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花奇緣
北方多山，南方多水。
此時正值初夏，江南的流水人家，別有一番風味。
江南環州繁華無比，南湖上此時人影綽綽，有女子斜身依在船上，伸出雪白的皓腕採蓮挽花，一片歡聲笑語。
南湖旁邊，全是繁華的鬧市。
酒樓、飯館、商鋪甚至青樓如同雨點般灑在西湖岸邊，構起動人的風景。
江南水鄉，雨水充足，女子皮膚無不細膩如脂、美若仙子。
這不，南湖旁邊，正有幾名動人的女子聚在一起下嬌聲細喝。她們身邊的桌案上擺滿了南湖女子在水中採到的蓮蓬、蓮子還有細藕。
不用說，這裏排滿了人群，小小的路攤小賣，竟做得宛如南湖生意最火的“南湖飯館”那般氣派。
梨香拽着辛木的手，指着賣蓮蓬的攤子道：“我們去買點蓮蓬吧。”
辛木經歷了半年的奔波逃亡，總算逃脫了官府的追殺，滿面憔悴之色，鬍子拉碴，雙眼卻炯炯有神，顯示出他已不多的英俊。
他笑道：“好啊，我們走。”
賣蓮蓬的都是些漁家女子，其中一個手裏拿着湖中採到的蓮花，擺弄着戴到頭上，見辛木與梨香看來，不禁羞紅了臉。
梨香還是那麼活潑，道：“我就想要這個蓮花，好嗎姐姐。”
女子覺得荷花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物，而且這個小妹妹那麼可愛，不如直接送給她算了。
於是，她紅着臉吃吃道：“好呀，小妹妹，這荷花就送給你了。”
說著，她把荷花放到了梨香手上，摸了摸她的頭。
梨香這半年來瘦了許多，本就嬌小的身軀顯得更加弱不禁風，可是她很堅強、很樂觀，而且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難，都不離開辛木。
梨香將荷花珍重地收起來，向辛木笑了笑，拉着他離開了這處攤子。
下雨了。
夏天的雨真是說來就來，而且還是傾盆大雨。有些行人出門就帶着紙傘，這時便將傘撐起，雨水落下，他們依然悠閑行走在街上。
“我們趕快找一處地方躲雨去吧。”梨香頭髮被大雨淋濕，對辛木大聲道。
“那裏好像是一處人家。我們去那叨擾一下他們吧。”辛木緊緊拽着梨香的小手，往那處稍顯簡陋的人家奔去。
小巧簡陋的屋子，頂上鋪着青瓦，房檐邊往下滴答滴答地落水，但是避雨全不是問題。
屋裏的人好像聽見了腳步聲。兩人的耳朵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出去打漁不是帶了斗笠嗎？怎麼回來啦？”
說著，房門就開開了，一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太駝着背開了門，見到辛木和梨香，愕然瞪大了雙眼，說不出話來。
辛木扶住老奶奶，道歉一聲道：“老奶奶，我們只是來你屋檐下避會兒雨，待會就走啦。”
老奶奶臉上滿是皺紋，道：“啊，年輕人，我知道了，原來不是那臭打漁的。”她看見了梨香，不由說道：“你身上都淋濕了，趕緊進來吧，我來給你們泡杯茶。”
她又對辛木點點頭，便走進了屋內。
辛木和梨香連忙跟上，順勢掩上了房門。
這間小屋雖然不大，但是被老兩口收拾得整潔無比，門外栽種着五棵柳樹，均有一人合抱那麼粗，在雨水的淋打下沉沉浮浮。
梨香乘着這個時候，把頭髮和衣服在火爐旁烤了烤，總算沒有那麼狼狽了。老奶奶駝着背來到梨香與辛木面前，給他們倒上茶水。
辛木看着老奶奶一雙沒有一絲褶皺的手，
目光有些許的閃爍，不禁問道：“奶奶，您的手……”照辛木看來，漁家婦女又要做紡織，還洗衣燒飯，手絕不會是這樣的呀。
再看她滿口潔白的牙齒，那麼老了，竟然還沒掉牙，腹中不由滿腹疑團。
老太太一笑，用顫顫的聲音道：“年輕人，你不曉得，我以前是朝中官府的小姐，和臭打漁的私奔……”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一名頭戴斗笠的漁夫走了進來，右手拎着水桶，裏面放着他捕來的魚兒。
