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又遇
因為處在開闊地帶,顏如許夫妻兩個就沒有戴口罩,畢竟現在這種十幾層紗布的口罩戴起來特別影響呼吸。
今年入了春之後,市政陸續在市裡建了好幾處公園,有封閉起來賣門票的,也有四邊沒有圍牆,可以讓居民們隨意休閑晨練的開放公園。裏面移栽一些花草樹木,放上些桌椅板凳,迅速成為民眾們晚上納涼遛彎的地方。
天氣漸黑漸涼,晚上八點鐘,天已經全黑了,還微微颳起了小風。來這裏乘涼的老人小孩都回去睡覺了,這個時間還在公園的,大多數都是一對一對的小情侶。
大概是仗着天黑,小情侶們都親昵起來,手挽手的,挎着胳膊,摟摟抱抱的,氣得一位長了半長鬍子的老大爺直喊着世風日下,可他一邊喊着世風日下,一邊還凈往小情侶身上瞄,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覺得他們辣眼睛,還是羨慕嫉妒。
還有的小情侶,哪兒黑往哪兒鑽。顏如許挎着康從新的胳膊,慢慢的從小徑走過的時候,忽地聽到旁邊樹叢里有些許聲音傳來。耳聰目明又有相關經驗的康從新立時意識到裏面的人在幹什麼,立刻摟着顏如許的腰,帶着他快速往前走。
顏如許不明所以,不由得開口問:“怎麼了?”
康從新沒說話,帶她快步走到一段無人的地段,才笑着開口說:“樹叢後有人,大概在接吻。”
“啊?這麼大膽的嗎?”這個時間點公園人是少了很多,但也不是沒人,他們可真是大膽。不過,黑燈瞎火的,便是被人看見了也分辨不出來誰是誰,大概是有恃無恐吧。
顏如許想着,冷不防身體一晃,就被康從新攬住腰,將她提了起來,在原地轉了個圈之後,又被他摟住帶進了旁邊的樹叢。
顏如許一下子就猜到了康從新想幹什麼,怕人家發現,也沒敢出聲,心臟砰砰直跳,忽地有種隱秘的興奮感。
她被康從新緊緊的扣在身上,溫熱的唇伴隨着熾熱的呼吸一下子壓了下來。
良久之後,顏如許才從迷醉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她喘着粗氣,渾身無力地將整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康從新身上,感受着他熾熱的急促的呼吸噴在自己頭頂,酥酥麻麻,聽着他又快又亂的心跳聲,覺得舒服極了,舒服得她就想一直和康從新在這裏摟着抱着。
直到遠處傳來窸窣的樹枝折斷的聲響,還有摻在一起的,男女動情之後的聲音。
顏如許連忙從康從新懷中站起來,瞪大了眼睛,側耳傾聽了下,然後抬頭問康從新:“我沒聽錯吧?他們在做那種事。”
康從新笑了下,說:“大概是。”
顏如許:“這也,這也太奔放了吧?他們不怕被發現嗎?天啊,膽子真大!”
康從新喉頭裏發出一聲輕笑,說:“天當被地當床,大概別有一番滋味吧。”
說完他就目光灼灼的看着顏如許,這麼黑的天色里,顏如許能清晰的看到他的眼神,好似天上星星的光芒暗淡都是因為那些光芒被被裝到了他的眼中去,晃得顏如許心中一悸,連忙說:“我可不要在這裏,萬一被人看見了呢。咱們趕緊出去吧,被人誤會就不好了。”
“好”。康從新答應着,摟着顏如許出來,幫她擋去樹枝。
“回去吧”,康從新看了看錶,說道。
顏如許點頭:“咱接着往前走,繞出去。”
顏如許想到樹叢后的那兩個人就覺得尷尬,所以不想再返回去。可萬萬沒想到,他們剛走到街心公園的出口,在路燈亮着的地方,便看到一個衣衫不整的男人慌慌張張地從裏面衝出來,用一件衣服蒙住頭臉,慌不擇路,一隻鞋跑丟在了路口,也顧不得撿。
“這是……剛才樹叢後面的?”顏如許眨眨眼睛說:“他跑什麼,那個女的呢?”
