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姜思茵當他是客氣話,訕訕一笑,緊接着看見男人抬了抬手裏的袋子:“我買了菜,要不要一起吃?”
姜思茵愣了一下,忙不迭搖頭:“不用了,謝謝。”上次是事出有因,這次無緣無故的不好又去別人家蹭飯,她連忙找個借口:“我也做了飯……”
剛說起“飯”這個字,突然聞到一陣刺鼻的糊味,她腦子裏猛一激靈:“糟了!”
火鍋底料還在鍋里煮着,被謝瑾成那麼一打攪,她居然全忘了。
天殺的謝瑾成。
姜思茵火速跑回廚房,果然看見鍋底黑乎乎一片,散發著難聞的氣味。她慌忙間也沒找到毛巾,手不小心碰到鍋把手,被燙得驚叫一聲。
一切只發生在一剎那間。
燃氣灶被人關掉,微涼的手拉過她手腕,將她迅速帶到水池邊,涼水澆下來,頓時緩解了手指的灼痛。
身後是男人寬闊的胸膛,空氣里裹挾着那抹熟悉的木質香,淺淡的佛手和白茶隱約混雜其間,清冷卻柔和。
他呼吸之間的熱氣噴洒在頭頂,不夠熟悉的觸感,越過了安全距離,令她整個身體都變得僵硬。
時間無比緩慢地流淌着,直到很久以後,他關掉水龍頭,迎着光檢查她被燙到的手指,姜思茵才逐漸找回自己的聲音,因為太久沒說話,有點喑啞和局促:“謝謝。”
見她手沒有起泡,只是紅了些,孟清時微蹙的眉終於舒展:“還好,不用去醫院,家裏有燙傷膏嗎?”
姜思茵搖搖頭:“沒。”
她沒有在家裏備葯的習慣,平時用得也少,連感冒藥都不怎麼喝。上次買感冒藥還是前年冬天,沒喝完放到過期,搬家的時候一併清理扔掉了。
孟清時無奈地笑了笑,“那你等我一下。”
出去時,他把富貴留在了這裏,姜思茵知道他是回家拿燙傷膏了,在客廳沙發上和大金毛面面相覷。
她用沒燙傷的一根手指點了點富貴的小鼻子,輕聲問:“你爸爸對誰都這麼好嗎?”
富貴伸出大舌頭舔了她滿手的口水。
姜思茵哭笑不得。
這狗不依不饒還想舔,姜思茵笑着往另一邊躲,富貴以為她在跟它玩耍,頓時更起勁了。
直到提着藥箱回來的男人低聲喝斥道:“富貴。”
“……”狗委屈巴巴地坐回去,把自己碩大的身軀塞在沙發和茶几之間的窄縫裏,望着姜思茵的眼神十分可憐。
姜思茵愛莫能助地看着富貴。
自己只是個外人,不能干涉別人家教育孩子。
而孟清時無比誇張地在抹燙傷葯之前,給她那塊連皮都沒破的地方用酒精消了毒。
孟清時回家脫了大衣,只穿着一套襯衫西褲,姜思茵發現他領帶上熟悉的領帶夾,面露驚喜:“你收到了?”
孟清時愣了一下,順着她目光看向自己的領帶夾:“你是說這個嗎?”
姜思茵點點頭:“嗯,那天晚上你落在琴行的,我本來想去換藥的時候帶給你,結果你不在,就寄了個同城快遞。”
孟清時淺淺地勾起唇,給她手指纏了一層紗布:“謝謝,我找了好久。”
想到自己也幫了他,姜思茵笑得無比開心:“客氣啦。”
只不過看着被包紮好的手指,她疑惑地問:“就燙了一下而已,需要這樣?”
“要的。”孟清時態度篤定,轉身去收拾藥箱。
雖然覺得有點小題大做,可醫生說要,那就要吧。
姜思茵小心翼翼地按了按那根手指,還有些隱隱作痛,她鼓起腮幫子吹了吹。
孟清時收拾好藥箱,瞥了眼她廚房裏弄得一片狼藉的灶台:“要不還是去我家吃吧。”
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為自己找好了理由:“就當謝謝你幫我找回這個。”
說著,抬手碰了碰那個領帶夾,眸子裏染上銀色的光。
姜思茵莫名覺得,這男人多少有點蠱惑人心的力量。
就算不屈服於他,也得屈服於他的狗,或者他的飯。
孟清時手藝很棒,不止是不錯,而是很棒,如果在餐廳當廚子,大概是有許多回頭客的那種。
這種人是不能輕易請人吃飯的,吃上癮了,又不好意思總找他蹭飯。
只會煮泡麵的姜思茵無比苦惱地在陽台上撓狗頭。
孟清時把餐具放進洗碗機,就出來了,搬了把小板凳坐在旁邊,給富貴開了袋零食。富貴屁顛屁顛地坐到他面前搖尾巴,孟清時一邊給他吃,一邊轉頭看向姜思茵:“想拜託你一件事。”
姜思茵沒想到自己還能派得上用場,有些激動:“什麼事?”
