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最難忘的是家鄉
這趟車裏坐的人其實全都是同村的，他們全部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學，都在同一個地方讀書。
然後又約定好學有所成，回去建設貧窮落後的家鄉。
年輕女子感慨道：“我一直都坐在車子裏，徘徊穿梭在兩個世界中，看着陰界裏的一成不變，也看着現實世界裏不斷發生變化。”
“當時我們回鄉所用的工具，你絕對想像不到，那只是一輛牛車！”
她眼裏劃過一抹追憶：“那一天很熱，是最難耐的夏天，我們好幾個人擠在牛車裏，高談闊地如何建設家鄉。我是養殖專業的，有的人是生物專業的，有的人是建築專業的，還有的人是行政……”
“我們已經想好了，等回到家鄉后，第一步是要號召村子裏的人修路。要修好路，村莊才有發展的機會。”
女子絮絮叨叨地說：“但我也知道修路沒想像中那麼順利，我們那地方窮鄉僻野慣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捐錢出來的，有的家裏恐怕還不一定願意送孩子去讀初中，怕干農活時沒有人幫忙。”
“所以我們把修路作為長期奮鬥的計劃，又往下設了幾條能夠迅速完成的短期計劃，和一些沒有修路那麼重要，但也需要長期奮鬥的計劃。”
在年輕女子的敘述中，趙芸兒聽到了她的抱負，聽到了她的理想，聽到了她語氣里的赤忱。
可這一切，都在途經一段路時發生了變化。
女子敘述的語氣也逐漸變得憤懣怨恨。
“路上突然下雨了，明明之前還是艷陽天，可忽然就下了雨，還越下越大。我聽到了打雷聲，很響亮很威嚴的雷聲。”
“伴隨着雷聲，雨越下越大，我們牛車上是搭了防雨棚子的。可那小小的棚子，根本無法抵擋住這片天地越下越大的雨勢。”
“我們當時走的路還是山路，勉強能夠讓牛通過，結果雨勢太過兇猛，山上的樹木居然在某一瞬間倒塌了！”
——她們這群人遇到了很兇猛迅疾的泥石流！
沒有人能在突如其來的天災中逃跑出來。
抱着一番熱忱、想要回去建設家鄉的大學生們，全都葬送在泥石流中！
當時信息並不發達，他們的死亡掀不起絲毫水花，他們當中的一些親人，因為找不到他們，只當他們是不想要回鄉發展，跑去城裏發展，要跟貧窮落後的家庭一刀兩斷。
不是沒有人懷疑過他們這群人是不是出了意外，但在苦苦尋找無果之後都放棄了。
他們的屍骸隨着那片驟然滑落下來的山川石流，永遠埋葬在了大山之中，過了許久許久。
直到這片地區再次開發，才將沉睡的他們給喚醒，重新出現在人世間。
但那個時候，他們已經轉變成另外一種形態。
他們永遠被困在了牛車之上，永遠只能從當初出發的起點來到遭遇泥石流的終點，日復一日地往返在這兩處地方。
就連他們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陰界的某處入口，遷移到了他們旅途的終點。
他們會在特定的時間出現，從人間來到陰界，然後消失。
再一次醒來，又已經開始了新一輪的旅途。
在這其中，有的人誤搭上了這趟車，被迫困在車子裏。
靈魂無法出去，只能被慢慢同化，最後成為車上的一員。
趙芸兒忽然問：“你們就沒有想過要擺脫嗎？”
那位一直跟趙芸兒搭話的女子叫孫葒，憐憫同情地看向她。
在孫葒心裏，趙芸兒註定要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沒有一個人看見陰界過後，還能離開這趟車。
準確來說，當初那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災禍，發生異變的其實不是人，而是那輛牛車。
他們都是被困在車裏的可憐人罷了。
孫葒搖頭，語氣很篤定：“我們是不可能出去的，別花這份心思了。”
其中有位一直沉默地聽着男子，突然用手抱着腦袋，崩潰地說：“我想要出去，放我出去！我家人還在外面，我才剛進來沒多久，你們放我出去！”
他一邊說，一邊用額頭去撞車窗，撞得砰砰響。
但不管他怎麼撞，車窗依然是紋絲不動。
他絕望了。
他拚命用手去按手柄，用拳頭去砸，用腳去踢，歇斯底里地怒吼……但不管怎麼做，車都不會受到損壞。
男子放棄了，痛哭道：“我要回家，放我回家，我錯了，嗚嗚，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放我回家吧……”
孫葒同情地看着男人一眼，又轉頭跟趙芸兒道：“這個人是半個月前上車的，在上車之前，司機說了好幾次，讓他別上這趟車，這趟車不是正經的公交車。”
孫葒補充道：“對了，當時我們這輛車是以公交車的樣子出現的。”
男子痛苦地說：“你們的樣子是公交車，車上又有那麼多人，誰會不認為你們不是公交車？”
“哪怕你們變成公交車也就罷了，我等的車是六路，偏偏你們的車前面貼了個大大的‘6’，這讓我怎麼想？”
“司機又不是很嚴肅地開口，而是開玩笑的口吻，是個人都會認為你們在開玩笑啊！”
“這片地方那麼難等車，我不過是想要早點坐車回家罷了，怎麼知道居然上了趟靈車！”
這位男子懊悔不已，對出去已經不抱希望了。
他自從來到了車上，就被固化到了座位上，不能走，不能跑，只能在小小的座位空間裏活動。
即便他真的能得救，但他不吃不喝那麼多天，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
哪怕被人救出去，恐怕他都已經被餓死了吧。
想到這裏，男子的心裏越發後悔。
早知道當初就不來這片地方搭車了！
當時在公交站台上等車的人有好幾個，怎麼偏偏就是他要搭6號公交車？
趙芸兒仔細地聽着那位男子的抱怨，若有所思地說：“你跟公交車上的靈魂不同，你是真身進入，被陰界同化需要一定時間，半個月不一定能轉化完成。”
她掃視了車裏一眼，淡淡道：“除了你之外，其他人全是靈魂狀態，早已被陰界同化。哪怕能解脫，也只是望梅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