顏如許四下里望了望,街心公園裏已經看不見人影了,大街上也沒有什麼行人了,街道上空蕩蕩的,昏黃的路燈孤獨的照耀着路邊,顯得靜謐而詭異。
這段時間治安說不上好,前一陣子傳說有罪犯專門朝走夜路的女人下手,搞得人心惶惶的,犯人至今還沒有落網。
有康從新在身邊,顏如許不擔心有危險,就是有些好奇那個女的。不過,那個女的既然膽子那麼大,不管是追求刺激也好,想省了去小旅館的錢也好,敢來這裏野戰,就應該承擔由此後果。
顏如許不想多管閑事,涼風吹來,她往康從新身上靠靠,“走吧。”
康從新將她幾乎整個身體都摟入自己懷抱中,就像大鳥展開羽翼護住了小鳥,顏如許頓時暖和得不行。
兩人剛走出去沒多遠,便聽到身後傳來微弱的呼救聲。
“救命,你等等我,救救我……”
顏如許立時從康從新的羽翼之下探出個頭轉頭去看。
遠處一個模糊的黑影舉着個手電,一瘸一拐地拖着後腿,探手往前跑過來,手電暗黃的圓形光束隨着她身影晃動,一上一下飄忽不定,模糊的燈光中幾縷長長的黑髮飄散在空中,黑髮掩映之下,有一片詭異的白色反射着光。
顏如許還以為自己看到了恐怖片的場景,要不是康從新在身邊,她非得給嚇到不可。
“別怕,是樹叢后的那個女的。”康從新說。
顏如許恍然,“是她呀。”
顏如許就更沒有什麼可怕的了,“她好像是受傷了。”
既然她求助了,又有可能攸關生命,兩人也不能置之不理,但也沒有貿然上前,只看着那人拖着步子走過來。
那人看着兩人停下來了,好似是有了盼頭一般,腳步越來越快。又喊着:“大哥,你能不能,能不能來接我下。”
兩人都沒有動,顏如許:“聲音聽着好像有點耳熟。”聲線相似的人很多,她說完也沒在意,又問康從新:“看這情況,她得去醫院,她這情況,能堅持到醫院嗎?”
她可不會讓自己或者康從新去背她抱她或者是扶她,更加沒有理會那人的要求。
康從新回答說:“她能自己堅持着走,情況應該不算緊急,不會因為早一會兒或者晚一會兒送到醫院而丟掉性命。我們可以幫她打電話給家人。”
好主意!
在康從新的懷抱中待了一會兒,顏如許覺得熱了,便將他的胳膊拿開,自己站到旁邊。那個前行着的身影忽然就停住了,彷彿是沒想到怎麼就忽然多出來一個人,不過她很快就又開始往過走。
走得近了些,那人開口說:“我被毒蛇咬傷了,你們能不能送我去醫院,謝謝你們了,我會報答你們了。”
顏如許這時候才看見,那個詭異的白色反光的東西是一片口罩。眼前這個人穿着件很顯身材的連衣裙,連衣裙是喬其紗的,這會兒上面滿是褶皺,但口罩卻整齊的戴在臉上。顏如許不由得接着這人手電筒的燈光往她臉上看去,這一看心下大驚。這人她認識,雖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但結合著有些耳熟的聲音,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眼前這個人是李明玉。
這是什麼神奇的緣分啊!
李明玉顯然也認出了他們,立時就緊張得幾乎想轉身就走,但是隨即又想到自己帶着口罩呢,他們肯定認不出來自己,於是她往臉龐中央撩了撩頭髮,擋住自己的眼睛,故意張開喉嚨,改變自己的聲線,繼續懇求他們:“你們都是好人,不會見死不救的對不對?”
康從新:“蛇咬在哪裏了?”