“桐桐,就是我外甥女,上次你見過的。”孟清時一臉認真地對她說,“她目前在準備古箏考級,我們想給她請個家庭教師,你身邊有合適的人選嗎?”
“我……”姜思茵差點忍不住毛遂自薦,可轉念一想,自己都只是個業餘水平,遂作罷,“我幫你問一下琴行老闆吧,他那裏應該有資源。”
孟清時笑了笑:“那謝謝你了。”
“不客氣。”姜思茵垂下眸,莫名覺得心中憋悶。
她像桐桐這麼大的時候也開始學古箏了,家裏請了最好的老師,外婆給她買了最好的琴,曾經她以為自己能一輩子與琴為伴,像老師一樣在全國最大最權威的舞台上演奏。
如今卻只能當一個業餘人員,不可能再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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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行老闆的效率很高,姜思茵跟他提起的第二天,就給桐桐找了個專業老師。聽說孟家給的時薪很高,一小時200塊,那老師趕緊去試課了。
結果興緻勃勃地去,灰心喪氣地回。那天姜思茵在琴行錄視頻,剛錄完出來休息,就看到琴行老闆嘆氣:“小姜啊,你朋友那事兒你自己想辦法吧,這錢我們老師是掙不了了。”
姜思茵愣了一下:“怎麼回事?”
琴行老闆是個奔四的中年男人,姓馬,大家都叫他老馬,會拉一手好二胡,長得白白胖胖,對人和藹幽默,所以姜思茵這麼內斂敏感的女孩跟他相處起來也沒什麼心理壓力。
老馬長吁短嘆,撓了撓那頭本就不多的頭髮:“你說她一個小女孩兒怎麼那麼難搞?一會兒要這樣一會兒要那樣,還一小時200塊,算上精神損失費500都沒人干。”
桐桐……有那麼調皮嗎?
姜思茵想起那天晚上在孟清時懷裏乖得像個洋娃娃似的小姑娘,有點不敢相信:“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
“不可能。”老馬臉上的胡茬都皺起來,“這老師是我好多年的朋友了,之前給他介紹過不少活兒,都沒出問題。這次這家錢給得多,本來打算長期乾的,誰沒事跟錢過不去?”
“……”姜思茵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一笑置之,暫時把這事放下了。
孟清時應該自己有門路,能找到合適的老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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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發的視頻又上了首頁推薦,姜思茵的視頻號粉絲以每天大幾百的速度飛漲,以前那些視頻也都陸續收到點贊和打賞,不少人在下面留言,說找到了寶藏博主。
當然其中不乏一些陰陽怪氣的挑刺,唐杏說那些都是紅眼病,見她火了,一些火不了的博主會披小號過來刷存在感,目的就是想膈應她。
姜思茵掠過那些礙眼的評論,沒怎麼放在心上。
再難聽的謾罵她都聽過,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平台打賞的錢都進了她口袋,推廣費也收到了,連同之前微薄的存款和搬家賣閑置攢下的一起,自己留了點生活費和下個月房租,剩餘的都打給姜意如。
收到轉賬通知的姜意如立馬給她來了個電話,語氣擔憂得不行:“茵茵,你哪兒來這麼多錢?”
姜思茵忍不住笑:“媽媽,也就八千多。”
放在以前,是掉在地上姜大小姐都不會看一眼的數字,如今居然能讓她這麼恐慌。
“八千也不少了啊,你給我這麼多,自己還有么?”姜意如道,“媽媽不需要錢,你自己多留點兒,雖然他謝家有錢但終歸不是你的,你得有存款才能有底氣。”
姜思茵還沒敢告訴媽媽分手的事,怕姜意如直接從老家衝過來找謝家人算賬,想等事情平復了,再慢慢坦白。
所以她沒在這個話題上逗留:“知道了媽媽,這錢是我自己的,我手上也還有,你放心,如果外公那兒費用不夠了記得跟我說,別一個人硬撐,你賺錢容易還是我賺錢容易?”
