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會議
潔白是這個環形房間裏唯一的元素。
艾倫·雷伯克抬頭上望，升降台的通道已經關閉，恢復成同樣白色的天花板，與牆壁之間絲毫看不出接縫的存在。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竟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也看不見升降台的痕迹。
牆上沒有類似燈的照明物，這個封閉的空間卻如此明亮，令第一次進入這裏的他感覺到，自己正在身處一個無邊無際的白色幻境，要通過腳下大地的重力才能找回現實的存在感。
周圍的牆上出現了淺橙色的畫面，他停下對這個會議室的思考，逐一掃視這些畫面。
每個畫面之間相隔一段間距，每個畫面上只有一個代號。德爾塔，艾塔，卡帕，西格瑪，派，一共五個。
這個臨時召開的緊急會議上，每個字母都對應着一個人。他的代號是臨時的“歐米伽”，出席這次會議但沒有發言權。
他看向德爾塔，這個字母在字母表裏排行第四，是這次會議中權力地位最高的人。他聽過一種說法，字母表最前面一部分的字母為某些人永久保留，直到其死去為止。
這時，一道男性聲音響了過來，卻不引起迴音，能讓他直接辨認到說話的人是卡帕。
“接下來，由我對七個小時前的‘暴雨搶救’行動進行簡短的陳述。”
他皺皺眉頭，檢索了一遍記憶，關於“暴雨搶救”行動自己所知道的信息為零。
“各位現在應該已經收到了兩份成員名單，A300小組和臨時機動小組。”
聽到“A300”這個代號，他立即明白那個“暴雨搶救”行動是一次收容任務。
“根據機動小組帶隊軍官的報告，以及現場調查報告，收容箱已經是空了的，我們沒有找到克莉絲·林格的遺體，另外這次行動中，A300小組全員陣亡。”
會議上安靜了，像在默哀。
上一次收容小組全員陣亡還是八年前的事情，引起極大騷動。四個小組共三十七人，行動代號“地獄邊境”。他們到達地獄的邊境，卻沒人能返回。
艾倫隱隱預感到，此次會議上會涉及到絕密資料的內容，不由認真起來。
德爾塔的發言打破了沉默。
“博士，你現在有發言權，你有什麼想說的？”
牆壁上傳出的聲音原來還會經過處理，像變成另一個人在說話，如果不是清楚德爾塔的身份，他差點聽不出這道聲音是誰。
象徵圓周率的派的畫面上微微亮了一下，幾秒后才傳出聲音，聽上去毫無感情。
“我沒有話說。”
“好，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派的畫面消失后，卡帕緊接着發言。
“下面我將播放一段經過剪輯的錄音，來自A300小組機載電台的實時備份。”
從卡帕的畫面上傳出一陣微微的電流噪音，一段錄音開始播放。
“……報告，小組已抵達現場，地下確實存在收容箱，他們已經挖出來了……”
錄音里正在說話的是一個男人，帶有南方人的口音。
“……讓你們的人後退，保持十米距離……”
“……報告，我們正在降落，暫時沒有異常情況發生……”
德爾塔突然說話：“停一下。”
錄音停了。德爾塔繼續說：“A285之後的小組都用上了便攜式錄像系統，為什麼不播放畫面？”
“這個……”卡帕的語氣竟透露出緊張，“兩個月前換了微型鏡頭的供應商，
最近的批次里部分鏡頭防水防潮能力並不理想，內部存在內外勾結的嫌疑，我們已經對此展開調查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什麼都沒拍到，那麼機載錄像呢？”
“A300乘坐的‘水鷹’直升機服役九年了，沒有裝載錄像系統，而且機型不在改裝的範圍內。”
“可惜了。”德爾塔說，“把供應商負責人送上軍事法庭吧，一切從嚴處理。”
“可是……”卡帕猶疑了一下，“這個供應商的負責人是索羅的兒子。”
“不管。”德爾塔語氣平淡。
這時一直沒有發言過的艾塔說話：“憲兵隊已經出發了。”
“嗯，繼續播放錄音吧。”德爾塔說。
電流噪音再次從卡帕的方向上傳來，錄音從前面幾秒開始播放，很快回到剛才中斷的地方。
“……暫時沒有異常情況發生，是的，收到……”
“……你們任務完成了，撤退吧，接下來交給我們……”
“……報告，機動小組撤退了，收容箱正在吊起，請指示……”
“……報告，電磁鎖正常，你們掩護我一下，我準備打開了……”
錄音好像停下了，又好像沒有，會議室進入了安靜，十幾秒后，錄音里突然響起槍聲，接着又是兩道，沒過三秒，爆發出雜亂的噪音，錄音戛然而止。
卡帕的聲音再次響起。
“剛剛播放的部分並沒有經過剪輯，在機載電台斷聯之前，A300小組似乎已經遭遇了什麼。我們命令機動小組返回，小組帶隊軍官接到命令后，返回途中卻斷開與我們的通訊，時間長達一分五十七秒。”
“我們對他進行調查，得知他當時獨自一人返回現場，其他人的證詞和車上的衛星定位也證明這一點，但是——”
卡帕咬字用力，頓了頓後接着說。
