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再次見到薄練臣已是數日之後了,在安粱的葬禮之上。
安家人的怒火簡直滔天,看見薄練臣在警員的陪同下出現,幾乎憤怒不已的沖他咆哮,怒喝:“你這個混蛋,是你害死我女兒,都是你,要不是你跟她糾纏不清,她哪裏會死,哪裏會死的這麼慘,你還有臉來祭拜她,你滾,給我滾。”
“滾,我姐姐不要你來拜祭,也不稀罕!”
“把我女兒還給我,還給我,你這個混蛋!”
他們很明白要不是薄練臣跟安粱多年來糾纏不清,也不會有這般的因果,都是罪孽!
不過短短几日,薄練臣身形消瘦,精神萎靡,下巴佈滿鬍渣,臉色極為難看,眼眶裏更是佈滿血絲,一看便是連日來都不曾好眠,他形同木雕般豎立在當場,猶如失去靈魂的軀殼,任由安家人辱罵,怒打,推搡,他都不做反抗,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最前方的那尊相片。
他眼神毫無波動,算得上萬念俱灰,也只有在將要被人推擠出去的時候,眸光里才會散發出一股狂熱,雙腳越發堅定而穩固的站立在那兒。
他只說了一句:“梁兒想要我送她!”
一句話承載多少年的風風雨雨情怨糾葛都將消弭在這句話之中。
她將青春最美好的年華留給了他,卻也留給了他一生不可抹去的痛苦和孤寂,他傾之一生都將無法償還這筆債。
他這一刻才恍然覺得,什麼都比不過有一個真心之人陪伴你左右來的重要。
但,已然晚矣,他終究成為了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再也沒人深夜陪伴他身邊排解寂寞,一起抵禦寒冷。
她怎麼可以在他還沒完成承諾便去了呢?
所有人離開他,他都不在乎了,但是為什麼連她也離開了?
親情,愛情,權利,人生頃刻顛覆,他覺得人生荒蕪莫過於此。
心思百轉間,薄練臣隱隱生出恨意來,恨天的剝奪,怎能對他如此不公,幾乎掠奪了他的一切。
儘管薄練臣不反抗,但在警方的陪同下,安家人對薄練臣諸多不願也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步步朝安粱的靈牌走近。
上香,跪拜,他每一個步驟都沒落下,離的安粱相片近了,他的神情里這才深深流露出了萬千複雜和悲慟九天的痛楚。
在場人幾乎都感覺到了他身上強烈散發出來的痛苦和悲傷,即使安家人也一樣,似乎也知道他失去安粱也是百般痛苦,但儘管如此也免除不了他的孽,贖不了他的債果,他永永遠遠也得不到安家人的原諒。
“拜完了沒,拜完了就給我滾,從此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姐姐面前。”
雖然對薄練臣厭惡至極,痛恨之極,但安家人也不得不承認,薄練臣方才那句話讓他們心有所觸,也明白安粱確確實實死心塌地的願意希望眼前這個她傾覆了一切的男人來送她!他們做為家人,無法抵抗她最後的一絲遺願。
從此後,塵歸塵,土歸土,安粱也才能去的安心。
祭拜完畢,薄練臣再回過頭來已經是面無表情,誰也無法再從他臉上窺探出方才一絲的悲傷,痛苦情緒,他黑眸漆黑,也無人能看出他此時心中的想法又或者根本沒想法。
薄練臣朝門口沒走幾步,迎面便遇上了代表薄家前來的薄少恆和席聞鴉。
兩方碰面,薄練臣看見席聞鴉的剎那瞳仁不知克制的收縮了下,冰冷之極,彷彿壓抑着極大的憤恨。
那日,他在樓下看的尤為清楚,若不是席聞鴉突然放開了安粱,安粱也不至於墜落下來!
“你為什麼沒抓牢她?”
他尤為冰冷的控訴,眼神死死的盯着她,像是要吃人一般。
席聞鴉一滯,心中苦笑不已。
他只看到她突然放手,卻沒看到她拚命挽救,不過此時再多說也無意,薄練臣看來已經差不多也恨她入骨。
“你該知道她已經儘力了!”
