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鬼”父親去世
我們張鎮的窮小子李三萬如今麻雀變鳳凰,變成了“李九萬”,群眾們瞧見李三萬都是揣着手連連點頭,有的甚至豎起來大拇指,群眾們經常說李三萬是個蓋世之才。
李三萬曾經就是個收破爛兒收廢品的,現在不得了,開了自己的大鋼廠,自個兒成了大老闆了。他自己聲稱是為國家做貢獻,一邊說著一邊把雙手交叉朝上搖晃,像是大臣朝見皇帝一般吶!
李三萬是家中老三,因此起了個“李三”這個名字,又因為他父親是個賭鬼,從小到大鄉里鄉親父老群眾都喊他“李三萬”,於是這個叫“李三”的孩子還在牙牙學語的時候,就有了這個李三萬的綽號,也只有他的母親“宋清”叫他李仨兒。
小時候群眾裏面的有中年男人看見李三萬走在大街上還對他說。
“李三萬,你爸又去打麻將了吧!呵呵呵……”
接着有的小青年會喊到。
“你爸又不回家了吧,哈哈哈……”
群眾們就開始放聲大笑,有的竊竊私語,有的捂嘴大笑,笑紅了臉,笑彎了腰…李三萬卻是一臉無所謂,若無其事的走在我們張鎮的大街小巷裏。
李三萬有個哥哥和姐姐,是一對龍鳳胎,哥哥去了美國,姐姐小時候得病去世了。李三萬從記事起,他媽媽就告訴他,李三萬的大哥“李輝”上美國當電影明星了。
這李三萬覺得這個大哥可以讓自己吹八輩子了,就時不時向群眾們說大話吹大牛,說什麼李輝上美國拍電影去了,還說什麼,娶了洋媳婦兒,生了洋娃娃。
其實李三萬從生下來就沒見過李輝,李輝到底是一個什麼人物,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曾揚言,一定要買個電視機瞧上一瞧。
李三萬的父親“李愛華”是張鎮有名的賭鬼,李愛華平時喜歡打打麻將、喝喝酒,因為他經常三更半夜回家,群眾們都叫他“三鬼”。
李愛華經常三更三更半夜回家,有時候乾脆半個月不回家,家裏的錢還有糧票都被這個“三鬼”老爺們兒給搶走了。
李三萬的母親“宋清”當年是我們張鎮出了名的大美人兒,當時李愛華憑着厚臉皮兒追到了人家,現在開始不知好歹了。
宋清剛嫁過去時候,李愛華又是大早上起來做早飯,又是給宋清買女人的奢侈品。直到宋清生下李輝后,李愛華隨即來了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大轉彎。早上再也沒起過大早,宋清也再沒有收到一件胭脂水粉。
那讓宋清想起結婚前一天母親說的話。
“結了婚才知道是人是狗。”
這天晚上,李愛華回到家裏,滿臉通紅跟個猴屁股似的,搖搖晃晃東倒西歪的回到家,他看了看宋清,大聲吼道。
“給我錢,快給錢!”
