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希望
5月23日晴
他撿起那破碎的信仰,妄圖站在星辰的旁邊,或許是月亮太高,他既追不上月亮,也回不到從前。——題記
說實話,今天是我出地下室的第一天,核冬天剛剛過去,不過一切還是灰濛濛的,核戰爭全面爆發時候的記憶似乎還在眼前。
那個時候,我本來還坐在家裏,玩着超現實體感遊戲……然後就聽到了警報聲高昂地響起,然後……就……
“嘶——”
我拍了拍腦袋,覺得有點頭痛。
可能是核輻射什麼的有些影響了我的記憶力了吧,說實話核戰爭全面爆發的時候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
幾個重要城市遭到了近乎平推,高樓倒塌,玻璃從離核爆中心最近的地方開始,全部被震碎,成了廢墟,而爆炸中心那邊直接被削了十幾米深。
有些人直接成為了印在地上的黑影,陰魂不散,看起來讓人毛骨悚然的。
一時間只顧着自說自話了,都忘記自我介紹了。
我叫江月白,這是我的故事。
這本小本子是我之前隨手順的,也不知道是誰的,就寫了一行題記。
筆記看起來還挺好看的,這本本子還挺厚的,大概一枚硬幣的直徑差不多,不過現在還用紙質的人真的鳳毛麟角了。
真是太懷舊了,不過也託了他的福,我才能記錄下來這些事情。
“感謝主的恩賜。”我在心裏默念到。
現在的信號干擾太嚴重了,根本無法遠距離通信,所有電子設備,連啟動都很艱難。
更何況電力這種寶貴的資源在這種時候幾乎無法尋覓。
應該也會有倖存的其他人類吧。
不過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撿食物什麼的,一整個核冬天,幾乎將這裏的食物消耗殆盡。
我抬眼看了眼天空,明知道看見的不過是漫天的黃沙,我也想抬頭去尋覓什麼東西。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隻螞蟻去渴望抬頭去看見藍天一樣。
非常地奇妙又讓人無法自拔地沉迷其中。
我艱難地走在路上,一路上都是倒塌的高樓,廢棄的汽車還有倒下的路燈,都銹跡斑斑的。
而且更讓人無法想像的事情就是,這沒有一點綠色的痕迹。
所有植物就像在一瞬間被按下了delete鍵清除了一樣,再沒出現過。
我帶着防毒面具,艱難行進在這條近乎無法辨認的公路上,透過護目鏡看到的世界,是那麼的不真實。
就像隔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不過能見度也高不到哪裏去,大概4、50米左右,遠處就伸手不見五指了,都是些灰白色的不知道是霧還是霾的東西懸浮在空氣中,籠罩了周圍所有的廢墟。
偶爾被風吹起幾團黃沙,然後又沉寂了下去。
一切看起來安靜得詭異,我甚至連一聲鳥叫都不曾聽見。
水汽在我的護目鏡上凝結起了水珠,然後慢慢滑落。
我翻過前面的一些建築物的廢墟,那些混凝土倒塌的牆體就在地上堆積着。
“嘶——”在我試圖爬上橫在我面前的一座分不清是什麼建築物的廢墟時,我感受到手上傳開一陣劇烈的痛楚,我立馬低頭去查看我的手掌。
原來是牆體斷裂暴露出的鋼筋在剛剛我不注意間,直接讓我的手劃出一道豁口。
看起來及其狹長,不過幸好並不深,有一些血珠滲出,
我草草隨便從身上扯下一塊布,
將其包裹起來。
隨後我就繼續向上攀爬,雖然手抓握還是及其疼痛,不過也許是我天生對痛覺不敏感,所以還能忍受。
就在我終於翻過這座廢墟的時候,忽然,我的前面閃過幾道紅色的光芒。
我還以為是我神經過度緊張,產生了幻覺,結果剎那間,一隻中型犬大小的東西就向我的面前竄過來。
我直接下意識用手臂去格擋。
那東西直直過來咬住了我的手臂,咬合力極大,幾乎在一瞬間,他的尖牙就穿透了我本來應該還算厚重的衣物。
然後刺進了我的皮肉。
“啊!”
