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的海蛇，勇敢的海燕

又驚又嚇加上疲勞，緊繃的神經一舒緩下來，人人臉上都現出了疲憊之意。進入船艙之後，沒有人再說話。都選個位置坐下，豌豆鵝打起了盹兒，我向後一靠睡著了。

布老鼠打了兩個哈欠，卻怎麼也睡不着，想跟我說說話，卻見我已經進入夢鄉，又不忍打擾豌豆鵝，只好有些無聊地擺弄起他的望遠鏡。

火焰爺爺也感到了疲勞，但他不能休息。他走進駕駛艙陪水滴奶奶說話，同時準備應對可能再次出現的海蛇，因為在他心裏仍然不敢百分百確定海蛇不會追來。

此時此刻，他感覺時間的速度特別緩慢。

然而，畢竟很疲勞了。慢慢的，火焰爺爺也打起了盹兒。他默默緊繃的神經剛剛鬆弛一點，艙外傳來“呼嗵”一聲，接着船身劇烈搖晃起來。

水滴奶奶立即熄滅馬達，心臟“怦怦”跳動劇烈。幾次“人蛇大戰”她都沒有直接參加，不知激烈到什麼程度，但她擔心海蛇拉轉冒險船，而冒險船因為慣性會翻扣過去。

“畜牲！”火焰爺爺趔趄一下朝外面衝去，經過休息艙門前時又喊一聲，“海蛇來了！”

其實那一聲巨響和冒險船的搖晃，已將大家驚醒，都已經站起身向外面跑。大家很快擁到甲板上。海蛇又用它的半截身體將冒險船尾部纏住。但這次，它沒有拖拉冒險船，反而身體隨着冒險船移動。

火焰爺爺微微愣一下。心想：這次玩的什麼把戲？

我突然叫住布老鼠：

“不能再讓火焰爺爺噴火燒海蛇，他太累了。”

“那怎麼辦？”

布老鼠問。

豌豆鵝靈機一動：

“汽油，倉庫內有備用汽油，還有打火機。”

“嘿嘿嘿……”我高興起來，“還有滅火器。”

我跟布老鼠提來一桶汽油，上島甲板向海蛇身上澆汽油。豌豆鵝折了一張紙條，另一隻手準備好了打火機。火焰爺爺一邊看着我們忙一邊思索着。

我布老鼠倒完汽油，並將汽油桶放在安全位置。豌豆鵝用打火機先將紙條點燃，慢慢伸出胳膊點燃海蛇身上的汽油。

火光燃燒着。

如果是在夜裏，大海上突然燃起這樣火光，定然是一道十分美麗的風景。而此刻，我們無心情欣賞風景，也感覺不到它的美麗，甚至被烤得不得不向後退幾步。

海蛇扭曲幾下身體。冒險船跟着顛簸着。冒險船左面海水中的半截蛇身也在劇烈扭動着，海面上不斷翻起浪花。看得出海蛇很是痛苦，可它就是不把身體撤回。

火焰爺爺心中又是微微一震，還沒有想明白怎麼回事，船頭左側掀起一股巨浪，接着，一條碩大的海蛇尾巴伸出海面，高高舉起在半空中，朝冒險船右側砸下。隨着右側海面掀起的一股巨浪，冒險船前部也被纏住。看來，第一條海蛇被大火燒退後找來了同夥。

火焰爺爺明白了海蛇的意圖，也有了應對的主意：

“把另一桶汽油拿來！”

我和布老鼠跑下船艙。

第二條海蛇的頭部位於冒險船右側。只見它頭部伸出海面發出一聲吼叫。第一條海蛇回應了一聲。兩條海蛇同時向兩側游去。不知它們使出了多大力氣，只聽“咯嘣嘣”一陣巨響，冒險船被它們拉成一條斜線的同時，兩側開始變形。

我們面露驚恐之色。

這是一條鐵板製成的冒險船，如果變形嚴重，不用海蛇襲擊，自己也會沉沒海底。

“繼續倒汽油，讓火更大些！”

火焰爺爺再也不顧冒險船上會否着火，大聲命令道。他接過另一桶汽油擰開蓋子就向第二條蛇身上澆，然後讓豌豆鵝將油桶提走。他從兜里掏出打火機便點，“呼”一下，蛇身上火光燃起，比先前火焰爺爺噴的火要大許多。

第一條海蛇身上的火光已快熄滅，棕色鱗片已被燒得通紅，可它依然堅持着，因疼痛而不斷扭動着身體，海面上不斷翻起浪花……

冒險船的抖動越來越激烈。

我和布老鼠再次提起汽油桶向海蛇身上澆汽油，然後點燃。第一條海蛇痛感加劇，身體的扭動也在加大，海面上的浪花已經變成巨浪，冒險船的抖動也變得越來越大……

船體依然在變形着。

第二條海蛇因為第一次被燃燒的原因，已經無法支撐，發出兩聲吼叫后，隨着巨浪掀起大尾巴甩過船身砸向另一面，然後逃之夭夭。第一條海蛇也無法再堅持了，加上已經聽到第二條海蛇發出的撤離信號，也退了下去。

