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周天勇手裏拎着一捆套着紅色膠管的鐵絲,看到汪曉靜一臉疑問的神情,他笑着說道:“就用它吧,很快就好。”周天勇說完,從褲子的后兜里掏出一把鉗子,掐斷了一節鐵絲,嫻熟地擰了幾下,一個鐵絲衣掛便出現在汪曉靜的眼前。周天勇從另一個褲兜里掏出一塊四方的小毛巾,把衣掛仔細地擦了一遍,然後遞給了汪曉靜,說道:“這個看起來不是很好看,但絕對的結實兒,十斤、八斤的不成問題。而且,鐵絲外包着一層膠管,不會生鏽,涼兒衣服正好。”
“謝謝周哥。”汪曉靜一臉的歡喜,高興地接了過來,把衣服撐起來后,找了個乾淨的地方晾兒上了。
這功夫,周天勇又擰好了幾個衣掛。汪曉靜走過來后,周天勇把這些衣掛遞給了她。“留着用吧。以後有什麼難事,你就喊我一聲。”
“好的,周哥。今天真得很謝謝你。如果不是你幫忙,明天下班我只好穿着工作服回家了。”汪曉靜一臉感激的神情,說道:“在你來之前,我還想把這件衣服裝膠袋裡,下班后拎回家呢。”汪曉靜說完,衝著周天勇笑了笑。
周天勇也笑了,說道:“你呀,濕衣服直接裝袋兒里,捂兒一宿兒的話,那會是什麼味道啊?虧你想得出來。”
汪曉靜也笑了,臉上現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周天勇的心裏怦然一動,神情也隨之微微地一變,他完全被汪曉靜嬌憨的模樣吸引住了,一雙眼睛停在了汪曉靜的臉上,欲言又止。
“你怎麼了?周哥?”汪曉靜不明白周天勇為什麼會這樣,天真地問道。
“啊?沒什麼。”周天勇暗暗地為自己的失態感到尷尬。聽到汪曉靜的問話,他連忙笑了笑,說道:“只是有些意外,平常看你像個很聰明的人,我沒有想到你做起事來會這麼不周到。”
“你笑話我了吧?”汪曉靜臉上現出羞赧的神情,說道:“其實,我也想找張姐借個衣掛的。但是,大家都挺累的,我就不想麻煩張姐特意過來了。所以,才有這樣的想法的。”
“我知道,我早就看出來你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不過,”周天勇點了點頭,說道:“我可以例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可以隨時找我,千萬不要客氣。”
“謝謝周哥,我知道了。”汪曉靜感激地說道。汪曉靜的話兒剛說完,樓下便響起了機器運轉的聲音,她連忙說道:“幹活了。周哥,我先過去了。”
“好吧,一起走吧,我把這些東西送回去。”周天勇彎腰撿起地上的鐵絲,跟在汪曉靜的身後走下了樓梯。
汪曉靜很快地回到了車間,剛在水槽子邊站穩,張姐就走了過來,邊套着膠皮圍裙邊問道:“衣服洗乾淨了,涼兒哪裏了?”
汪曉靜從水槽子裏撈起一個瓶子擺在傳送帶上,說道:“洗乾淨了,還是涼兒在換衣室里了。”
“那些衣掛年頭久了,掛衣服時一定要注意看看衣掛是不是結實的。”張姐好心地提醒道:“來上班不要帶那些用不着的東西,車間沒地方放不說,萬一不見了,自己還着急上火的。尤其是你,包里的東西本來就多,又是本又是書的,這麼沉的包,衣掛肯定承受不住,你以後還是注意點兒吧。明天來上班,別的不用帶,先帶幾個衣掛來吧,自己用着也方便。我看出來了,像這樣的小事兒,我不告訴你,你是不會注意到的。”
“謝謝你,張姐。我有衣掛,剛才周哥給我做了好幾個呢。”被張姐說中了自己的缺點,汪曉靜不好意思起來,連忙說道:“如果不是周哥幫忙,我還真不知道該把衣服晾兒在哪裏才好呢?”
“是嗎?周天勇去找你了?”張姐臉上現出很意外的神情,她直起腰,把手裏的瓶子遞給汪曉靜,看着汪曉靜的臉,說道:“周天勇剛才說有事,我這心裏還奇怪他怎麼走得那麼急呢。原來他是去找你了,這就不奇怪了。”張姐說完,竟然笑了起來,臉上的神情也跟着有了變化。
汪曉靜臉紅了,心裏清楚張姐在想什麼。她急忙解釋着:“周哥只是剛好經過那裏,不是你想得那樣。”
“你知道什麼,”張姐還在笑,說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我沒有看錯,周天勇真是個聰明人,看來事情還有轉機啊。你想要了解周天勇,還真得下點兒功夫。”
汪曉靜馬上聽出了張姐話兒里的另一層意思,她的臉紅紅的,慌忙說道:“張姐,真是你錯了,我不跟你說了。”汪曉靜心裏害怕張姐再說出一些令她面紅耳赤的話來,她馬上轉移了話題:“今天下班,咱們還要開會學習嗎?”
