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對峙(四千)
次日,下午五點左右,由豫省駛向羊城的火車在途經二十個城市,五十餘個小時的長途跋涉下到站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橘黃色的晚霞是當下唯一的基調,不論是候車的人群,還是下車的洪流都會忍不住駐足觀賞。
無關其他,有的僅僅是人類對美景的欣賞,對自然的感慨。
“天哥,饒狗,你們快看,”陳耀激動地說著還拍了一把陳天和陳饒的肩膀。“那晚霞真他媽好看。”
陳天三人都是揣着幾張餅就上車的,身上除了衣服和百來塊錢就再無其他,就別提行李了
三人也就趁着別人拿東西的時候就早早下了車。
“這有啥的,你在家裏不天天看嗎,老子早就看膩了。”
陳饒聽到陳耀的話很不屑地回了一句,本能地朝陳耀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便立馬改口又道
“欸,你別說這城裏的晚霞還真好看,比咱家裏的好看。”
“我就說家那邊的好看吧,......”陳耀立馬接上話茬和陳饒鬥起嘴來。
陳天也不由地望向天邊的晚霞,地上的鐵軌一直綿延到遠方,人群或駐足或奔走。
“都說殘陽如血,這晚霞還真像被血染紅的一樣。”陳天嘴裏低聲喃喃着。
至於陳饒說的比家裏的晚霞好看,倒是不然,由於羊城污氣排放的原因,這甚至不如豫省那邊。
這不過是剛到羊城感到好奇,陌生所引起的錯覺罷了。
陳天望着眼前鬥嘴的兩人,不緊不慢地從衣服里摸出三張餅,將其中兩張分別遞向兩人。
“別吵了,吃餅,吃完就要去工地了。”去工地是三人在車上商量好的,說是商量不如說是陳天做決定,另外兩人支持罷了。
1989年國民經濟進入調整時期,在壓縮基本建設規模的形勢下,羊城的住宅建設仍保持高速發展。
1989年羊城政府公佈了《羊城住房制度改革實施方案》,成為全國第一個全面實施住房制度改革的省會城市。
與此同時,市場化的商品房建設成為經濟增長的新熱點。
1990年,羊城房地產開發公司發展到83家,城已建成和在建的5萬平方米以上的住宅社區有41個。
房地產市場日益擴大,從住宅單一產品發展到各種非住宅樓宇。
到1990年,全市累計出售商品房517.8萬平方米,經營收入48.27億元,個人購房佔21.82%,商品房銷售量和個人購房居全國大城市之首,20年間羊城房價上漲17.6倍。
這種上漲的趨勢知道94年才發生轉變,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去工地的原因陳天想了很多,不只是房地產業的前景和未來向上爬的機會,更多的是熟悉。
沒錯就是熟悉,前世陳天剛到羊城就是去的工地,在裏面摸爬滾打了一年多,吃了不少骨頭,卻也懂了很多。
雖不能不說摸透了行業的潛規則,也算是站住了腳跟。
想到這,陳天不由露出了回憶的神色。
陳天想到了什麼,猛的咬了兩口餅,把餅吃完后還舔了舔手指。
叫了陳饒陳耀兩人一聲后,三人便一同往羊城車站東邊的工地趕去。
在建設的這棟高樓,後世有個名字叫“集信大廈”,94年落地,是當時中國的最高建築。
不過,89年的集信大廈還只是一座廢墟,機器轟鳴,
煙塵漫天,這裏的工人還不明白自己正在打造一件多麼由標誌性的建築。
出了火車站,還要經過一片城中村才是集信大廈工地,也正在此時,一聲尖銳刺耳的“救命”劃破了城中村安靜氛圍。
這聲音好熟悉,是她!火車上那中年大腹便便模樣的老闆的小秘!