薄少恆上前一步擋住薄練臣的視線,黑眸里也染上幾分冰冷。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同樣冷到極致,卻又似乎撞出最濃烈的火花。
薄練臣似乎根本不信他的話,臉色更為陰沉下來。
薄少恆也不管他信不信,坦然自若。
交鋒不過短暫的一剎那,薄練臣嘴角緊抿,似敗下陣來,再也沒說什麼,與他們擦肩而過。
一切的恩怨情仇到了這一地步,似乎越發難以解清,席聞鴉唯有喟然輕嘆。
安粱突然身死,薄練臣暫時被扣押警局,公司方面清洗越發通暢,席聞鴉沒了爭鬥的心思,全權讓研晟處理,股權也全歸他名下,作為研習的弟弟,他接管也算名正言順。
不過研晟卻並未想要,只道:“我只是暫時幫姐姐管理,最終還是還給你的。”
“不,研晟,公司就當姐姐送給你的禮物,再則,姐姐累了,也沒管理的心思。”
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倦色,微微帶着些許對未來的茫然。
重生以來,她的目標一直很明確,那便是報仇,奪回自己的一切,但這一刻安粱死了,公司回來了,薄練臣也享受到了失去所有的痛苦,她感覺倦了,累了,突然間失去了再去爭鬥的心。
研晟聽出了幾分,心下一驚道:“姐姐,你想放棄了。”
“無所謂放棄不放棄,而是已經沒有了爭鬥的意義。”
席聞鴉寂淡的眸光些許蒼涼。
研晟看在眼裏,默然一刻,悠悠嘆息道:“姐姐,我尊重你的選擇,不過對於念習,我希望你不要放棄,薄練臣不會是個好父親。”
“這個問題我想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決定若是可以我要親自撫養他長大。”
席聞鴉眼裏有着絕然的信心。
研晟倒是微微皺眉道:“那他肯同意嗎?”
他指的是誰,兩人心知肚明,席聞鴉緩緩一笑點頭道:“嗯,他同意,雖然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但似乎應該不排斥。”
“這麼好?”
研晟眼裏愕然,有幾分質疑。
他腦子裏想像的薄少恆的面容,有些難以想像出這般的男人肯屈就的表情。
在他看來,薄少恆就是個霸道,陰險,不擇手段,將奸商本質發揮的淋漓盡致不肯吃一絲虧的男人,居然這麼好說話。
席聞鴉看着研晟,似乎知道他所想,微微一笑道:“我也有些難以置信!”
……。
薄少恆的話非但沒讓她放下心來,反而越發擔憂了,“孩子在醫院,那誰陪着他?”
安粱剛死,薄練臣又被抓回了警局,自身都顧及不了,而薄郾的情緒根本也不穩定更加不懂得照顧孩子,孩子身邊可謂一個親近之人都沒有。
薄少恆無奈道:“你忘記研晟了,我讓他留在醫院照顧了,再則爸媽都在醫院裏,不必擔憂。”
席聞鴉神色這才有算緩和,心中一個念頭卻是突然萌芽,她有些猶豫的看了薄少恆一眼,不知該不該說出想法來。
“好了,先去吃飯。”
薄少恆給她的手重新上了藥膏包紮好,牽着她準備去餐廳。
她走了兩步又停下,終於,咬了咬唇道:“少恆,能不能把念習接過來由我們撫養?”
薄少恆眸光震了下,微有複雜,轉身道:“你想把他接過來嗎?”
他很確定自己沒聽錯,不是暫住,而是撫養!
“不可以嗎?”
席聞鴉心神緊張,緊緊盯着他,觀察他的神色變化,然而男人實在太過淡定了,臉上一絲一毫的其他表情都沒有,哪怕眼神也是沉寂如水。
這對他來說怕是件很尷尬的事情吧?
果然,他沉默了幾秒,只是看着她,那目光也令她有些莫名的尷尬起來,幾乎沒想便道:“呃,要是不可以的話,那就算了。”說完,她扯出一抹淺淡的笑容,似安撫,隱隱也流露出幾分無奈和歉意,她或許不該提的!
哪怕再大度的男人怕也承受不了她的要求吧!
席聞鴉朝餐廳行去,已經開始放棄這個荒謬的想法。
薄少恆皺了皺眉,不知想些什麼,但是席聞鴉的所思所想卻是完全從神態跟表情上流露出來了,他扯了扯唇,淡淡道:“可以考慮,雖然這有些麻煩!”
雖說感覺有些變扭,但他倒還不致於跟一個嬰孩如此斤斤計較,只是撫養一事確實有些麻煩,且不說爺爺那邊,光薄郾也不是好說話的人,再則最重要的是薄練臣不可能讓自己的兒子落在他的手裏撫養。
他的回答倒讓本來以為沒希望的席聞鴉驚訝的一下,“我以為你會討厭那孩子!”
“你怎麼看出我討厭他了?”
薄少恆挑眉,反問,臉上表情突然玩味起來。
“那難道你喜歡他。”
席聞鴉眉目散發出一抹柔和而絢麗的光彩,她本來沒奢望薄少恆有多大的胸懷容納薄練臣和她的孩子,雖然這讓她有些失落,但好像事情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一個只會喝奶拉撒的奶娃,我喜歡他幹嘛?”薄少恆俊美挑的更高了些,頗有些“嗤之以鼻”的味道,高深莫測不已。
說著他轉身便走,席聞鴉一下子愣了下,被他這話說的也一時搞不懂他是喜歡孩子還不喜歡了。
她抬頭看了眼男人的背影,細細琢磨着他的話里意思,總感覺似乎有些不太對味,依稀有某種酸掉牙的醋味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