甲板都是用木板鋪成的，滴落的汽油已將木板點燃。好在火勢不大，經過大家十幾分鐘的努力已經撲滅。一陣海風吹過，大家突然感覺到了冷，這才發現都出了一身汗。剛才嚇得驚慌四散的海鷗，重新聚攏回來，仍然心有餘悸地發出“嘔嘔”的叫聲。

水滴奶奶已經知道船體變形，好在她的駕駛技術高超，盡量保持着船體平衡繼續返航，但是，已經不敢快速前進。

這次，海蛇來得突然，大家戰鬥迅速，海蛇退走的也快。沒有人下到船艙里去，都坐在甲板上歇息。雖然這一次戰鬥時間不長，但是大家使出的力氣和緊張程度都要遠遠超過前幾次。

一閑下來就鬥嘴的布老鼠和我也變得沉默寡言，甚至連看也不看一眼對方。海鷗恢復了常態繼續在冒險船上空盤旋，偶爾鳴叫兩聲，偶爾俯衝下來，偶爾落在甲板上，既然展翅飛起直向雲天。布老鼠向後一仰躺下了，海風吹起他身上寬大的衣服，露出白白的肚皮。豌豆鵝看他一眼偷偷一笑。

“喂，你是浪里白跳啊？”

我向布老鼠發出提醒。

布老鼠不知什麼意思：

“什麼浪里白跳？”

“你沒看過《水滸傳》？”

我問。

“我只看過‘茶杯轉’。你能把茶杯轉起來嗎？我能。”

布老鼠故意說。

“阿嚏，阿嚏——”

火焰爺爺打着噴嚏。

突然，冒險船向上升起，耳邊傳來馬達空響的聲音，接着馬達聲音停止。肯定是水滴奶奶也發現不妙，立即關閉馬達。甲板上的我們又都驚起，發現冒險船已脫離海面三米多。

火焰爺爺急忙跑向船頭，發現海蛇那山洞口一般的巨嘴咬着船頭，下面垂立着水泥柱般的身體。不用想，船尾也是這般情形。海蛇的身體不斷垂直升起，冒險船在不斷升高……

我們突然驚愕了，不知該怎樣應對。

火焰爺爺突然發現海蛇一對粗大的鼻孔長在頭頂，頓時有了主意：

“哈哈，這次我有辦法讓你們一去不回了。”他回頭看一眼我們，“布老鼠，你去船尾向海蛇鼻孔倒汽油。豌豆鵝，你負責點火。我，通知水滴奶奶過來向船頭海蛇鼻孔倒汽油，你負責點火。記住，一定聽我命令同時點火。”

根本不用通知。大家都戴着耳麥。火焰爺爺的命令水滴奶奶早已聽到，很快就衝上甲板。此時大家心中都明白，船體已經離開海面近十米。無論哪一端先點燃，海蛇的鼻孔都無法承受火燒，必然先自逃走，這一端就會先落入海面，很有可能翻船。

大家聽從命令各就各位。

火焰爺爺站在甲板中間，看看船頭又看看可船尾，再看看船頭又看看船尾，見汽油已經倒進鼻孔，負責點火的人也都做好了準備，便大吼一聲：

“點火——”

豌豆鵝和我幾乎同時撥動打火機，同時點燃。

海蛇雖然兇猛，鼻孔畢竟是脆弱部位，怎能承受住火燒？只見它們幾乎同時一甩頭，將冒險船扔了出去，然後掉頭就跑。也不知海蛇用了多大力氣，冒險船橫飛三十多米才落向海面，“嘭”的一聲，冒險船周圍掀起一圈巨浪。冒險船向下一沉，接着浮起，再向下一沉，接着又浮起……一連幾次之後才慢慢停穩。

大家早被摔倒，待冒險船稍稍平穩馬上都爬起來站在甲板上，向周圍觀察，很快就發現了目標。兩隻海蛇猶如兩條黑龍，前半截浮在海面上，後半截潛在海水中，隨着尾巴快速地擺動，朝着同一方向以驚人的速度在前進。

海蛇的頭部都有節奏地往外噴着火焰。

“嘿嘿，海蛇變成了火龍。”

我有些興奮。

“有直升飛機就好了。”布老鼠又開始幻想，“可以從四面八方多個角度錄像，然後剪接在一起，肯定能震驚世界……”

火焰爺爺忽然坐在甲板上，雙目有些獃滯。

豌豆鵝慢慢走向火焰爺爺，蹲下來問：

“火焰爺爺，您怎麼了？”

“幸虧兩條海蛇朝同一方向甩頭。”