姜意如語塞,過了幾秒才悶悶地開口:“你賺錢也不容易啊,一個人在外面多辛苦,如果要是沒男朋友,我說什麼都把你給弄回來了,留在媽媽身邊不好嗎?”
“媽,別說這話了。”姜思茵吸了吸鼻子,忍住一陣要哭的衝動,“我這邊還有事,先掛了啊。”
聽不見姜意如的聲音,她內心的波動才慢慢平復下來,稍微收拾了一下情緒,走出ATM機。
蕭瑟的冷風撲面而來,卷亂她原本柔順的頭髮,也把面前的視野擋住。
姜思茵在銀行門口的台階上站了很久,聽着附近緊促而匆忙的人聲和車聲,一陣陣的悲從中來。
這城市太喧鬧,聽不見每個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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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杏回國沒幾天,就找了個男朋友,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大學生。雖然現在的大學生未必有表面上那麼單純,可姜思茵看兩人膩膩歪歪地站在一起,總覺得哪哪都不般配。
人倒是挺帥的。
不帥她也看不上。
開着帕拉梅拉把弟弟送回學校,唐杏對後座上的姜思茵說:“別擔心,我就是跟他玩玩。”
姜思茵嘖了聲:“禍害祖國的花朵?”
“這算什麼禍害?各取所需罷了。”唐杏手指輕敲着方向盤,單手嫻熟地打了個直角彎,“你猜他喜歡我什麼?年紀大?”她帶着嘲諷笑了笑,“還不是喜歡我的車。”
姜思茵一臉認真地問:“那分手的時候你要送車嗎?”
一個急剎停在紅綠燈前,姜思茵猝不及防往前一衝,額頭被唐杏用力敲了一下:“電視劇看多了吧你?”
姜思茵努了努嘴,靠車窗補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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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時準備下班的時候,才看見手機上七八個奪命連環call。
他回過去,嗓音透着點不耐:“你又怎麼了?”
“兄弟,我失戀了。”那邊是一個男人哭喪似的聲音,“來陪我喝一杯。”
顧寒洲跟他是大學室友,但只當了一年室友。
大二時顧寒洲父親病危,就棄醫從商去當了霸道總裁,這麼多年兩人倒一直稱兄道弟着。
孟清時陪他喝了少說十頓失戀酒,還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顧寒洲有個青梅竹馬,從來沒說過名字,總是糖糖糖糖的叫,孟清時不是那種八卦人私隱的性格,也從來沒問過。
但每次的失戀酒他都不會缺席。
“兄弟,給他也來一杯,最烈的。”顧寒洲指着孟清時對酒保說。
“別鬧,我晚上值班。”孟清時推開酒保遞來的酒杯,“一杯橙汁就好,謝謝。”
顧寒洲像個孩子一樣摟着他鬼哭狼嚎:“你個沒良心的!還是不是兄弟啊?工作比我重要?”
孟清時鐵面無私、冷酷無情地望向他:“目前來看,你還沒有酒精中毒,所以我的患者比醉鬼重要。”
“……”顧寒洲嘴角一抽,不鬧了,“你真沒情趣。”
孟清時抿了口橙汁,言歸正傳:“你不是說她回國了嗎?怎麼,沒聯繫上?”
“別提了。”顧寒洲對着酒瓶吹了一大口。
“哦。”孟清時瞭然地點點頭,“她又找了男朋友,不是你。”
顧寒洲板著臉沉默了幾秒,咬牙切齒望向他:“你腦子笨點兒能死嗎?”
孟清時笑了一聲,表情有點欠揍:“不好意思,這有點兒難。”
頓了頓,他對着生無可戀的好友道:“你還真不能怪人家,喜歡就去表白,你不說,她怎麼能知道?”
“表白?那是我風格嗎?”顧寒洲拍了拍胸脯,“我,顧氏集團董事長,我去跟個女人表白我多掉價啊?我都對她那麼好了,她好意思去跟別的男人談戀愛?”
孟清時無可救藥地望着他,搖了搖頭:“所以你活該。”
“那也比你強,好歹我看得見摸得着。”顧寒洲嘲諷地笑了一聲,“你這心心念念這麼多年,連人叫什麼都不知道,怕是一腔深情餵了狗了。”
“別這麼說,我可不像你。”孟清時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杯子,在吧枱燈光下顯現出半透明的橙色光芒,“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顧寒洲一愣:“什麼意思?”
孟清時勾了勾唇,眼底溫柔畢現:“我遇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