漁夫看不出年紀，看見屋裏有外人，斗笠壓得更加低了，遮住他整張臉。
老太太看起來很高興，道：“你回來了？”
她似乎太高興了，聲音竟有些變了。
漁夫似乎笑了笑，低着嗓音道：“這兩位是……”
辛木走出來道：“我們路經貴處，正好下了大雨，就只好進來避避雨。”漁夫似乎皺了皺眉頭，但是被斗笠遮住，他並看不清楚。
可是他卻看到漁夫從衣袖中伸出的一雙年輕的手，辛木的仔細讓他意識到：這名漁夫年紀一定不大，而這位老太太就一定是易容改扮的，不可能那麼老。
想到此處，辛木試探着嘆了口氣，說道：“兩位這是還想瞞着我嗎？”
話音剛落，只見那漁夫斗笠下的臉猛地劇變，老奶奶也渾身顫抖，驚慌之色浮現在臉上。
漁夫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老太太，道：“鈺兒，該來的還是要來，我知道他們是不會罷休的。”
他說著，突然伸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張年紀稍大的臉，雖然兩鬢有些斑白，可是英氣蓬勃，年輕是絕對是少見的美男子。
名叫鈺兒的老太太悠悠嘆了口氣，終於不再掩飾，纖纖細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拉”一聲扯掉，露出瀑布般垂落的三千青絲，還有一張令所有男人都要心動的絕世容顏。
鈺兒直起背來，望向辛木的眸眼滿是濃濃的殺機。
辛木還好，梨香卻驚呆了，瞠目結舌地說不出話來。
鈺兒清冷的聲音終於響起：“你們，到底是幽暗谷哪個舵主的麾下？”
辛木腦中飛速轉動，原來兩人竟然和自己一樣，和幽暗谷有些許的淵源。要知道，他不僅要被朝廷的人追殺，還列在了幽暗谷必殺榜單上，處境危險無比。
他深深看了眼漁夫和女子，說道：“你們怕是誤會了，我們根本就不是幽暗谷麾下，反而在被他們追殺。”他試着把之前的經歷講述一遍，但是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還有些隱秘，他都沒有說出。
鈺兒和漁夫聽后，思考一番，覺得應該不會有人在短時間內說出這樣一個天衣無縫的謊言來，便相信了，漁夫握住劍柄的手鬆了開來，鈺兒臉色也緩和許多。
可是想要他們坐在桌上把酒言歡，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氣氛似乎有些尷尬，四人只好互相寒暄幾句，詢問一下各自的名字。那漁夫似乎不願透露真名，只說自己家門外種了柳樹，所以叫“細柳公子”。辛木還是用之前的假名“戚蓋”糊弄，而漁夫口中的女子“鈺兒”真名則叫陳玲鈺。
夏天的大雨一會就下完了，烏雲散開，太陽也快落山了。
四名身份各不相同的人最後還是坐在一張桌上，喝起茶來。
梨香在陌生人面前一直都很活潑，此時有些好奇地問陳玲鈺二人：“你們兩個難道真的是夫妻嗎？還是假裝的？”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辛木的神色也有些尷尬。
“細柳公子”滿不在乎道：“我們本來就是夫妻，這有什麼假裝不假裝的？”
陳玲鈺臉色有些燙，看了一眼“細柳公子”，神色間滿是柔情蜜意。
梨香又忍不住好奇心，問道：“那你為什麼要假扮老太婆？你說的‘他們不會罷休的’是說幽暗谷嗎？你們難道也在被他們追殺？”
辛木心中暗罵：“這小丫頭片子，這種事明顯是人家的秘密，你怎麼能就這樣問出來？”
果然，“細柳公子”神色也有些不善地看了眼梨香，冷哼道：“我們的事，不需要你來操心！”
辛木沉默了許久，終於笑道：“兩位，不知我們可以在此住宿幾晚嗎？”他覺得兩人不簡單，便想留下來和他們交往一番。他兜里也沒多少錢財了，要是能不住客棧盡量就別去住了。
