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反目成仇
“還請胡大人給他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陳家以後必定會對他等嚴加管教。”
陳萬興一瘸一拐地快步走到胡延慶面前,‘撲通’一下跪倒在地,將頭深深地埋在地上。
他原本是想仗着陳建爺爺陳大龍與胡家的那一點點可有可無的交情,來幫陳建減輕一點處罰。現在看來,不管胡延慶先前給了陳建什麼處罰,這時候別說減輕,能夠不加重就是萬幸。
眾官員的目光‘唰’的一下看向胡延慶。
陳建麾下的四個軍士只做出了抽刀舉動,刀卻沒有完全出鞘,不算釀成大錯。陳家應該不至於有大罪。
但陳家今後的興衰榮辱卻是繫於胡延慶一念之間。如果胡延慶想要藉此機會打壓一下陳家,那也是師出有名,陳家只能受着。
陳建靜靜地趴伏在地,心裏如同油煎。
這一刻他強烈地感受到了這個時代的等級制度到底有多麼森嚴。
“這種命運操於他人之手的糟糕體驗,我以後再也不想承受。”
在後世雖然是普通人,卻習慣了民主自由和平等的陳建心裏開始產生明顯變化。
胡延慶低頭看了看陳建,眼裏閃過思索之色。
他的武藝不錯,身邊的五十多個護衛也是精銳,對陳建麾下四個軍士之前欲要拔刀的強橫行為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現在是在想到底要不要藉此機會給陳家一個慘痛教訓。
“胡大人,陳建麾下四個軍士衝撞冒犯,雖未釀成大錯,卻分明是陳建馭下不嚴......”梁永眼珠子一轉,顧不上理會正對他恭敬施禮的楊剛,轉到胡延慶面前拱手說道。
胡延慶微微一抬手,不讓梁永繼續發言。
這一瞬間胡延慶已經做出決定,放過這件事。
一是因為陳家與他胡家一樣,在安東衛的官職都是通過祖輩的功勛蔭封而來,雙方家族有相似之處。二是因為陳建的爺爺陳大龍與他的老父親有那麼一點點交情,陳建勉強可以算是他的晚輩。三是先前違心發配了陳建,他對陳家已經有了一點點愧疚感。四是這件事本身可大可小,而陳建的話說得漂亮,行動上也做得漂亮。
“陳建,既然你已經知錯,也對他們做出了重懲,並且此事也確實情有可原,那就略過不提,以後當時時自省之。你起來。老陳也起來。”
“多謝胡大人寬宏大量。陳家永銘此德!”
陳建和陳萬興心情一松,‘砰砰砰’又磕了三個響頭,才慢慢站起身。
“陳建,之前交付給你的重要軍務,你當著力辦理。如有差錯,軍法從事。可記住了?”胡延慶又說道。
“大人放心。如有差錯,卑職願提頭來見。”陳建凜然答道。
“如此甚好。”
胡延慶跨上護衛牽過來的戰馬,逕自策馬離去。
陳萬興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胡延慶離開,
眾官員一邊恭送胡延慶,一邊在心裏暗笑。
不知道內情的人聽了胡延慶與陳建最後這段對答,還會以為他們所談的軍務真的無比重大。但實際上只是陳建必須在一個月之內在衛城十幾里之外的虎山口上修建起一座百戶備御所,並舉家搬遷過去這樣的小事而已。
“要不要在御所修建上作梗,讓他不能按時......”梁永眼珠子一轉,心裏又尋思起來。
“不行。這樣沒有太大的用處不說,反而還容易被他找到耍賴理由。我不但不能作梗,
反而還要保證他的修建工程順利開展。”梁永馬上拎出了輕重。
胡延慶一走遠,現場氣氛立即變得詭異起來。
眾多官員既不離開,也不作聲,好像在等待一場好戲開鑼。
梁永心裏頓時暗爽。
他正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再次踐踏陳家的面子和尊嚴,以最大化的抹除陳家在衛城裏的聲望和影響力。
“楊剛,你剛才說要在明華樓宴請本官,今依然否?”梁永扯開嗓子問楊剛道。
“依然,依然。千戶大人肯賞面,是卑職三生三世修來的福分。”楊剛諂媚地說道。
“哈哈哈哈......,既然你如此誠心,我就賞你一面。”梁永開懷大笑。
楊剛小心地陪着笑臉。
官員群體中,幾個與陳家關係比較親近的官員眼裏露出冷然和不屑之色。更多的官員與此事毫不相關,只當是看一場好戲。
與梁永關係好的那些則是怪叫着鼓噪。
陳萬興心裏恨得想要殺人,卻只能強制忍住。
自己強忍的同時,他還擔心地看向脾氣剛烈的兒子陳建。
讓他無比驚訝的是,做事情一向都容易衝動的兒子陳峰,這次面臨如此大的羞辱,卻沒有明顯暴怒,只是捏緊了拳頭,臉色陰沉地看着梁永和楊剛。
“看樣子是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讓建兒變得成熟了。這倒是不幸當中的大幸。對了,不知道胡大人交給建兒的重大軍務到底是什麼?”
陳萬興心裏剛剛略有安慰,緊接着就七上八下,擔心起陳建的‘重大軍務’。
他知道這個‘重大軍務’多半就是胡延慶對陳建毆傷上官的處罰。
“臭小子,指揮使大人與你所說的重大軍務......”陳萬興顧不得看梁永和楊剛的醜陋表演,輕聲問陳建道。
“楊剛啊,俗話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你只請本官一人,未免不夠熱鬧。要不,你把在場的這些上官們,都邀請上?”
陳萬興的話還沒有說完,梁永那邊玩出了新花樣。
“我聽千總大人的。只是不知道上官們願不願意賞面?”楊剛稍稍心疼了一下銀子,就立即樂滋滋地說道。
這可是難得的與上官拉進關係的機會。
“各位,孫某尚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關某也有急事待處理,暫時告辭。”
......
看戲看得差不多的很多官員們不想繼續摻和,就一個接着一個地告辭離開。
與陳家交好的幾個官員也沒有留下。他們留在這裏只會讓矛盾激化。
最後只剩下樑永直領的左所兩個副千總,以及另外九個百戶和九個試百戶,再加上幾個左所的文官。
這些人不管是被迫還是自願,都不能不給梁永面子。他們紛紛在楊剛開口邀請之後答應前去赴宴。
“千總大人,我們這就......”楊剛邀請完畢,看向梁永說道。
“楊剛,你還沒邀請你的頂頭上司陳百戶和你的老上司陳老百戶呢。”梁永指着陳峰父子倆說道。
“老大人,大人......”楊剛一咬牙,真的走過去邀請。
“小人!”
陳萬興一跺腳,一瘸一拐,頭也不回地離開。
“我沒時間,也沒興趣應付賣主求榮的無恥之人。”
陳建冷冷地說了一句,轉過身來,一臉疼惜地走向還不能站起身的邊中奇四人。
楊剛頓時楞在當場。
他原本還帶點愧疚意味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陰冷。
小人就是這樣,只能他不仁,不能你不義。
從這一刻起,楊剛與陳建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