼做的這麼風光?”
黎諾亦不示弱,辯解道:“沒有沉歡哥哥征戰殺伐,哪有京城的富貴太平,你受了他的恩,怎麼能這樣說他!”
“我為何不能說?在其位,謀其事,他受朝廷的俸祿,當然要做一隻聽話的狗,不然養着他吃乾飯嗎?還不是皇上讓他幹什麼,他就得乖乖幹什麼!”
“不是這樣的。”
黎諾昂起頭,一字一頓地說:“不是這樣的。他守護河山,是因為這是他父母堅守過的土地,他族人的血皆為此流,他不能看着這片土地由外敵蠶食,不能看着國家的百姓陷入戰火,流離失所。”
“他是為國家、為百姓在支撐,不是因為畏懼皇上。”
黎婉像看傻子一樣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不畏懼?好啊,趕明兒皇上讓他去打仗,他說一個不字試試看!”
“你拼了命為他說話,還不是因為你喜歡他。”
這一次,黎諾沒有說話。
黎婉拍手,得意洋洋笑道:“看!說中了吧!自己存了見不得人的旖旎心思,還東扯西扯的,我一定會告訴娘親的……走了走了,多說一句都晦氣。”
黎婉把手中的紙往地下一扔,踩了兩腳,忿忿地招呼眾人走了。
黎諾抿抿嘴,蹲下來將有些髒的紙撿起,細細地撲撲土,有些地方怕擦髒了,她就嘟起嘴小心翼翼地吹。
弄好后,黎諾認真地將紙折好放回平安符中,站起來一回頭,正看見傅沉歡站在遠處偏道旁。
他穿着一襲乾淨磊落的潔白衣衫,烏黑的長發半束起,眉目清雅恍若仙君臨世。
身姿挺拔孤傲,彷彿一株蒼勁的松竹。
黎諾站着沒動,就這麼看着傅沉歡慢慢走至眼前。
她一雙小手緊緊捏着平安符,琉璃般純凈的烏瞳望着步步走近的男人,不知所措的樣子呆萌可愛。
傅沉歡心念一動,一瞬間,先不合時宜地想起在北境見到的一種雪兔。
——毛茸茸的一小團,柔軟無害,膽子極小。見到人連跑都不敢跑,就站在原地團着身子無辜發抖。
“沉歡哥哥。”黎諾先開口乖乖叫了人。
她問:“你剛才……都聽見啦?”
“嗯。”
黎諾低頭:“哦……讓你看笑話了。”
傅沉歡道:“不會,小郡主純良至善,絕無可笑之處。”
聽他這樣說,黎諾眉眼一彎,似乎開心許多:“沉歡哥哥,那你可以把這個收下嗎?我剛才都擦乾淨了。”
她認真地雙手遞出平安符。
傅沉歡沉默了下。
他原本一直想問問,那晚,是他意志薄弱有錯在先,她卻為何替他遮掩,即便被責罵也要維護於他。
現下倒是不必問了。
傅沉歡的遲疑不過一瞬,接過平安符握在手中。
“那日的事,我還未當面向你道歉,”傅沉歡緩聲道,“實在抱歉。日後我必不叫你委屈。”
黎諾自然明白他指的日後是什麼意思。那日他在信中詢問她的意願時已經寫明,若是不願,便將信放回原處,他自會知曉。
但自己並沒有這樣做,所以在傅沉歡心中,已當她默許了。
他語氣中大有歉疚之意,黎諾也聽得懂——傅沉歡察覺她的“心意”后,覺得自己心中沒有回應她的情愛,所以歉然。
沒關係,現在沒有情愛不重要。
重要的是……
黎諾笑的溫柔天真,不露聲色的旁敲側擊:“沉歡哥哥,你不要道歉,那日說起來也是我太冒失,沒頭沒腦的衝上去。後來我想過的,若不是我打擾你,你就不用……”
她聲音有些低落,“我知道,你自有你的孤傲剛直,從未與我父王低過頭。如今卻要向他求娶我,其實是委屈了你的。”
說完,黎諾惴惴不安的抬眸望向傅沉歡——
他竟微微彎了唇角。
那笑容極淺,但絕不作假,黎諾看的分明,他的確是微笑了下。
傅沉歡溫聲道:“你不必想這些,只安心便是。”
聽他這樣說,黎諾立刻安心了——不必管安王之女這層身份了,這已經不是她的阻礙。正如書中所描寫的那樣,傅沉歡善良正直,恩怨分明,他對她雖無情意,但也絕不討厭。
這就夠了。
黎諾在心中默默勾去了又一個小目標。
回去的路上,系統忽然上線:“姐姐,目標人物現在對你動心了嗎?”
“沒。”
“難道一點點也沒有?你可是安王的女兒,他還對你這麼溫和。”
黎諾道:“其實原本他可能也不會因為我的身份厭惡我,只是對我無感而已。我只是想計劃的嚴謹點,以後做事更放心。”
就好比畫畫,必要用一張白紙打底。
說起來,黎諾對系統的自我感覺良好很無語:“還有你別急,感情的事哪有這麼快。我提交工作計劃的時候不是寫清楚了么,傅沉歡人生轉折點來臨之前,我做的一切都只是鋪墊。”
只有鋪墊充足后,再看傅沉歡墜入深淵煉獄。
然後,才有前來渡他的小觀音。
系統嗯嗯好幾聲,“好吧。今天臘月初九,離他人生轉折也沒剩幾天了。”
說著,它忽然感慨,“可惜咱們這是個黑化本,要是真正的救贖本,就得想辦法幫他避開即將發生的劇情了。”
黎諾皺眉:“別說這些沒用的,把任務完成才是正事。”
“做好準備吧,咱們的重頭戲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