這點陳玲鈺和“細柳公子”倒不怎麼在意，點了點頭應允了。
陳玲鈺提醒道：“但你們得想好了，住在這裏的話只能在客廳打地鋪，可沒有別的房間給你們睡覺。”
“細柳公子”這時看了眼辛木，加了一句：“你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外出打漁，賣魚分得的錢也能給你一些。”
見他點了點頭，“細柳公子”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道：“天色不早了，那就去睡覺吧。”
一夜無話，第二天很早辛木便跟着“細柳公子”捕魚去了。
整片南湖廣闊無比，兩人劃了好久才來到一處風水極好的地方，可是卻起了大霧，從船上往旁看去早已看不清岸上的行人。
辛木大聲問道：“陶隱，要不要回去？起霧了！”
陶隱就是細柳公子，他與辛木聊了一路，竟不由和他興緻相投，結為了好友。
陶隱把漁網拉起，收穫還算不錯，便道：“可以了，把船往回划吧。”
然而這霧竟變得越來越大，最後兩人完全辨明不了方向，只好往印象中的來路劃去。
河道漸窄，兩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來到了哪裏。就在這時兩人鼻子中幾乎同時鑽入了桃花香。
辛木扭頭仔細往河道旁的岸上望去，竟隱隱有成排的桃花林豎立在其中，落英繽紛，絢麗無比。
再往前劃了一陣，兩人連桃花林都被霧氣遮擋看不見了，可是桃花香卻愈加香溢撲鼻，辛木使勁一聞，竟有飄飄欲仙之感。
他不由自主拿起身旁的酒葫蘆，往嘴裏狠狠灌了一口酒。
之前酒壺裏的仙釀被他一口氣喝光，但葫蘆空了后，畢竟也是至寶，所以他每路過一處酒館，都要往葫蘆裏面打上幾兩酒來。
可是苦惱的是，無論這些普通的酒水自己喝了多少，都無法熏熏醉去，甚至連一絲眩暈的感覺都沒有。
可是如今就着桃花香喝了口酒，他竟有些醉了。
連陶隱臉上都滿是迷醉，說道：“我們順着這條溪流追尋水源，看看那裏到底有些什麼。”
辛木連連點頭，可這時小船卻劇烈搖晃起來，原來兩人船槳往源頭划，是逆流而上，上流的水激蕩在船身上，激起很高的水花。
兩人相顧對望，都是苦笑。
若是普通的溪流，划船逆流而上也不過多花些時間罷了。可是這條桃花溪水力竟如此巨大，他們的小船越划越慢，到最後甚至得防止激流將他們的船沖走，或者顛覆。
他們不知道自己劃了多久了，但肯定有十里之遠，岸旁桃林也更加密集，桃花的香氣直沁入辛木的心底。
不知為什麼，他有一種直覺，自己一定要把船劃到這條溪流的盡頭。
陶隱卻有些掙扎。
“不如回去吧，反正我們也划不上去。”他擔憂地望了眼被大霧重重包裹着的前路，躊躇道。
辛木沒有說話，雙槳卻猛地用力，又把船往前劃了一段距離。陶隱見狀，只能長嘆一聲，拿起漿來幫忙。
但是說也奇怪，嗅到了這裏的桃花香后，辛木的力氣竟憑空增長了許多，兩眼精光湛湛，將船劃得更加快了。
可是激流湧來的阻力也大了很多，水花時不時撲來，他們的衣服幾乎都淋濕了。
“哼哧，哼哧。”又往前劃了半里多，這時辛木的後背已經濕透了。連那些捕來的魚兒都因為太重被陶隱放生。
來到這裏，桃花香竟濃郁得要化出水來，飄香十里，慰人心脾。
正當辛木咬着牙想着要不要放棄時，只聽整艘漁船“撲通”一聲巨響，似乎跌入到了什麼地方。可是大霧瀰漫，兩人什麼都看不清楚。
陶隱看了看四周，忽然歡呼起來：“船到岸上啦！”
辛木大喜，和陶隱急不可耐地上了岸。只見兩人面前是一座巨山，從山頂往下是一條匹練般的銀色瀑布，彷彿自銀河之上落下。
在這座山上竟然有一隻小小的山洞，裏面彷彿有微弱的光亮透了出來，神異無比。
辛木的腦袋忽然“轟”的一聲，一片空白，他獃獃得望着那個小洞，呢喃道：“桃花源記，桃花源記，桃花源真的存在！”
他再也忍受不住，飛一般地往那處山洞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