李明玉立刻把右小腿露出來,用手電照着展示給康從新看:“咬這裏了,特別的疼。”
康從新彎下腰,藉著手電光線湊近了看。李明玉的小腿
處有兩個清晰的蛇牙印,周圍紅腫發紫,腫起來好大一個包,周圍起了些紅色的小疹子。
我們西南毒蛇多,但北方有劇毒的蛇比較少,在城市公園裏碰到的幾率就更小了。
“從傷口來看,咬你的蛇毒性不大,沒有生命危險,你有什麼不適嗎?”康從新站起來問。
李明玉將手電筒往旁邊移了下,讓光源距離自己遠一些,說:“呼吸困難,腿又疼又沉,心臟也疼。”
在西南駐紮過的戰士,每一位都學習過毒蛇的相關知識,顏如許相信康從新的判斷,他說沒事就是沒事,她看着李明玉捂得嚴實的口罩,想說:你呼吸困難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戴了口罩?
不過,她只是在心裏頭說了說,並沒有說出口,李明玉不想讓她認出,她也不想讓李明玉知道她認出了她,因為沒有必要。
康從新點了下頭,沒有發表什麼看法,只是說:“東城區人民醫院距離這裏大概600米左右,從這裏出去路口直行到第一個路口再右拐便可看到。”
這話什麼意思?讓她自己去醫院?
李明玉不可置信的仰頭看向前方高大的男人,這就是席遠征口中那個有擔當、負責任,特別有男子漢氣概的康三哥嗎?怎麼會見死不救?他的擔當呢,責任呢?
李明玉立時火冒三丈,不由得又去看站在他旁邊顯得小鳥依人的顏如許,又是這個女人,怎麼自己人生最狼狽的時刻都被她給看見了,她是魔鬼嗎!她使勁兒咬着嘴唇,都怪顏如許!
要不是她不信守承諾瞎逼逼,席遠征就不會跟自己分手,要是席遠征不跟自己分手,現在倆人估計已經結婚了,她就不會因為寂寞和追求刺激大晚上的和別人來公園瞎搞,就不會鑽到樹叢里被毒蛇咬傷。
她又想到那個前一刻還恨不能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聽說自己被毒蛇咬傷,恐怕自己毒發死掉會牽累到他,不顧自己的死活,慌慌張張的趕緊逃跑,自己怎麼叫他都不肯回頭。
還有那個席遠征,口口聲聲的喜歡她,送她各種名貴禮物,一知道自己以前流過孩子,立刻就變了心。
怎麼自己遇見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的,都是渣滓?
眼前這個男人也好不到哪兒去,眼看着美女落難都沒有一絲憐香惜玉之心,居然讓自己拖着這樣病弱的身體自己去醫院!
李明玉一口氣堵在心裏,只覺得自己呼吸更加不暢通,她何曾被男人這樣對待過?但此情此景,她卻不得不低頭做小伏低,因為她還得求着兩人幫忙。
“您能不能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到醫院去?我的腿又沉又麻,實在走不動了,而且現在夜深了,四周圍連個人影都沒有,我一個孤身又受傷的女人,太危險了!”
