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 會館認親
安東商務會館裏,三個商人說笑着從商務賓館(梅館)裏面走出,要越過幹道前往對面的商務俱樂部。
“光耀兄,你與徐光啟老大人同姓,字輩也相同,又是來自蘇州府崇明縣望江鎮,難道真與崇明縣徐匯鎮的徐老大人沒有關聯?”湖北商人辛騰雲對蘇州崇明商人徐光耀說道。
徐光耀主要經營松江棉布。他以前一直沒有來過安東衛荻水口市場。眼下安東衛虎山口工場的諸般珍奇產出和虎山口對各種物資的強烈需求已經傳遍天下,徐光耀就在兩天前運了一批棉布前來這裏進行貿易。
辛騰雲是虎山口的金屬錫和銻礦石供應商。他以前主營金屬錫買賣,生意只算一般。與虎山口庶務處聯繫上之後,他除了給虎山口提供金屬錫,還要給虎山口運來外觀與錫礦石差不多的銻礦石。
他的生意規模一下子就急劇膨脹,收入大大增加,終於可以住進安東商務賓館裏面花費最少的一樓‘玄’字房。
要不然他就只能去住會館旁邊農貿市場裏的普通旅舍。
“呵呵,要說關聯,其實也多少有點。不過已經是祖上五六代的事。如今兩支相隔甚遠,早就各自為生......”徐光耀淡淡一笑,有點含糊地說道。
徐光耀確實是徐光啟的遠方宗親。從族譜上算,他要稱徐光啟為堂兄。
以前兩家相隔兩鎮來往甚少,但徐光啟發達之後他卻是去徐匯拜見過徐光啟。
只是徐光啟明告族人出門在外不要打他的旗號,徐光耀眼下就只能含糊其辭。
“就算以前聯繫少,也終究是宗親。光耀兄,徐老大人眼下可是就住在虎山口上。據說虎山口主人陳建將軍對老大人無比尊崇。光耀兄何不抽個時間......”辛騰雲很是羨慕地說道。
恰於此時,一隊精銳軍士護着兩個大小美女和幾個女兵從會館大門方向迎面行了過來。
“是虎山口的幼娘小姐和余薇小姐。快,快讓路。”廣西糖商閆成光輕聲說道。
徐光耀目光一閃,跟着辛騰雲和閆成光讓到了路邊。
“余薇姐姐,真不知道賓館飯店剛請來的那個大廚做的三鮮大肉包剛出爐時的味道有多好?”林幼娘眼睛放光地說道。
“送到山上的肉包已經沒有那麼熱,所以才要帶你這個小吃貨到賓館來......咦!”
余薇話沒說完就驚咦一聲,停下腳步看向讓到路邊的一行人。
確切地說,她是看向中年商人徐光耀。
“余薇姐姐怎麼了?”
林幼娘跟着停下腳步,順着余薇的目光看去。
她愕然看到,余薇看過去的那個中年人身軀微顫,也在不可置信地看着余薇。
“余薇姐姐,你認識他嗎?他是誰?”林幼娘疑惑地問道。
余薇就像沒聽到林幼娘問話一般,逕自向著徐光耀走近兩步,站在了徐光耀身前。
她身邊的女兵和近衛團軍士連忙跟上,高度警惕地戒備着徐光耀、辛騰雲、閆成光三人。
“光耀兄......”
辛騰雲和閆成光心中一緊,同時看向神態明顯有異的徐光耀。
“你,你是誰?我怎麼感覺你應該是我非常熟悉的人?但我很確定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你。”余薇沒有管其他人的異樣,近乎自言自語地對徐光耀說道。
徐光耀聽得此話,身軀頓時顫抖得更加厲害,眼眶也開始發紅。
“余,余薇小姐,
請恕在下冒昧,敢問,敢問,你可是從母姓?”徐光耀艱難地吐出一句問話。
“光耀兄,你怎可如此唐突......”辛騰雲和閆成光頓時大驚失色。
凡是知道一點虎山口表面情況的商人,都隱約知道余薇早晚會被虎山口主人陳建收房。這讓指望着陳建發財的商人們沒有任何人敢輕易開罪余薇。
而徐光耀才是第一次見到人家,就說出此等冒昧話語。
辛騰雲和閆成光一時間非常擔心被徐光耀所牽連。
“你是怎麼知道的?”余薇露出奇怪神色說道。
‘啊’
辛騰雲和閆成光一愕。徐光耀竟然是說對了。
難道這裏面會有什麼隱情?
他倆立即就住了嘴。
“在下再冒昧一問,余薇小姐是否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你的生身之父?”
徐光耀眼眶更紅,滿是期望地繼續問道。
“你,你到底是何人?你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余薇柳眉一豎,大聲喝道。
她這樣說話,無疑就是承認了她的確從來都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生身之父。
“你,你的母親,閨名可是芳......芳蘭?”徐光耀身子顫抖,嘴皮也顫抖地說道。
“我再問你一句,你到底是何人?你為什麼把我的事情知道得這樣清楚?”余薇臉上出現慌亂神色,聲音更大地喝道。
“我,我為什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徐光耀慘然一笑,眼裏淚水終於滾落。
“你,你與她年青時候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孩,孩子,我,我有罪啊......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
徐光耀眼裏熱淚不斷。
他抬起雙手想要接觸余薇,但卻劇烈顫抖着伸不出去。
‘呃!’
事情進行到這裏,旁邊的人除了林幼娘尚還有點懵懂,其他人都已經完全明白。
這是一出從未見過女兒的父親認出了女兒的狗血戲碼!