火焰爺爺話音未落，人們臉上又都現出驚懼之色。如果兩條海蛇朝相反兩個方向甩頭，冒險船落水后還不知什麼樣子。萬一情況很糟糕，此時此刻，他們恐怕已經葬身海底。

水滴奶奶早已返回駕駛艙，駕駛着有些歪斜的冒險船緩緩前進。

布老鼠突然大喊：

“你們看——”

大家朝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蝌蚪風拿着照相機飛在海蛇頭上連續拍照。

“可惜，我們忘記給海蛇拍照了。”

火焰爺爺沮喪地說。

我明白，這次遠航考察遇到海蛇是一個奇迹，可惜沒有留下圖片資料，反而讓一直跟我們搗亂的蝌蚪風撿了一個大便宜。

“但願他能把圖片送給我幾張。”

我輕聲說。

“做夢吧。”豌豆鵝說，“他一邊覬覦我們的考察成果，一邊阻攔我們考察。現在是他拿到了照片，而且是世界上惟一的海蛇照片，怎麼可能給我們？”

“我敢肯定蝌蚪風不會說這是海蛇，而是海龍，而且是火龍。”布老鼠說，“不然，他為什麼要海蛇噴火的時候拍照？”

“好了，不說這些了。海蛇已遭重創，肯定不會再來了。”火焰爺爺又打兩個噴嚏，有些憂心忡忡地說，“但願它們有辦法療傷，不會因此而喪命。”

勝利了，海蛇不會再來了。我們的心情本來很好，卻被蝌蚪風拍照和火焰爺爺一句話說得全都沉默起來。如此巨大的海蛇一定罕見，應該得到保護才對。為了逃生，火燒海蛇實在是不得已。此時，我們只能祝願海蛇平安……

突然，空中傳來海鷗的驚叫，接着便有大風襲來。難道海蛇又回來了？他們急忙站起身，這才發現不遠的地方一片烏雲滾滾而來。烏雲下面巨大的海風捲起幾米高的巨浪，朝這邊湧來。海蛇的災難剛剛過去，又要經歷暴風雨，不知已經變形的冒險船能否扛住。

驚恐萬狀的海鷗紛紛逃遁。

我們將要迎接更大的災難。霎時間，疲勞感不見了，我們的身體裏彷彿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和勇氣。我們走向欄杆，雙手抓住欄杆，威風凜凜地面朝著席捲而來的烏雲與風浪。

突然，天空中出現一隻海燕。

那海燕在烏雲與風浪之間勇敢地翱翔着。

豌豆鵝突然想起高爾基的《海燕》，便朗誦起來——

“在蒼茫的大海上，狂風卷集着烏雲。在烏雲和大海之間，海燕象黑色的閃電，在高傲地飛翔。

一會兒翅膀碰着波浪，一會兒箭一般地直衝向烏雲，它叫喊着，——就在這鳥兒勇敢的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歡樂。

在這叫喊聲里——充滿着對暴風雨的渴望！在這叫喊聲里，烏雲聽出了憤怒的力量，熱情的火焰和勝利的信心。”

布老鼠和我也開始朗誦——

“海鷗在暴風雨來臨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它們在大海上飛竄，想把自己對暴風雨的恐懼，掩藏到大海深處。

海鴨也在呻吟着，——它們這些海鴨啊，享受不了生活的戰鬥的歡樂：轟隆隆的雷聲就把它們嚇壞了。-

蠢笨的企鵝，膽怯地把肥胖的身體躲藏在懸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泛起白沫的大海上飛翔！

烏雲越來越暗，越來越低，向海面直壓下來，而波浪一邊唱歌，一邊沖向高空，去迎接那雷聲。

雷聲轟響。波浪在憤怒的飛沫中呼叫，跟狂風爭鳴。看吧，狂風緊緊抱起一層層巨浪，惡恨恨地將它們甩到懸崖上，把這些大塊的翡翠摔成塵霧和碎末。

看吧，它飛舞着，象個精靈，——高傲的、黑色的暴風雨的精靈，——它在大笑，它又在號叫……它笑那些烏雲，它因為歡樂而號叫！

這個敏感的精靈，——它從雷聲的震怒里，早就聽出了睏乏，它深信，烏雲遮不住太陽——是的，遮不住的！

狂風吼叫……雷聲轟響……

一堆堆烏雲，象青色的火焰，在無底的大海上燃燒。大海抓住閃電的箭光，把它們熄滅在自己的深淵裏。這些閃電的影子，活象一條條火蛇，在大海里蜿蜒遊動，一晃就消失了。

——暴風雨！暴風雨就要來啦！

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閃電中間，高傲地飛翔；這是勝利的預言家在叫喊：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們的激情朗誦感染着火焰爺爺，竟然半天時間沒有打噴嚏。忽然間，烏雲消散了，颶風停止了，海浪消失了。溫暖的太陽重新出現在太空上。海燕依然雄姿勃發地展翅於白雲與藍海之間。

遠遠的天邊，海鷗正朝這邊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