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夜色沉沉，風席捲着樹冠颯颯作響，月亮從隱秘的枝頭泄漏些許光芒。耳邊是某種爬行動物的鱗片劃過樹榦的簌簌聲，一個銀髮刺蝟頭的少年衣衫破爛地陷在草地里。狗卷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液順着額角蜿蜒，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了，高處似乎出現了一條白色的巨蟒，在月光下泛着莫名的神性。
一個，兩個，三個……
[好多頭？]
狗卷棘迷迷糊糊地想着，只能看到視野里越來越近的血盆大口，猩紅地口腔和濃烈的吐息。
[沒有被咒靈殺死卻被不認識的東西吃掉了。]
“金嗆魚……”
狗卷棘吐出意味不明的幾個字，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感知到對方尖銳的牙齒，已經碰上了下頜的皮膚。
但是——
[蛇的舌頭是跟人一樣的嗎？]
-小林家-
“托爾……”小林面無表情地垂下眼，抬手扶了一下眼鏡，“你在幹什麼？”
被叫做托爾的女僕裝少女抱着自己肥美的巨龍尾部，像是某種抱枕似的放在胸前害羞地扭捏。
“因為有遠方的蠢貨——啊，遠方的朋友上門拜訪，算是娘家？娘家人？啊啊啊好害羞！”
小林頭疼地揉揉額角，“所以是什麼樣的朋友？也是龍么？”
“特意選在康娜去找才川玩的時候告訴我，該不會不和吧？事先說明，我們家已經裝不下第三條龍了。”
托爾輕鬆地擺擺手，“不至於啦，那個傢伙就是普通的蠢龍，他因為看守金蘋果不嚴被驅逐出了聖園，聽說我養了個野生的人類……啊不，小林撿到了野生的我，就想來看看。”
“看時間應該快到了吧。”
砰——
砰砰——
“好有趣！”少年的聲音輕快極了，像是找到了超棒的玩具，還伴隨着公寓樓劇烈的晃動。
小林艱難地扶着托爾站起來，“地，地震？！”
“4.3級，沒關係的托爾，把我放下來吧。”
下意識地放出翅膀，準備帶着小林遠走高飛的托爾反而把懷裏的人抱得更緊了。
“竟然能夠感知出地震的等級！果然小林是有超能力的吧！”
“不，這只是日本人的國民特技。”小林看向門口，“而且那個聲音讓我很在意。
震動沒有持續太久，沒消一會兒，門口就傳來熟悉的聲音。
“摩西摩西，有人在家裏嗎？”
小林嚇了一跳，“托爾的聲音？”
托爾提着裙擺往門口走，生氣道：“拉冬！好好用自己的聲音說話啦！”
“對不起啦……”門打開后，密密麻麻的龍首佔據了整扇門，他們的眼臉左右翕合，小林心裏似乎響起了遙遠的邪神在呼喚自己的聲音！
在她短暫的失神間，中間的腦袋微眯着眼睛，一口含住了托爾的腦袋，閃着寒光的尖牙幾乎要刺進血肉里。
“托爾！！”
小林驚叫了一聲，下一秒原本慌張的神情變成了遲疑，“呃……你們這是在？”
托爾頂着濕透了的腦殼沖小林伸出大拇指，“哦！小林，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拉冬，他正在給我做心理理療哦~好久沒有感受過了~嗯~”
拉冬含糊不清地說道：“是輕咬啦輕咬，唔……最近托爾心理壓力有點大吧，要好好紓解一下哦。是覺得自己作為家庭主婦沒有自己的愛好嗎？建議找一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做……”
“好像是有一點，最近的肉都漲價了，優惠券也比之前少了很多，想給小林做一頓高級料理都沒有辦法。還有康娜的學費和電費，小林和康娜出門之後除了做家務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麼。”