“你,你......難道你就是我的......”
余薇面色大變,不可置信地連退幾步。
“不,不可能!你這個壞人,你這個大騙子!我母親死時你在哪裏?我需要你時你在哪裏?我恨你!我恨你!嗚嗚嗚......”
余薇忽然雙手捂臉,一邊大哭一邊轉頭就往會館大門口跑去。
“余薇小姐!”
護衛女兵和幾個近衛團男兵連忙跟上去。
“余薇姐姐!”
林幼娘狠狠地瞪了陷入激動失態之中的徐光耀一眼,也跟着追了上去。
會館大門口,陳建與徐光啟跳下戰馬。
“大人督建天文台辛苦,不歇息一下可是不行。這裏賓館飯店新來的大廚頗有幾道拿手新菜式,也正需徐大人品鑒。”陳建對徐光啟說道。
“天文台乃利國利民之善事,督建之何談辛苦?不過老夫倒是聽說這會館裏面另有新天地,趁此機會觀之也無不可。”徐光啟撫須微笑道。
“會館設施確實大有不同......”陳建說道。
這時余薇捂臉大哭着沖了出來。
陳建和徐光啟頓時大為驚愕。
“余薇......”陳建喊了一聲。
余薇的身體微微一頓,卻並不停下,反而跑得更快,幾乎是擦着陳建的身體跑過去。
陳建一伸手想要抓住余薇,卻在接觸到的剎那猛然一縮。
他似乎是顧忌男女大防。
追上來的女兵男兵要對陳建行禮。
“快,快跟上去!”陳建神色焦急地大手一揮。
女兵男兵連忙一衝而過。
林幼娘和她的護衛兵丁跟着跑了上來。
“幼娘,你們這是......?”陳建大聲問道。
“建哥哥,是那個壞人把余薇姐姐弄哭了。我要去追余薇姐姐,你把那個壞人抓起來。”
林幼娘轉身朝徐光耀那邊指了一下,喊了一句之後從陳建身邊快跑過去。
“壞人?把余薇弄哭?”
陳建與徐光啟對視了一眼,臉色嚴峻地走向手足無措的徐光耀三人。
“你們是......”
走到近前,陳建神色嚴肅地開口。
“徐氏望江光耀,見過大兄。”
一直落淚的徐光耀快速抹了一把臉,哽咽着朝徐光啟鞠躬施禮。
“光耀?怎麼是你?你怎麼在這裏?呃,難道就是你讓余薇哭泣?你又為何是這般情狀?”徐光啟的眉頭立即凝成了一個‘川’字。
“回大兄,一切,一切都是小弟的錯。唉......”
徐光耀哀傷長嘆,欲言又止。
“你倆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徐光啟神色威嚴地看向神色複雜的辛騰雲和閆成光。
陳建也緊緊地看了過去。
“回徐大人,回陳將軍,事情是這樣子的。方才我等三人偶遇余薇小姐......”辛騰雲連忙態度恭謹地講述起來。
陳建和徐光啟聽得面面相覷,眼神里全是震驚。
“光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你真是余薇的......”徐光啟聽完之後對着徐光耀喝問道。
“回大兄,光耀十九年前行商日照,經過日照朱嶺山.....今日見到余薇模樣酷肖其母,始憶起此事。大兄,小弟罪該萬死。”
徐光耀神色很是難堪地低聲講述了他十九年的一段荒唐經歷。
簡單說來這是一個‘痴心女子負心漢’的戲碼。徐光耀十九年前與日照朱嶺山一個村姑余芳蘭發生了故事,事過之後卻一走了之,今日才發現村姑竟然給自己誕了一個女兒。
“你,你,你不為人子!要不是你那一支已經分去望江,老夫一定要動用家法,狠狠懲戒於你!”徐光啟聽完之後氣得渾身發抖。
“徐大人息怒,切勿氣壞了身子。”陳建連忙撫慰徐光啟。
“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哪!”徐光啟哀聲長嘆。
“徐大人,所謂世事無常。此事初始雖然不如人意,但如處理得當,對余薇來說其實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陳建對徐光啟低聲說道。
“中則所言有理。余薇以前孤苦無依,但她終歸是我徐家血脈,必須認祖歸宗......光耀,你待如何做?”徐光啟想了一想,喝問徐光耀道。
“大兄,小弟年少無知時種下罪孽,如今欲以畢生時光善待余薇,善待朱嶺山余家以恕罪。”徐光耀語氣沉痛地低聲說道。
“果能如此,善莫大焉。中則,此事還得麻煩你......”徐光啟點了點頭,看向陳建說道。
“徐大人放心。此事在下義不容辭。”陳建連忙應承。
不多時,孤女余薇在商務會館裏巧遇其生父徐光耀的消息在商人群體中不脛而走。
但這個消息暫時只在上了層次的商人群體中傳揚。這個消息要在虎山口範圍傳得廣為人知,不說需要十天八天,至少也得三天五天。
商務會館裏,雲陽雜貨鋪左右兩邊的鋪子裏都看似非常自然地多了幾個面貌淳樸的新夥計。
這些新夥計都在密切地注意着旁邊的雜貨鋪。
他們都是虎山口‘暗影’調查組暗探,任務是密切注意雜貨鋪里的古華陽和鮑淵每天所有言行。
古華陽和鮑淵什麼時候聽到余薇認親的消息,什麼時候就會被暗探們直接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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