90年代的小秘文化十分盛行,耳熟能詳的那句“有事秘書干,沒事幹秘書”便是當時流行起來的。
很多暴富的煤老闆,拆遷戶,中、小型體量的房地產老闆都喜歡在身邊養一個小秘。
這種小秘也可以叫做小蜜,是從事商務等活動的老闆們身邊年輕貌美的女秘書,其身兼秘書、情人雙重身份。
也正因為這層關係小秘手中掌握了很大的實權,可以直接或間接影響公司很多事情的運轉,所以在90年代也不乏小秘上位的事情發生。
“天哥去看看吧。”
“是啊,天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走吧天哥。”
陳天看着兩個精神蟲上頭的發小,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
陳天心底暗罵了句蠢貨不要命了,不過轉念一想這也是人之常情。
十四五歲的年紀腦子裏全是些英雄救美的情節和那無處釋放的正義感,再加上多巴胺分泌,腎上腺素上了頭,忘記了歹徒的恐怖也無可厚非。
陳天望着兩個發小熾熱的眼神,似乎他一點頭,那兩人都能像離弦的箭一般衝過去。
陳天沉這臉,眼底閃過冷靜,低聲暗罵一句“吃餅吃傻了?不要命了?”
聽到此話那二人如同一盆涼水從頭澆下,冷靜了不少。
“那天哥,現在咋辦?報警嗎?”陳耀在一旁問道。
陳天知道打一棒給一個甜棗才能讓隊伍更團結,才能把這二人凝聚在自己身邊。剛剛已經打過大棒,現在該給甜棗了。
“你們想去也不是不行,咱們偷偷摸過去,動靜不要太大,你倆到時候聽指揮,別給我瞎搞。”陳天先一步竄了出去,扭過頭對陳饒,陳耀說道。
言罷,那兩人臉上躍出清晰的喜悅,連忙跟上陳天。
三人動作很輕,朝聲音的源頭摸去。
剛剛的交談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的,照陳天估計現在過去不算太遲,剛好能看見兇手處理屍體,然後立馬跑路。
陳天帶着二人在街巷裏穿梭,一路記着路線,生怕等下逃跑不及出現傷亡。
“別殺我,別殺我,錢都在包里,求求你別殺我,我不會報警的,我沒看到你的臉,求求你別殺我。”
那女秘書跪在地上向那蒙面男乞求着,那人矇著臉看不清面容,一身黑衣,一手老繭,左手持刀,刀上還滴着血,不遠處便是那老總的屍體,血腥味濃烈,一下子就灌滿了三人的鼻腔。
不應該啊,這麼久了這男人怎麼還沒殺了這女秘書,難不成看上她了?那也不對啊,這兩人怎麼會對峙這麼久?
正在陳天分析局勢的同時,局勢再次出現變故,陳耀突然跳了出去單手指向歹徒,咧着嘴朝歹徒大喊“我已經報警了,放開那個女,女人。”說著還拿起旁邊一塊磚頭。
媽的,這蠢貨,又瞎搞,一見到女人就壞事,話都說不利索了。陳天不由在心底暗罵。
“天哥,咋辦?”幸好身邊的陳饒還算冷靜,沒有急沖沖地出去。
“靜觀其變,咱先躲着,如果歹徒走了還好,沒走咱倆就拉這耀仔先跑,那女的救不了就不救了。”言罷,陳天卡死角探出個腦袋觀察起局勢。
出乎陳天意料的是,那歹徒竟然選擇退走,轉身拐進一個巷口便不見了蹤影。
女秘書見此,梨花帶雨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倖存的笑容,嘴角還勾起一模弧度
根據微表情陳天分辨出她很高興,這不難理解,畢竟剛從凶殺案中倖存下來。嘴角單邊勾起可是不屑的意思,他在不屑什麼?