“啊，但是不是家庭主婦是女僕哦。”
小林一邊聽着一邊凝重地思考起來，可惡，不知不覺她好像變成了糟糕的已婚男性。
一陣白光閃過，令人掉san的畫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清爽的笑容直擊心靈，“好久不見了，托爾。”
他越過對方的龍角看向好奇張望的人類。
“打擾您了，小林小姐，我是拉冬。”
小林：“啊，竟然是個正常的美少年。托爾原來還有這樣的朋友嗎。”
真的耀眼的長相啊，小林沖對方禮貌地點點頭。
拉冬維持着可愛的笑容，月白色的短髮在逆光下看起來微微炸起，發尾的白色尖尖因為薄汗貼在臉側，讓人不自覺得把目光集中到他的眼睛上。
是霧蒙蒙的紫色，細看還能看到瞳孔周圍有一圈明亮的藍。
比起龍，似乎更像貓一點呢。
家裏這幾頭龍的配色都很不錯呢。
小林沖那孩子招招手，“外面有些熱吧，先進來——”
她臉上的笑容突然頓住，視線微微下移，破碎的單詞從最中漏了幾個。
“這個……是？”
拉冬的手舉高了一點，雙手捧住，“請收下這個，人類是那種需要上門見面禮的功利生物吧。”
他手裏的盒子非常精緻，周圍還鐫刻了看不懂的符文。如果不去看不停往外滲漏的鮮紅血液似乎確實是一件不錯的禮物……吧？
“喂喂喂血流成河了啊！”
“還有功利生物是什麼失禮的形容！”
小林驚恐地後退了幾步，托爾立刻生氣叉腰，“都弄髒了啦，拉冬！血要好好收起來，血漬可是很難洗的。”
托爾伸出手指，給初來人類世界的後輩進行指導，“因為小林不允許在家裏使用唾液或者銷毀重建來清理，普通的洗滌劑根本無法祛除血跡。萬一某天在這幢樓發生命案，警察上門調查的時候正好使用魯米諾試劑檢測出小林家有血跡反應，攤上命案可就糟糕了。”
小林：“不，一般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吧。”
她嘆了口氣，“總之先進來吧。”
“事先說明，小林不吃龍肉哦。”托爾關上門，想到之前自己被拒絕的幾次龍肉料理，不高興地輕嘖一聲，“可惡。”
拉冬把已經停止流血的盒子放到桌上，眨了眨眼睛，乖巧道：“是裝飾品。”
他打開盒子，一顆跟拉冬一模一樣的，面容安詳的頭顱被放置在軟墊最中間，脖頸的斷口被處理得很好，切口整齊，也沒有任何腐爛的跡象，只是軟墊早就被鮮血浸透，微微晃動還能看到底部泛起的血色漣漪。
什……什麼恐怖片現場！
拉冬眯起眼睛，他笑起來就會露出藏住的小尖牙，在下唇的位置抵出一個淺淺的凹陷，一臉得意的模樣，“不錯吧，放在神龕里會是個超棒的裝飾哦！”
“大意了，畢竟是龍。”小林看着面前的驚悚盒子喃喃道，“殘念美少年嗎？”
只有托爾肯定地點點頭，“處理方法很棒哦，看得出來拉冬已經很努力了，但是作為人類是沒有辦法接受這樣兇狠的禮物，跟人類太像了，會有種同類相殘的悲泣感吧。”
“但是他們會把鹿或者羊的頭骨掛在最顯眼的地方哦。”
小林：“不，倒也不是。只是單純的恐怖而已。”
她嘆了口氣，“謝謝你的好意，拉冬，可以請你先把這個收起來嗎？”
雖然頻繁收穫了驚嚇，但是相比較於剛來人類世界的其他龍來說，拉冬實在是過於聽話了。小林扶着額角遮掩住自己的表情，怎麼辦，她現在已經很習慣這種糟糕的行為了，甚至連過多的驚嚇都維持不了太久。
“噫！”小林冷靜的表情還維持不到半秒，面前的少年乾脆利落地把那顆頭顱吃了下去，尖牙觸碰骨頭的磨人聲音讓小林後頸一陣陣得冒着冷汗。
小看龍了！
令人心驚膽戰的鬧劇終於結束了，迎來安穩談話的茶几上終於恢復了正常。
托爾：“拉冬，剛剛外面似乎有明顯的震動，你沒幹什麼壞事吧？”