我慘叫一聲,右手直接將其拽了下來,甩了出去。
這個時候我才看見,那是一隻眼瞳猩紅,像是貓一類的生物,不過有區別的是,它的毛皮及其厚重,看起來能夠抵禦嚴寒,體型更加巨大,牙齒也更加鋒利,看起來毛色駁雜。
應該是夜行動物。
那隻甩出去的貓,就在我思考的瞬間又再次向我撲了過來。
不過這次我有了準備,直接抽出背後的霰彈槍,在它撲過來的瞬間,將槍管抵進了他的喉嚨里。
彭——的一聲。
它還沒來得及嘶吼,腦袋就被我的槍炸開了花。
血肉濺了我一臉,它的身體和腦袋的連接處直接成了一攤爛泥,身體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掉在了地上。
但是此時,我發現周圍又圍過來一圈這種貓,他們的眼睛都閃着紅光,背部弓起,所有毛都炸了起來,體型直接大了幾倍,看起來更加兇猛。
我知道這是貓的警惕姿勢。
我端着霰彈槍,看了眼左右,發現又圍過來兩隻,我下意識慢慢後退。
然而只後退了不到半步,背後就碰到了廢墟的石塊。
“該死。”我心裏暗叫不好,四周被堵死,現在無路可逃了。
不過,或許是看見我乾淨利落地殺了它們的同類,所以它們都沒有亂動,只是慢慢逼近我,等待着攻擊的時機。
然而,令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上方傳來了一聲貓的嘶吼聲,我一瞬間抬頭,一直眼睛泛着綠光的貓,從我的頭頂,直挺挺地向我咬來。
“完了。”我的腦海一片空白,最後只剩下了這兩個字。
在那一瞬間,我幾乎能聞到那隻貓嘴裏的腥臭味,然而似乎有一個高速移動的物體,猛衝過來,跳過了我的頭頂。
“喵嗚!——啊——”那隻貓一瞬間發出了凄厲的叫聲,尖銳又刺耳。
直到那隻貓被撞出了幾米遠,我才反應過來,直接低頭一梭子霰彈,將前面的貓掃飛出去。
咔擦,旁邊傳來頸椎斷裂的聲音,然後發出了一聲綿長的狼嚎。
“啊嗚——”
狼嚎的穿透力非常驚人,幾乎十裡外都能聽見。
然後,我再去轉移注意到那些貓的身上,它們猶豫了一下,似乎覺得這次的捕獵損失太大,於是全部四散而逃。
我這個時候才鬆了口氣,剛想放鬆下來,就看見旁邊向我走來的像狼一樣的生物,嘴裏還殘留着鮮血,順着步伐,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
我的身體又僵住了。
不會這個傢伙吃完貓之後,想直接“獨吞”了我吧,我害怕地想到。
於是我又警惕地端起了槍,準備與其決一死戰。
然而,接下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現了,它走了幾步,然後在離我一米遠的地方,直接躺了下來,然後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我直接愣在原地,它這是……想讓我摸它?
警惕性這麼差?
我疑惑地試探了幾步,左手握住了匕首,走到那隻動物面前,試探性揉了幾下。
它直接開心地掃了掃尾巴。
然後它的眼睛立刻成了豎瞳,頭直接抬起,張嘴似乎就要咬過來。
我暗道不好,直接嚇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居然被這個傢伙的外表迷惑了,剛想舉起匕首,向它的腦袋插過去。
結果下一秒,它就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我的手,吐出了舌頭,看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這個時候,我才終於能放下因為戰鬥而緊繃的神經,這個時候左手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產生了劇烈的疼痛。
我抹掉了護目鏡上的血肉,視線終於又開始清晰了起來,看起來不再是那麼的血紅一片。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真正地觀察這隻狼型生物。
它有着純黑色的皮毛,胸前有着一撮白毛,看起來倒是十分順滑,在陽光下估計能夠反光。
如果有陽光的話。
我如是想到。
我看着他淡藍色的眼睛,讓我不由自主地聯想到天氣晴朗時,萬里無雲的高空。
我不自覺地彎了嘴角,不過可能是剛剛視線受阻沒有看出它擁有的狗的特徵。
體型跟一般大型犬差不了多少,不過犬牙更長,看起來攻擊力更強,品種可能是捷克狼犬之類的,不過我從來沒見過毛色這麼純的。
它從地上站起,狗頭高昂,耳朵豎起,眼神警覺地望向四周,這個時候倒是沒有之前呆傻的樣子,看起來威風凜凜,頗有王者風範。
它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頭望了望我,看起來是想讓我跟上的樣子。
我見他這個姿態就抬腿跟了上去,它步伐漸漸加快,不過一直保持着我能夠跟上的速度。
看了眼四周,建築物逐漸密集,然而我手上的傷口還沒有處理,依舊在往外滲着血,要是不及時處理有傷口感染的風險,而且也有可能像剛才那樣,這些血腥味引來其他捕食者。