康從新和顏如許對視一眼,默契的往後邊讓了讓,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明玉不解。
顏如許便給她解釋說:“我們護送你去醫院。”
怎麼個護送法?李明玉不明白,她往前走了一步,見那個男人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絲毫沒有要背起或者抱起自己的意思,她旁邊那個女人貼在他身上,也絲毫沒有要過來攙扶自己的意思。
李明玉拖着病腿,試探着往前走了兩步,那兩人還停在原地,她又走了幾步,那兩人終於動了,跟在自己身後,跟自己保持着差不多的步律和距離。
她終於明白了“護送”的含義,只覺得毒血從小腿蔓延到了腦袋上,毒得後腦勺疼。
她一瘸一拐、踽踽獨行、默默無言,後面那兩人閑庭信步、對影成雙,嘁嘁喳喳說著悄悄話。三人被路燈拉長的影子都交融不到一起。
李明玉感覺此時的天空,就跟席遠征去質問自己,說要跟自己分手那天的天空一樣的黑。
顏如許拉了拉康從新,讓
他的耳朵湊過來,悄悄跟他說了前面那個女人就是李明玉。康從新想了一下才記起這個人是誰。
李明玉走着走着大概覺得自己的右腿沒有想像中的那樣的嚴重,也絕了指望着後面那兩個沒有好心眼的幫她一把的念頭,所以,後面越走越利索。
待到了馬路對面,兩人沒再跟着過去,在馬路這頭看着李明玉頭也不回地進到醫院裏頭便轉身離開了。
“好了,咱們回家吧!”顏如許語氣輕鬆而愉悅。她自認為自己和康從新是做了件好事的,這大晚上的,一個孤身的漂亮女人走在大街上很危險,他們一路想送,保障了她的安全。
她這樣做純粹是出於自己的良心,至於被幫助的人是不是感恩,他們不在乎。
康從新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兩人也加快了腳步往家裏走。
顏如許禁不住的好奇:“你說,她帶錢了嗎?”
康從新回答:“她手電筒都帶着,怎麼會不帶錢?即便是沒有帶錢,你說她是個很有名的電影演員,想必醫院很多人都認識她,她想要借錢,或者借電話都是很容易的事兒,咱們就不用操心了。”
顏如許點點頭,覺得康從新的邏輯滿分,她也不是為李明玉操心,就是單純的好奇而已。
今天經歷了李明玉的事兒,她愈加覺得上次提醒席遠征的事情說得沒錯。席遠征骨子裏是個很純情而專一的人,李明玉則更像是個風流浪蕩子,兩個人即便是結婚了,將來也未必會幸福,萬一哪天李明玉又難耐不住的出去尋找刺激,席遠征又該情何以堪,這算是及時止損了。
她忽然就有了種莫名的成就感,感覺自己拯救席遠征於水火之中了。
席遠征已經重返工作崗位了,雖然腿腳還不利索,但每天積極的去上班,對工作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熱情。
聽說,他在醫院結識的那幾個流氓朋友光頭他們,在席遠征的建議下成立了一個運輸隊。席遠征利用自己的關係幫他們接了些裝卸貨物、市內短途運輸的活計。有了正經工作和穩定收入,這些人也不再想過以前那種提心弔膽、想盡辦法找飯轍的日子。
在這點上,康從新還是很讚賞席遠征的,他說席遠征幫助社會消除了一部分不穩定因素。
流感一直持續到9月下旬才漸漸消停。康、顏兩家人都健健康康的沒被傳染上,生活恢復了正常。但同時間一種更為嚴重的病毒襲擊了另外一座大型城市海城。
這種病毒叫甲型肝炎,據說是吃了沾染了甲肝病毒的野生毛蚶后染上的。據說野生毛蚶味道鮮美、價格低廉,海城人民很喜歡吃,他們習慣稍微焯下水就吃,上面的病菌根本就殺不死,被直接吃進了肚子裏。這種病毒有一個月左右的潛伏期,等大量人員生病住院,搞明白病毒來源時,已經晚了。
