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直面梁永
“周伯......周大人好！”
陳建一早走進衛城經歷司知事周世澤的辦公室，剛要稱‘伯父’，冷不丁看到梁永正從周世澤身後的經歷房間裏走出來，就連忙改口。
“陳百戶來得好早。陳百戶果然勤勉。”
梁永搶在周世澤之前，滿面春風地‘誇獎’陳建。
“千戶大人比卑職更勤勉10倍，當是卑職楷模。對了，千戶大人昨日收了一條好狗，卑職還沒有給千戶大人道賀。”陳建也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咦’
梁永和周世澤有點驚訝。
陳建這個一向只知道直來直去的莽夫居然也學會陰陽怪氣地說話了？
“確實是一條好狗，只可惜某些人德行淺薄無法將其馴服......”梁永隨口回擊道。
“俗話說得好，狗改不了吃屎。那狗雖好，但能噬一次主，就能噬第二次。千戶大人可一定要注意着點。”陳建冷冷說道。
他在後世雖然弱於社交，但好歹是混辦公室，這樣的刺人話語聽得簡直不要太多。
“你......”梁永果然被陳建這話刺得有點變色。
“陳百戶快請坐。你來此有何事？”周世澤連忙岔開話題。
周世澤今年四十多歲，年青時曾經受過陳建爺爺陳大龍的恩惠，是衛城裏面與陳家交好的文官之一。
“不坐，不坐。本官說了事就走。”陳建連忙說道。
陳建的百戶官階是正六品，哪怕是世襲而來，那也是一個正六品。周世澤這個在安東衛城相當於後勤部助理的知事卻只是一個正八品文官。
公事公辦地說，陳建的確有資格在周世澤面前自稱‘本官’。
“陳百戶請講。”周世澤神色和藹。
“好教周大人得知，昨日指揮使大人令本官修建虎山口備御所，定下了400匠戶1個月的用工數。本官今日特來查問一下，這400匠戶的工食銀子可曾到位？”陳建拱手說道。
安東衛城一共擁有1100多戶匠戶。他們的職業涵蓋各行各業，隨時準備為安東衛城提供服務。
這些匠戶的地位極其低賤，生活也相當困苦。
他們全憑家裏那個頂着戶籍的手藝人為衛城工作從而拿到工食銀子養活。比如打鐵，比如造槍造炮、比如蓋房修城牆、比如開礦......
如果衛城裏沒有事做，這個手藝人就只能餓肚子，並連帶着全家人一起餓肚子。
安東衛城以前最盛的時候，匠戶多達三千以上。這些年死的死，逃的逃，已經只有1100多戶了。
“你問這事？”
周世澤禁不住瞟了梁永一眼。
安東衛城這些年連衛城本身的武備都很少操辦，更遑論花錢到城外去搞建設。胡延慶原本不會同意梁永所攛掇的這個要花錢的主意，但是梁永保證出相關費用，胡延慶才依了梁永。
梁永也是在陳建前腳進來這裏，將昨天議定好的建造備御所工食銀子交給了周世澤的上司楊懷。
“陳建，這件事我剛剛向楊懷大人打聽過，你要的這筆工食銀子已然備齊。怎麼，你這就準備選匠戶開工，開啟你的‘宏圖偉業’了？”梁永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梁永這次花費如此大的代價要搞陳家，自然不會是因為陳建打傷了他那麼一點可大可小的事情。
被陳建打傷只是一個由頭。他實際是看上了陳家從陳大龍那一代就開始積累的雄厚家產。
據他估計，陳家的全部家產加起來應該不下二萬兩銀子。
為了這二萬兩，他覺得自己現在付出一千多兩非常值得。
要不是因為陳家在衛城的人脈實在太廣，他作為陳家的軍中同僚又不能做得太過，他都恨不得動用職權直接強搶。
聽到梁永的話，陳建看向周世澤求證。
周世澤點了點頭。
“呵呵，想不到梁大人對下官的事情如此熱心，竟然已經幫下官打聽清楚了。感謝，實在感謝。”陳建就向梁永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呵呵，不用謝，都是本官應該做的。你什麼時候開始建設？”梁永陰冷地笑道。
昨天楊剛背叛的事情對陳家聲望的打擊力度雖然很大，但要徹底淡化陳家在衛城裏的聲望和人脈，還是得把陳家徹底趕出城才行。
如果有可能，梁永都恨不得陳家現在就搬。
“梁大人不會這麼健忘吧？昨日會議上商定，備御所轄地確定三日之內......”陳峰故作驚訝地說道。
“周大人。”梁永賊笑着打斷陳建話語。
周世澤拿出一份蓋了官印的文書，苦笑着推向陳峰。
“不會吧？當地官府的回復文書來得這麼快？這裏與日照縣城相距九十上百里，昨天大半天時間怎麼能......”
陳建儘管一直渴盼這事成真，卻還是吃了一驚。
“哈哈，驚喜吧？昨天會議一結束，我就求指揮使大人立即給日照縣行文，然後我又派人騎快馬趕去日照縣城幫你辦理，辦理完了又快馬趕回衛城這裏。怎麼樣，我對你夠意思吧？”梁永很是得意地說道。
梁永說話期間，陳建已經拿起土地使用權文書翻看起來。
“夠意思，真的夠意思。”
看到文書上日照縣官府果然轉讓了昨日所議定範圍的土地使用權力，陳建禁不住喃喃自語起來。
這一刻他是真的覺得梁永這個人很夠意思。
儘管他是居心不良，但是效果太贊。
“既然覺得我夠意思，那你何時......”梁永以為陳建說的是反話，就催問道。
“唉，既然這份文書都已經下來，我想要反悔都不行。那，就三日後開工吧。”
陳建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能喜形於色，馬上就強制自己做出一幅哭喪樣子。
“守備職書和轄地文書皆已到位，你當然不能反悔。須知軍中無戲言。”梁永繼續得意。
“莫非千戶大人真以為我陳家出城之後就註定會一蹶不振？要是我陳家反而一飛衝天，-你會不會後悔現在的戮力相助？”陳建氣不過梁永的得意樣子，忍不住說道。
“哈哈，陳家果然一飛衝天，本官樂見其成。”梁永嘲諷地說道。
他打死都不相信陳家出了城會發達。
陳建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事實上這句話說出口他就略微後悔，覺得自己沉不住氣。
“對了陳建，如今已是五月底。按例，你麾下那112個軍戶下個月就要歸我驅使。你是讓他們的人過來，還是繼續給他們‘折班’？”梁永陰笑了一下，接著說道。
陳建頓時感到有點煩躁，為衛所軍戶的現狀而煩躁。
衛所軍戶是所有衛所高官的共同財富。陳建麾下的112個軍戶一直給陳家一家幹活，陳家就必須要拿出八成以上所得交給衛所高官們按一定比例分潤。
這個分潤被衛所高官們戲稱為‘折班’。
陳家鹽庫里的五萬多斤粗鹽只有不到1萬斤真正屬於陳家，其它的都要在賣出去之後幫麾下軍戶們繳納所謂的‘折班’銀。
儘管陳家也是這種陋習的既得利益者，但陳建就是沒來由地感到憋悶。
他知道錢不應該這樣賺。
衛城軍戶本為國家兵力儲備，卻一直不事武備，只從事繁重勞役。軍戶們不是死就是逃，嚴重危害國家利益。
“繼續‘折班’。請周大人從工食銀子裏扣除出來交給千戶大人。”陳建放低了聲音說道。
片刻后，陳建拿起該拿的工食銀子，快步離開經歷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