不過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一路疾行,跟着狗我來到了一片有些陌生的區域。
因為之前我一直是個死宅,不怎麼出門,所以除了家門口的一畝三分地,其他地方我是一概也不認識。
漸漸的,它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直到在一棟空曠而廢棄的高樓前停了下來。
我抬頭,就看見這棟高聳入雲的建築物的上端消失在雲霧裏,玻璃碎裂,裏面望着只有一片黑暗。
看着這個,我經不住打了個寒顫,身上寒毛樹立。
心裏沒來由地產生了恐慌感。
不過我還是強行鎮定下來,讓狗狗帶我進去。
走在這空曠的樓道中,回蕩着我的腳步聲,我警惕地舉着槍。
在這種昏暗的長廊中,安靜的氛圍讓我的腦子開始胡思亂想,總感覺旁邊虛掩的門裏或者角落的黑暗中會竄出來什麼東西……
“旺。”
一聲狗吠嚇得我差點直接跳起來。
我抬頭一看,原來是狗在一扇門前停了下來,用叫聲吸引我進去,我打開門進去才發現這裏是一間藥店,門沒有上鎖。
貨架上還散亂地擺放着一些藥品。
而地上卻躺着一個黑影,然後那個黑影還動了一下,狗狗直接走過去用鼻子拱了拱那個巨大的黑影。
原來是一條母狗,不過看起來體型大了小狗2、3倍不止,看起來這隻小狗應該年齡在1歲左右。
不愧是核輻射后的世界,所有動物的體型和特徵都發生了改變,我剛想着。
那隻母狗就睜開了眼睛,舔了一下小狗,結果轉頭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幾乎就是要咬上來的感覺。
我心裏剛剛警鈴大作,但是那隻母狗的頭忽然垂了下來,又閉上了眼睛。
看起來不太妙,我上前摸了一下母狗的毛,結果摸到了一手的鮮血,我撥開它的毛,就看見了好幾個彈孔,往外泊泊地留着鮮血。
我暗道不好,用手去探了探母狗的鼻息,已經氣若遊絲。
我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找了酒精和鑷子,幫它取出了留在體內的子彈,然後用鑷子夾了酒精棉球,為其消毒,順便也處理了一下我左手上的傷口,綁上了繃帶。
我起身去貨架上隨便拿了些藥品,和一堆繃帶創口貼。
在路過櫃枱的時候順便順了點醫用酒精和棉球。
藥品大概有些布洛芬、阿司匹林、撲熱息痛什麼的。
我剛剛轉頭,地上的那頭狗就睜開了眼睛,它慈愛地看着它的孩子,然後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沒了仇恨,更多的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它用額頭貼了貼那隻小狗,兩隻狗看起來親密無間。
然後這隻狗,看着它的孩子,不甘地閉上了眼睛,或許它應該看見了藍天、綠草和正在和它一起玩耍的主人。
沒有這麼多悲痛,也沒有這麼多傷害。它的孩子會健康地成長,快樂地飛奔在陽光下……
如果沒有戰爭。
我探了探這隻母狗的鼻息,已經沒有動靜了,它身體的體溫開始逐漸下降,它死了,死的這麼不甘心。
小狗垂下了耳朵,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地趴在母狗旁邊,可能在期待母狗再次睜開眼,舔舐它的臉頰。
明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
我上前想要拖走母狗的屍體,那隻小狗看見我的動作後向我齜了齜牙,然後見我沒有傷害母狗后又蔫了吧唧地站起身拱着母狗的屍體來幫我。
這隻狗至少有小牛犢那麼大了,重的我幾乎挪不動它,我倆拚命才將它拖出了樓道。
又過了一小時左右,我才堪堪將其挪動到了一片土質鬆軟的空地上。
小狗也累得直吐舌頭,我伸手摸了摸它的狗頭,又將槍掛回了背包右側。
從左側抽出了把工兵鏟,開始在地上挖坑,近乎消耗了我大半個上午的時間,才將這個坑挖得足夠深,也足夠寬。
這樣應該就不會有什麼動物將它刨出來了。
我將其放了下去。
小狗走到我旁邊,往下最後看了一眼。
我又將土一鏟一鏟蓋回去,形成了一個荒涼的小土包,沒有墓碑,也沒有鮮花。
做完這一切,我累的坐倒下來,喝了一口水。望着這個土包,我忽然苦笑了一下。
說不定我死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角落的時候,連入土為安的機會都沒有,或者也只是剩下這個凄涼而無名的小土包罷了。
我看了眼旁邊一直在墳墓旁徘徊的狗子,又站起來摸了摸它的狗頭。
我的腦袋裏忽然閃回了母狗在死前看我的最後那個眼神,可能是託付,也可能是希翼。
於是我決定給這條狗狗取個名字。
像天空一樣的眼睛,出生於這片荒蕪與死亡充斥的世界。
“我叫你希望,怎麼樣?”我笑着看向那隻小狗。
它用懵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後又看了一眼母親的墓,似乎明白了什麼。
仰頭,向著這個天地發出了它的怒吼。
“啊嗚——”
空谷傳響,哀轉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