據說海城醫療資源告急,京市抽掉了幾個醫院的骨幹醫生組建了一支醫療隊去支援海城。
京市人民沒有吃毛蚶的習慣,再加上運輸不便,京市沒被這場病毒波及到,但大傢伙也心有戚戚,所有的貝類產品都不敢吃了。
9月29號,康康即將登上市兒童劇院的舞台,進行人生中第一次的演出。
這次活動是婦女兒童聯合會舉辦的歡慶國慶演出,大眾日報幼兒園選送了名叫《葵花朵朵向太陽》表演唱。三個大班的大孩子站在前排唱歌,後面幾個大孩子伴舞,而康康他們這些四五歲年齡段的孩子則是穿上黃色的向日葵一樣的衣服,在最後面站着,手拉手的隨着節奏左右搖晃。
對於他們這些最後排,背景板一般的孩子,幼兒園的選拔標準很簡單,就是不怯場,站上舞台後,不會嚇到呆立不動乃至大哭或者尿了褲子就行,康康很有幸的符合這個標準。
雖然只是簡單的左右搖晃,康康也練習得很
認真,小臉崩的緊緊的,嚴肅認真。
他登台這天,爸爸媽媽、姥爺、爺爺奶奶都到了現場觀看,因為每個演出孩子只能獲得兩張家屬票,其他的票還是姥爺“走了後門”才拿到的,難得的以權謀私了一回,就是為了觀看外孫的首次登台。
真正到了演出的時候,康康本來就站在後排,還跟其他的小朋友穿着一樣的衣服,化着一樣的藍色眼影紅臉蛋、眉心紅痣、大紅嘴唇,要不是提前看過康康排節目,還真的分不清哪個是自家孩子。
饒是如此,白鳳梅、康強軍和顏良深都看到津津有味,他們坐在第二排的中間位置,不停的小聲開口誇康康演得好,什麼不怯場、有大將之風,台上的幾個小孩里康康最好看,演得最好云云……
顏如許和康從新坐在他們的後排。儘管這三位的聲音已經盡量控制,但大概是太激動了,有時候就忘了控制音量,他們的誇獎聲就飄進了顏如許的耳朵中。顏如許臉紅,捂住臉簡裝不認識前面的三個人。這三個人太厲害了,她自愧不如,她親媽濾鏡那麼強都沒法坐到枉顧事實的尬吹。
旁邊有家長便特別羨慕的跟顏良深搭話,問:“那三個唱歌的孩子,哪個是你家孩子?”顏良深臉上滿是驕傲之色的回答:“都不是,最後排從左邊數第三個才是我家孩子,我外孫,演得好吧!”
那人頓時一噎,特別想問問他,你們到底是怎麼從那機械又僵硬的晃動中,從那大濃妝中看出這麼多優點來的?年紀一大把,穿着也體面,怎麼這麼厚臉皮,一點都知道謙虛呢?
旁邊人帶着鄙視和詫異的目光絲毫沒有影響到那三位,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舞台上,還分出了一點點給身後的康從新,問他:“剛剛拍上了吧?康康表情太好了!”
康從新忙提醒她注意音量,然後說:“放心,一直在拍。”
顏如許悄悄問康從新:“你沒拍吧?”
康從新搖搖頭,康康的身體搖搖晃晃的,且經常被前排伴舞的小朋友給擋住,拍出來的照片也是模糊的,浪費膠捲。
“那就好。”顏如許唯恐這些照片以後會成為康康的黑歷史,但也想給孩子的第一次登台留個紀念,所以之前在劇院門口給他拍了張照片。雖說帶着頭套化了妝但是可以擺拍,拍出來的還是很萌很可愛,拿出去也不算雷人。
白鳳梅本來還打算要借個攝影機,把康康上台演節目的全程給錄製下來的,嚇得顏如許趕緊找借口阻止她。真的要被白鳳梅錄下來,大概隔三差五的就得欣賞一回,家裏來了客人也得放給人看,顏如許想想都替兒子覺得尷尬。兒子現在年紀小還好,等大些有了羞恥心,不知道會不會對父母長輩產生怨懟。
在節目演完之前,顏如許和康從新就在下台口等着了,白鳳梅他們也想去,但還是克制住了,一家老小五個人去接孩子,太不像樣子。
一起等着接孩子的都是熟人,相互打着招呼,孩子們就排着隊陸續下台,家長們努力的辨認着自己的孩子。