張姐臉上的笑容沒了,嘆口氣,說道:“應該是吧,十天、八天的,大伙兒別想消停了。自從劉麻子被抓起來后,弄得人心惶惶的,大家都跟着不安生。你說這劉麻子也是,偷拿了那麼多的好酒,既不送人,也不喝掉,就那麼成箱成箱地藏在地窖里。公安局去抓人,一抓兒一個準兒。人贓俱在,還跑了他了。”張姐的神情看起來很鬱悶,她又嘆口氣,接著說道:“廠子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廠長能不急嗎?內部整頓,這才是個開始,以後會怎麼樣,還不好說呢。哎。別提這事兒了,提起來就頭疼。幹活兒吧。”張姐變得悶悶不樂起來,低頭刷着瓶子。
汪曉靜也不說話了,心裏卻在琢磨着劉麻子的事情。雖說不認識劉麻子這個人,但關於劉麻子的事情,汪曉靜還是聽說了不少。
劉麻子原本是國營那邊的倉庫保管員,有個女婿在廠保衛科工作。仗着這些便利條件,劉麻子監守自盜,偷偷地打開倉庫里存放的成箱酒的包裝,從裏面拿出幾瓶酒後,在照原樣封好。劉麻子每次作案,都撿那最貴的瓶裝酒拿。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鬼神不知。這日久天長了,劉麻子可就偷盜成癮了,一天不拿幾瓶酒回家,那就跟丟了魂兒似的,裡外轉悠兒,坐卧不安。
也是該着劉麻子出事,廠里忽然接了一筆大訂單,倉庫里的成品酒全部發了出去。商家接到貨后,發現了問題,感覺事態嚴重,他們馬上報了案。公安局到現場后,馬上查封了那些還沒有開封的成箱酒。劉麻子的事就這樣敗露了。公安局順藤摸瓜,很快破案。劉麻子落入法網,贓物追繳,在他家的地窖里查獲了大量的瓶裝酒,價值不菲。此事引起上級部門的重視,責令廠里自查。
廠長大發雷霆,下令全廠整頓學習,任何人不得例外。
倒班工作已經很辛苦,下了班還要學習,大家自然就有怨言了,但也只是私底下發發牢騷,卻沒有人敢當面表露出來自己的不滿。
最辛苦的當然是汪曉靜了。廠里的決定讓奔波在工廠和學校之間的汪曉靜更覺疲憊,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累垮了。有幾次,她甚至都想不去上當天的課了。但最終,她還是強拖着沉重的腳步,騎上自行車趕到了學校。
所以,最盼着整頓學習趕緊結束的人是汪曉靜。不過,事情還是照着張姐的話兒來了。第二天下班,照例又是學習。學習了一上午後,汪曉靜到家時已是下午了。連午飯都沒吃,汪曉靜倒頭便睡。這一覺兒睡得這個沉啊!如果不是被母親搖醒,汪曉靜都能睡到第二天的早上。
時間已經不趕趟了。汪曉靜胡亂地吃了一口晚飯,騎上自行車便向學校趕去。一路飛奔,速度快得跟一陣風兒似的,引得路人把目光都轉向了她。就是這樣,汪曉靜達到學校時還是有些晚了,在走廊里就已經聽到教授講課的聲音了。
汪曉靜悄悄地走進大教室,在自己班級的最後一排坐了下來。因為自己無法保證每次上課都能提前到達教室,所以,自從第一天上課開始,為了不影響其他人聽課,汪曉靜就一直坐在本班級的最後一排。
“來了,又是從單位趕過來的嗎?”汪曉靜剛坐下,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男青年便小聲地問道。
“不是,有點兒事,耽誤了時間。”汪曉靜對他不陌生,並且在第一天學員之間打招呼時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但是因為之前兩個人之間還坐着其他幾名學員,他們卻沒說過幾次話。今天,曲衛國坐到了她的旁邊,這倒是汪曉靜沒有想到的。汪曉靜衝著曲衛國靦腆地笑了一下,問道:“他們今天都沒來嗎?”
“來了,今天學員少,他們都坐到前面去了。我也是剛到沒一會兒,就沒往前面去。”曲衛國笑着說道:“天氣不好,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馬上就要考試了,這個時候,我盡量不會耽誤課的,我不想補課。”汪曉靜輕聲地說道,並翻開了手裏的書,抬頭向前面的黑板看過去。
“是啊,我也是這樣想的。補考是很辛苦的,我也想一次就通過的。”曲衛國說道,看汪曉靜沒有想說話的意思了,他也把目光轉向了前面。
麥克風裏傳來教授的聲音,汪曉靜邊聽邊記,目光變得專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