小林面無表情地想，已經默認地震是他乾的了么。
拉冬小心地碰了碰托爾端上來的茶杯，微燙的觸感從模擬人類的指尖傳遞過來，是種非常奇怪的觸感。他露出明顯快樂的神色，把臉貼到了陶瓷杯上，聽到問話才抬頭。
“震動？沒有哦。”
“說起來！”拉冬放下杯子，雙手撐在桌子上把整個上半身撐起來，像是得到了毛線團的貓貓，“外面有個很有趣的東西哦！只要一直跳動發出咚咚的聲音就會自動亮起來——”
他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心滿意足地把自己灘成一團貓餅趴在桌子上，粉色的小花暈乎乎地冒出來，“人類世界，賽高！”
小林：抓到了，罪魁禍首。
只是個感應燈竟然也能玩得這麼開心，是一隻很容易滿足的龍呢。
“拉冬的話……好耳熟的名字。”
“拉冬是福耳庫斯和刻托生下的孩子哦，是一頭百頭巨龍，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聖園裏看管金蘋果。”托爾也坐了下來，頗有東道主風範地向小林介紹，又看向拉冬，“之前在電話里沒說清楚，看管金蘋果不嚴是怎麼回事，金蘋果又被偷了嗎？”
拉冬茫然地眨眨眼睛，“電話是……？嘛，算了。被偷了哦，不知道是哪個國家的勇者，又被仙女們放進來了。”
他臉上這才露出屬於龍的可怕眼神，“以前明明只要砍頭就好了，無論來多少人都隨便砍，反正砍了頭我躺下裝死不就好了。結果，結果那個人！”
拉冬生氣地捶着桌子，力道之大，差點把茶杯翻倒，“他竟然趁着我躺下裝死的時候偷偷來扯我的鱗片和爪子，還想取出我的龍心！！”
他大聲道：“那一不小心我不就真的要死了嘛！？”
“不行這一段吐槽點太多了。”小林雙十交叉抵在胸前，猛地用力，眼神銳利，“不管是取之不盡的金蘋果還是過分友善的保安仙女，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吧，讓一頭未成年的小龍從出生起就待在一個地方像是個NPC一樣被勇者砍頭！”
怪不得只是樓道感應燈也能讓他這麼快樂。
這根本就是一隻沒有常識的龍崽嘛！
察覺到小林漸漸慈祥的眼神，托爾危險地眯起眼睛，親昵地抱住小林的手臂，“說這種話是想讓小林心軟然後留在這個家裏嗎我絕對不會允許的！！！”
拉冬可憐巴巴地抬眼，“誒——不能加入嗎？我無家可歸了哦。”
“之前跟我說是被趕出來明明是自己逃跑的吧。”托爾毫不留情地拆穿，“如果想留在這個世界就自己找個飼主哦。”
拉冬憂鬱地托着下巴，試圖喚起身為主人的小林的心軟之情，“拜託啦。”
他霧蒙蒙的眼睛看起來委屈極了，大顆的眼淚在眼眶中聚集，要掉不掉地顫動着。
小林用指甲尖蹭了蹭下巴，“嘛，就算是我被美少年用這樣的眼神盯着也會有點心軟的。”
托爾混亂地擺動雙手，“啊啊啊啊小林別看這個傢伙長得可愛其實是條性｜欲超強的龍絕對不能放他進來！！！”
“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設定啊。”
“就像托爾說的，不可以哦。”小林在舉了個巨大的叉，“我們家都是女孩子，禁止男性。”
“失敗。”拉冬迅速收回偽裝出的眼淚，長嘆一聲，“那就先找個橋洞睡一晚吧。”
“在那之前，小林小姐。”
拉冬眼睛微斂，在眼球上方投下一片陰影，讓那張無辜可愛的臉上無端帶上了難以言喻的壓迫。他的舌尖在小尖牙上輕輕刮蹭，能夠清晰得看到柔軟的紅肉帶出一點清晰的水痕。
“可以讓我嘗嘗你嗎？”
龍的眼睛注視着小林顫動的指尖，露出渴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