便有家長調侃說:“這好好的孩子怎麼一個一個化得跟妖精似的,藍眼皮紅嘴唇,大紅臉蛋,看着怪嚇人的,我都認不出哪個是我家的了。”
大家心裏頭想是這樣想的,何止是這一群孩子給畫成這樣啊,幾乎所有上台的孩子都是這樣,也不知道幼兒園老師們是怎麼做到全國統一的。
康康出來了,邊走邊試圖拿下頭上的向日葵頭套。這些道具是老師為了這個節目自己做出來的,還要回收回去,準備以後再用的。帶隊老師害怕康康把頭飾扯壞了,連忙過去幫着他給摘下來。
顏如許帶了孩子到不礙事的地方,拿了手絹給康康擦汗,孩子頭髮都被汗水打濕了,頭套一摘,汗水就順着臉頰流下來。
康從新打開水壺蓋子,遞到康康嘴邊,
讓他補充水分。
康康一直撅着紅艷艷的小嘴巴,有些渴了,但又怕喝水會將口紅蹭掉,他很有些猶豫。顯然,塗了大紅嘴唇讓他覺得自己特別好看。
顏如許心裏覺得好笑,但還是又掏出一條幹凈的手帕,讓康從新往裏面滴了些水,要幫康康擦拭臉上的妝。康康有些不舍,顏如許就嚇唬他:“你塗的口紅里含有鉛等有毒物質,如果有大量的鉛進入到人體之中就會影響人的大腦,就會變成傻子了。”
“真的嗎?”康康下意識的反問,等到爸爸媽媽的肯定之後,在美貌和智慧之間選擇了智慧,狠心的閉上眼睛讓媽媽幫他卸妝。
旁邊另外一個男孩子因為媽媽強行幫他擦掉紅嘴唇而大哭起來。顏如許就好奇,小女孩喜歡大紅嘴唇是出於愛美的天性,但怎麼男孩子也喜歡呢?但馬上就想明白了,大概是新鮮感和好奇心吧。
幼兒園老師用的化妝品不算好,擦起來也很容易,等顏如許將孩子的小臉弄乾凈之後,孩子沒了顧慮,開始大口的喝水。水壺裏是溫開水,康從新給他稍稍加了一點鹽和糖,說是怕孩子體力消耗過他,給他補充一些。顏如許當時還在想,就是去當個背景板,晃悠幾下,能消耗多少體力?現在才知道丈夫的考慮並不多餘。
翌日是9月30號,周三,陰曆8月初八。國慶節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從明天開始,1號、2號、3號將會有三天小長假,而4號是周日,正好和假期連接起來,也就是說,大家可以連休四天,下個周三是中秋節,又能放一天假,沒有人不喜歡放假,大家都為著即將到來的假期而高興。
黃麗梅來得比平日晚了些,一來辦公室就春風滿面的,比大家因着放假而產生的興奮又更勝了幾分。
王雅妮便問她:“黃姐,今天怎麼這麼高興,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黃麗梅就立刻笑出聲來,說:“確實是有點值得高興的事兒。”她說著,看了對面的顏如許一眼。
假期的最後一天,大家手上的工作只要不是特別緊急的,就都推到節後去做,所以都顯得無所事事。顏如許也沒什麼工作的心情,黃麗梅看過來時,正好對上了顏如許的眼神,顏如許不解的回望。
黃麗梅尷尬了一瞬之後,笑着說:“昨天我閨女不是去參加了市婦女兒童聯合會的演出,當了領舞嘛,誰知道台下的觀眾里,有一位是市少年兒童歌舞團的老師,看中了我閨女,說要讓孩子參加歌舞團。”
歡歡今年上了一年級,因着之前學過舞蹈,才開學沒多久就被老師選中,參加昨晚的演出。昨天因着康康和歡歡出場時間不同,兩人也就各顧各的孩子,沒往一起聚。
顏如許終於明白黃麗梅那一眼是什麼含義了,她家歡歡和康康都參加了昨天的演出,她閨女被舞蹈團相中了,康康卻沒有,她怕顏如許心裏頭不舒服。
顏如許就笑了,說:“歡歡跳得那麼好,老師相中她理所應當。恭喜啊,將來沒準能成為一名小舞蹈家呢。”
黃麗梅見顏如許說得很真心,臉上並沒有什麼不高興的神情,這才放了心。雖然顏如許平時對孩子教育的態度和她截然不同,但人嘛,總是有攀比心的,她確實因為孩子被歌舞團選上的事兒興奮不已,特別想顯唄顯唄,但還是怕惹了顏如許不高興。