宋清生氣又害怕,她太後悔嫁給眼前這個豬狗不如的三鬼畜生了。她卧在被子裏像老鼠看見貓似的不敢妄動,身體顫抖着等待李愛華的發落。
李愛華像土匪似的翻了前幾天他剛翻亂的抽屜、柜子、床板、門梁……
李愛華覺得在家再也翻不到錢了,就悄悄跑到張鎮剛開業不久的飯店裏偷鈔票。晚上的張鎮黑的看不見路,他不敢往有路燈的大路上走,順着小路摸着地面慢慢兒走。
李愛華終於走到店門口,他慢慢彎下腰賊眉鼠眼的往門縫裏瞧,裏面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接着他從口袋裏摸出一條硬鐵絲當鑰匙,把門給攪和開了。
李愛華左手拿着煤燈,
右手輕輕推開門,他笑眯眯的慶幸自己得手了,可還沒等他雙腳跨過門檻兒就被抓住了。群眾們人一擁而上,有的拿着鐵棍兒,有的拿着石頭,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往李愛華身上揍下去,疼的是讓他哇哇大叫,哭爹喊媽。
有的人用腳踢李愛華,有人用拳頭往他臉上一頓狂揍,直到大家都打累了,打傻了,打笑了,才停下手坐着地上歇。
過了一會,李愛華慢慢的在地上爬着,祈求原諒,可這些人又莽足了勁對他拳打腳踢,打的他滿臉是血,打的他鼻青臉腫,打的他滿地找牙,直到他再也不動了,再也沒發出聲響,群眾們才又停下來。
直到第二天早上,人們圍着李愛華開始捂着嘴議論起來了。蒼蠅飛到他那血肉模糊的臉上,飛到頭髮絲上,人早也已經死了。
我們張鎮的劉大鎚是隔壁常家鎮來的,他家裏祖祖輩輩都是文化人,劉大鎚天天在我們張鎮大街上吟誦詩詞。劉大鎚看到一群人圍在一起,好奇也圍了上去。
劉大鎚撥開圍着李愛華的人,走到李愛華旁邊慢慢蹲下,他伸出食指有模有樣的放在李愛華鼻子下面,又恐慌的伸了回去。
劉大鎚站了起來,朝着路邊的人說。
“額…北宋有個古人葛什麼繁說過‘日行一善’,這是誰家的人啊?都快來看看。”
劉大鎚看到周圍沒人認領又用手撥開中間的人,自己便走到大路邊兒上,把雙手放在臉頰兩側大聲喊到。
“這裏死人啦!都過來看看是不是你們家的。”
“誒!會不會說話,是你家的吧。”張亮喊到。張亮是宋清的弟弟,李三萬的小舅子。張亮這前半句是氣話,後半句是嬉笑着說的。
“說什麼呢!你家才死人了。”劉大鎚說著便沖向張亮。兩個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扭打了起來,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張亮佔了下風。
這天天說座右銘的劉大鎚急了,他用左手抓着張亮的衣領,右手揮起拳頭朝張亮臉上揍。
“打人不打臉啊!”張亮痛苦的叫着。
劉大鎚一點想停的意思都沒有,狠狠的說。
“打的就是你這張臉!”
這時宋清路過這裏,右胳膊上筷着籃子,左手牽着家裏的一隻老牛。她看到劉大鎚拳頭下的張亮,趕快放下籃子拉劉大鎚叫他不要再打了。
劉大鎚打了幾拳停下手對“手下敗將”說,讓他快去看看那個死人是不是他家的。
“是我家的,是我家的,行了吧。快放我下來。”張亮求饒到。-
宋清走到屍體前面,她也認不得這地上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只看到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了,直到宋清準備牽着老牛離開時,她看到地上那個死人的鞋子。
鞋子上雖然沾滿血跡,但是能隱隱約約看到鞋子最右側有一隻鴛鴦,這雙鞋是宋清當年親自給李愛華做的。
宋清哭了,哭的稀里嘩啦,哭的鬼哭狼嚎,哭的像當年李清照哭自己丈夫那樣。劉大鎚看到這一幕,拍了拍宋清的肩膀安慰到:“先別哭了,趕快找人拉他回家吧。”
李三萬的爺爺正好經過,他要上郭匠鋪里買墨水,郭匠鋪的墨水總是比文具店裏的墨水便宜幾分錢。看到宋清跪在地上哇哇的哭,又看到那具屍體右手拿着硬鐵絲,他確信那就是他那“三鬼”兒子,隨即便一聲不吭的背起李愛華回家了。
李三萬的爺爺是個木匠工,我們張鎮的人都叫他李匠。他年輕時候為土匪窩辦過事兒,教給李愛華一身不正經的毛病。
李愛華二十齣頭時曾拿着硬鐵絲半夜偷摸到宋清家裏,被宋清父母拿着個鐵棒,連踢帶喘的攆出去了。李愛華那時候還對李匠說。
“嘿嘿……沒有你那破德行,哪有我這一身臭毛病啊?”
李匠把自己的兒子背了回家,給兒子擦洗着血肉混合的臉,那張臉已經面目全非了。
第二天早上,李匠把留給自己的棺材給了兒子用,嘴上哭着白髮人送黑髮人。一家人哭喪着把李愛華送到我們張鎮最裏邊兒的半坡上,埋在了讓人恨不起來的地方。
那年秋天李三萬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