陳耀見此,憐人心切,一下子便沖了過去,一把把女秘書摟在懷裏,扶了起來,又開始好生安慰。
見到這幅場景,陳天和陳饒又躲了一會兒,確保歹徒徹底走了,兩人才出來。
見到陳天二人,女秘書臉上猛地閃過意思驚慌,不安,轉瞬間又壓了下去。
可這一絲表情卻被陳天捕捉到了,有問題。
陳天憑藉四十多年的勾心鬥角的經驗已經把事情猜了個大概,只需要詐一詐便知有沒有問題。
陳天走到女秘書三步之內,看清了她的面貌,龍睛鳳頸,臉龐珠玉圓潤,好生標誌!哭的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憐惜。
往下看,秘書制服,看到胸前名片上“秦可依”三字。
見你們來了,陳耀也不好意思再摟着,連忙鬆開,朝你們走來。邊走還邊說他是怎麼懾服歹徒。
陳天沒有理他,只是盯着秦可依的雙眼,壓着嗓子,用低啞的聲音說到“秦可依,別裝了,那老總是你謀殺的吧。”
聽起來象是在詢問,可語氣卻十分篤定。
陳天的聲音宛若鐘鳴,將她震了個七葷八素,她一時間每站穩竟摔倒在地,她不明白陳天是怎麼知道的,只覺那話冰寒刺骨,讓她站不住腳。
“你說什麼啊,張先生死了,我也很傷心,他怎麼會是我殺的呢?”說著,秦可依還撩了一把頭髮,更顯可憐,楚楚動人。
“是啊,她這麼漂亮怎麼會殺人呢”身旁的陳耀還在為她爭辯,說罷還想過去扶她。
陳天掃了陳饒一眼,他立馬懂了陳天的意思,一把拉住陳耀。
“秦小姐,還要裝嗎?非要我撕破臉面嗎?你見過有歹徒會和獵物對峙十餘分鐘嗎?你見過有人獲救后臉上帶着不屑嗎?哦,那不是不屑,是計劃得逞后對我這兄弟的鄙視吧。”
陳天的話一下將秦可依的心裏防線徹底擊潰,她沒想到她雇歹徒殺人,再等一個證人坐實自己被害者身份的計劃會有這麼多的破綻。
她上位的計劃一下子岌岌可危起來。
陳耀不是傻子,聽了陳天的話也反應了過來,一臉的不可置信,見秦可依沒有反駁,心裏更是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一下子垮了臉,英雄救美反倒成了別人眼中的蠢貨,落差感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我也可以。”秦可依楚楚可憐地向陳天求情。
“錢,所有錢,你現在的所有錢。”陳天望着她這副模樣,差點沒把持住,暗罵了句妖精。
陳饒,陳耀很震驚陳天的選擇,沒報警而是訛詐一下子突破了兩人的認知,在陳天的世界裏的常事竟一下子為兩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就知道沒有人會為死人出頭,不過現在我手上也有了籌碼。”言罷,秦可依從胸口中摸出了錄音筆,又從衣服夾層里摸出了一把刀!
一時間陳天又驚又怒,這個年代怎麼會有錄音筆!可惡,只能少要點了。
有了錄音筆,若是事情敗露便是秦可依死刑,陳天鋃鐺入獄;有了刀,秦可依便有了傷害陳天三人的可能,也就有了兩敗俱傷的資本。
“好!那我只要九成的錢”陳天再次開口
“五成。”
“八成。”
“七成。”
“成交。”
交易達成,兩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畢竟大家不想受傷,被瓜分的人都沒說什麼,你還想怎麼樣。
秦可依拽起老闆身旁的鱷魚皮製成的包,往裏面抓了一把錢塞進事業線后,合上包將它丟向了陳天三人。
陳天打開包看了一眼,這錢遠比七成要多,也就笑開了花。
“合作愉快,後會無期。”說罷,陳天就帶着二人消失在拐角。
秦可依深深地看了一眼陳天,似乎想把他刻進腦海里。隨後也消失在了深巷中。
可四人皆不知道,他們的交談都被樓層中的一人聽的一清二楚,甚至還被拍下了照片,不過一切都是后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