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卡爾來訪
第一位客人看起來就像是來自深淵,皺皺巴巴的西裝套在乾枯的身體上,就如同一具屍體一樣搖搖晃晃的走在大街上。圓頂帽遮住了乾瘦的面孔。他推開了店門,店門上的鈴鐺隨着門的開閉叮叮噹噹地響着。
“早上好,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安德擺出了一副店長迎接客人的樣子,來迎接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而這位客人不太領情,他抬起頭,無神的眼睛和深綠色的瞳孔搭配着鷹鉤鼻和完全能看得出面骨的面孔露了出來。那雙眼睛如同鷹隼審視獵物一樣審視了一遍安德,又如同老人看向孩子一樣慈祥的看了一遍安德。
隨後,第一位客人直接單膝跪地,脫帽行禮。
“歡迎回來,將軍。”
安德愣了一下,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您剛回來失去了記憶,不用擔心,我會因為您的失憶而要了您的命的。再一次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卡爾·弗雷德,您曾經的水手長。”
安德繼續保持着沉默。
“難道您被我的面孔嚇到了嗎?不用害怕,船長……我自是一位亡靈法師而已,您想像中的那種。您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也被我的面孔嚇到了……三個世紀以前了,您還是那樣的年輕……”卡爾的空洞而無神的眼睛裏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抱歉船長……我已經兩個多世紀沒有這樣了,請原諒我的軟弱……我只是很懷念您。船長。”
“那你是怎麼找到這裏的……水手長先生?”
“您在三個世紀之前也是這麼問的,船長。我感受到了您那盞提燈的氣息,溫暖而又親切的感覺再一次出現在了我的心中。但是,您的到來一定會引起這座城市裏所有修習過無形之術的人的注意。”
“為什麼他們能感受到我的到來?”
“太陽的顏色變幻,月亮頭一次消失在倫敦的夜空之中,鏡面中出現波紋,金屬器具的倒影在顫抖着。您的到來讓一切光芒都變得明亮無比,甚至刺傷人的眼睛。”
安德點了點頭,“那你的想法?”
“讓光榮號穿越泰晤士河,直接駛入倫敦!讓那些腦子裏流着膿水的政客們看看他們背叛我們的代價!”
卡爾說話的聲音越說越大,揮舞着他那乾枯的如同木棍一樣的手臂,激動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將軍!您該回來了!光榮號也該靠岸了,我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付出血的代價。”
安德急匆匆地繞過了櫃枱和彎腰站在櫃枱前的卡爾,趕到了店門口,關上了店門,把“暫時休息”的小牌子掛在了門口。
“上樓說,樓下人多眼雜。”
卡爾笑了,把帽子扣在頭上,那一張乾枯的臉上再一次露出了扭曲的微笑。
“三個世紀前,您也是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到了樓上,讓我細說,也說的是,‘樓上說,樓下人多眼雜’。”
安德回頭看了看他,搖了搖頭,留下了那個在那裏一邊笑一邊抹眼淚的亡靈法師水手長,走上了樓。
很快水手長就跟着上了樓,臉上還掛着淚痕和笑容。
“抱歉船長,我已經兩個多世紀情緒沒有這麼激動過了。”
“那邊有紙,自己擦擦。”
“謝謝船長!”卡爾摘下帽子,誇張的鞠了個躬。
安德拉了把椅子過來,放在那張他用來自己一個人吃飯用的小桌旁邊,讓卡爾坐下。
“你能不能說說那一次‘背叛’?”
“不行,
將軍。您的心智暫時承受不起那個‘關於背叛的秘密’,那會讓您的心智再一次被擾亂,陷入瘋狂與混亂。”
“那光榮號的來歷?”
“如您所見,光榮號是一艘前海軍戰艦。”卡爾把“前”這個單詞讀的很重。“在那次背叛之後,您冒着泰晤士河口處的岸防炮,把我們送到了那個港口,讓那位‘女士’將我們接走。”
安德作出又要提問的姿態。
“我知道您要問什麼。那位‘女士’,您不久之後就會見到祂了,祂很想念您,我在倫敦的這些日子也是靠着祂所維持下來的。”
“那麼能給我說說現在的世界局勢嗎?還有,我們腳下這個國家。”
“有些史學家將這個世界分為了‘東方世界’和‘西方世界’,我很認可這個觀點,東方世界根據我們的那些航海先驅所言,是一個極度發達的世界,科技水平比我們只高不低,他們的船隻做工精良,航速飛快,火炮迅猛,讓人捉摸不透的還有他們靈活的戰術和堅強的水手。”
卡爾頓了頓,低下頭思考了一會。
“他們的水手只有淹死和戰死以及自殺這三種情況,我們很少能獲得有關他們的文件和資料,他們的船隻大多數都會在甲板被攻陷的時候選擇引燃火藥,與艦同沉,就算沒能引爆的,也會鑿漏船底,讓船隻沉入大海。”
卡爾的眼睛綻放出了一絲光,但是那絲光芒很快就熄滅了,水手長的眼睛再一次恢復到了空洞無神的狀態。
“而我們所在的西方世界,則是由三個國家瓜分海上的利益,分別是我們腳下的‘大不列顛王國’,海峽對岸的‘法蘭西王國’以及低地三國里的尼德蘭。我們在1722年簽署了《航海條例》,正式確定了‘除航海三國以外的其他國家禁止製造遠洋船,並禁止駛出自己的領海’的三國瓜分海洋的協議。”
“那可真夠黑的啊。”安德感慨道。
“是很黑,但是那些沒有撈到吃肉的國家發行了一種文件名為‘私掠許可證’,他們的私掠船鑽了《航海條例》的漏洞,專門襲擊從殖民地和從東方帶回來的商品,那些來自東方的商品只能從一座名為‘格里克堡’的城市裏和那些來自東方的商人進行交易獲取。而這些私掠船則會想辦法劫掠那些裝載着商品和貨物的運輸船。最後引起了航海三國的憤怒,從而爆發了五十年戰爭。整個西方世界陷入了混亂,直到1804年在‘威斯特伐利亞’這座城市簽署了一份名為《威斯特伐利亞合約》的文件,這才讓整個西方世界重歸和平。而現在是1834年,合約已經為我們帶來了三十年的和平了。”
“那你們有沒有蒸汽機這種東西?”
卡爾的眼睛中突然爆發出了奇異的光彩,站了起來“您怎麼知道這種褻瀆的東西的?他們帶來了那一場席捲整個神秘世界的大戰,多少學徒死在了那場大戰里,您還不能知道這一場戰爭,但是我可以告訴您,這場戰爭,奪走了光榮號上的圖書管理員的生命,還奪走了威望號上所有乘員的生命,包括船長,您的那位摯友。”
“我的摯友?”
正當卡爾準備回答的時候,樓下傳來了噹噹當的敲門聲。
安德一把就抓起了掛在牆上的那把獵槍,而卡爾則是不知道從哪裏拽出了一把單手長劍。
敲門聲更加急促了,敲門的人則喊道
“安德,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