“他謊稱現場存在電磁輻射，實際上機載電台仍發送着心跳信號，我們分析出一個結論，維勒·格特中尉隱瞞了什麼，可能涉及A300小組的陣亡與克莉絲·林格不知去向的遺體。”
卡帕聲音停下，德爾塔開始說話。
“這名軍官來自四級信任名單，西格瑪，這也是我讓你出席會議的目的。”
德爾塔的語氣依舊平淡。
這時，西格瑪字母的畫面亮了起來，畫面后的人用顫抖的聲音回復。
“是的，我負全部責任。”說完，西格瑪咳嗽了幾下。
“我知道你肺不好，所以安排你在這個位置上，每年審核十個人進入名單，但還是讓一個並不忠誠的軍人上來了，十分之一的概率，你還是出錯了。”
“是的，我——”
西格瑪想說什麼，但接着咳嗽起來，畫面黯淡下去。
德爾塔說：“好好休息吧，你為我們做的事情夠多了，你退休后的待遇不會變，現在請你離開會議，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說。”
“謝謝……”
西格瑪的畫面消失了，此時艾倫面前剩下德爾塔、艾塔和卡帕。
德爾塔接著說：“好，我先說你交上來的報告，很完整，這很不錯。行動前一天，A300小組在酒吧鬼混還開了發票，消費共2630元，這麼多錢是喝到女人床上去了嗎？你再看看屍檢報告裏，兩個人血液酒精含量依然超標。你是把醉鬼派出去執行任務嗎？還給他們報銷嗎？”
“我們明天開始加強管理，重點關注生活作風。”卡帕說話的聲音發虛。
艾塔說：“憲兵隊會配合。”
“我希望能儘快整頓這種作風，回到正題。。”
德爾塔接著說：“報告中，雷達以及海底聲吶顯示島附近沒有民船和他國海軍空軍，研究中心在外人數兩人，一人在艾菲爾參加學術會議，另外一人在黑海號軍艦上；屍檢報告裏，在三名士兵腦中分別找到一顆子彈，與他們用的是同一種；現場調查報告裏，有一把步槍開火了，彈匣少了三顆子彈。也就是說，小組中有人是叛徒？”
卡帕說：“A300小組已經成立七年了，全員屬於五級信任名單。”
德爾塔發問：“如果攻擊源不是我們，難道是幽靈？”
卡帕沒有回答，會議陷入了沉默。
德爾塔發發出一聲笑聲，說：“換個報告，維勒·格特中尉斷聯了兩分鐘，你們覺得他在這兩分鐘看見了什麼做了什麼？黑海號應該還有兩個小時才抵達費利克斯行省的港口，我想聽聽你們的想法，看看你們打算怎麼做。”
艾塔說：“線索可能在維勒·格特中尉身上，要不要先抓起來？”
卡帕說：“你別忘了，他至少也是在名單上的。我猜……他可能不是背叛，而是受到什麼威脅。”
“你在為他辯護？”艾塔語氣冷了起來。
卡帕說：“直升機駕駛員可沒有喝酒，直升機自己不會掉下來，要用客觀的目光看這件事，我猜測當時現場存在某種超自然的神秘力量，類似於靈能。”
艾塔問：“那為什麼維勒·格特沒死？難道你猜的那種超然力量來自於他嗎？”
卡帕說：“你為什麼不問他？”
艾塔說：“我當然會問，憲兵隊已經到港口了。”
卡帕沒再說話了，德爾塔發言。
“現在麻煩最大的不是維勒·格特，他仍在我們的控制之中，但克莉絲不是，她的遺體消失了。現在必須立即重新審核三、四、五級的信任名單，範圍在近三年的新增人員。還要檢查研究中心安防系統是否存在漏洞，可能有人滲透進來來了個裏應外合，我們要做好最壞情況的準備。”
卡帕語氣遲疑道：“如果有人能夠滲透進研究中心……也只會知道那是一種詛咒。”
“最怕就怕在，對方了解克莉絲·林格的特殊，甚至還知道我們所不知道的，所以把遺體帶走，或者在現場摧毀。”
德爾塔說著，發出了嘆息：“如果二十年前博士做出了讓步，說不定‘天使’計劃早已取得突破了。”
艾塔問：“難道是博士做的？”
卡帕說：“不可能，-他每次外出都有人監視。如果是維勒·格特的話，好像也說得通？我們情報太少了，什麼也分析不出來。”
德爾塔說：“都有可能，如果那個‘對方’真的存在的話，絕對不止一人，這件事情唯一的突破點是維勒·格特，現在不能打草驚蛇，要有合適的人監視他的動向，我們必須確保八年前的意外不會重演。”
卡帕問：“所以，這個合適的人是……現在這個歐米伽？”
一直旁聽的艾倫意識到了什麼，不由深吸了一口氣，心想自己的假期十有八九要結束了。
德爾塔說：“他叫艾倫·雷伯克，我們家族新生一代里靈能天賦最高的那位，你們見過。”
卡帕說：“確實還挺適合。”
艾倫聳了聳肩，心想自己比起姐姐其實還是差了點，可她卻沒這方面的興趣，家族也沒有強迫她。
“艾倫，準備出發去費利克斯行省的黑海港口，維勒·格特的資料，還有‘天使’計劃的部分資料，會有專員移交給你，你現在有沒有想問的？”
他想了想，於是問：“維勒·格特有靈能嗎？”
德爾塔說：“檔案上沒有記錄，但現在可能情況有變，需要你注意，還有問題要問嗎？”
“沒有了，現在可以退出會議了嗎？”
“可以。”
牆上所有橙色畫面全部消失，周圍恢復成沒有邊際的白色幻境，天花板開始打開，地面緩緩上升。
“造這個會議室完全是浪費錢。”
他嘟噥了一句，不再稀奇這個原以為很神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