黃麗梅這個人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的,但卻深諳辦公室生存之道。非常清楚顏如許在高書記心目中,以及雜誌社中的地位,不管是出於同事情,還是上下級的關係,她都不想惹到顏如許。但孩子如此有出息,她又按捺不住想顯唄的心,顏如許不在意,那就太好了。
她說:“歡歡要是參加了歌舞團,以後就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參加別的興趣班,唉,也算是有利有弊。”
顏如許想想她家歡歡小小年紀就忙得跟個陀螺似
的,放學后、節假日都時間都被填得滿滿的,要不是教育部要求孩子入學之前必須要上1-2年的育紅班,提前適應學校環境,黃麗梅大概連幼兒園都不願意讓孩子上。
顏如許就聽見歡歡那孩子說過,說她最喜歡上幼兒園了,因為上幼兒園就可以輕鬆的玩。
歡歡這樣的孩子,大概就是上輩子網絡中所說的那種“雞娃”。家人對孩子未來的期望不同,教育方式也就不同,顏如許雖然不認同,但也不會指責。
自家的康康雖然音樂方面的天賦暫時看不出來,但他還挺喜歡唱的,經常自己編小調瞎唱,雖然繪畫上的天賦也平平,但他拜了著名的國畫大師當師傅,只要他持續的感興趣,總能畫出一副完整的花鳥山水畫來;而且康康也不是全無天賦,他大概是遺傳了康從新的,運動細胞非常發達,輪滑學了幾堂課後就掌握了技巧,現在可以跟教練似的,輕鬆穿越點燃的蠟燭,教授已經不再跟他收學費,反而把他當成自己的招牌,吸引了不少孩子來學習。
他游泳也學得快,他們沒請教練,是康從新自己教的,把孩子托在水池裏,教他閉氣,教他游泳的姿勢,找在水中的感覺,孩子領悟力特別好,也很快就像條小魚似的,能自己在淺水區里游。
康從新驕傲得不得了,說康康的運動天賦比他還高,準備等康康再大一些,筋骨再長長,就教康康練些功夫。康康恨不能現在就學,他看過好幾遍金珊主演的電影《女俠》,自己沒事就披個枕巾,“哼哼哈嘿”地亂打一通,假裝自己也有武功,對於學習“武功”自然是興趣十足。
雖然歡歡非常優秀,但自家的康康健康活潑、開朗好動,絲毫不比別人家的孩子差,所以也沒有什麼可攀比的。黃麗梅怕她生氣,實際上是帶入了她的情緒。歡歡不管是在興趣班或者是學習班,但凡哪一科不如別的孩子學的好,她心裏頭就泛堵,對那些比歡歡學得好的孩子生氣些許的嫉妒之心來。
說來也怪,在針對於自己的事情上,黃麗梅雖說不是沒有進取心吧,但也很看得開,也能正視別人比自己優秀,就比如208辦公室,不管是主編顏如許,還是她的得力幹將江韻,她都很清楚人家都能力比自己強,她也能虛心的和他們請教,卻絕不會起嫉妒之心。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她就沒法淡定從容了。
或許是因為她對歡歡的期望太高了,容不得她有哪裏做得不好。
歡歡被市少年兒童歌舞團看上,黃麗梅真是高興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昨天晚上就把這個消息通知給了親戚朋友,今天將孩子送到歌舞團,去跟老師見了面,就被留下參加訓練,在回來雜誌社的這一路上,恨不能讓所有人知道她的女兒進了歌舞團。
辦公室里的其他人自然也紛紛誇獎歡歡,跟她道賀。
黃麗梅還沉浸在喜悅中時,其他人都談論起了4天假期的安排。
陳陽說是要去趟冀北,幫着哥們迎娶新娘,王雅妮要帶着孩子回娘家,江韻雖然度過了前三個月的危險期,但身體還是很不適,就留在家裏休息,黃麗梅則是帶着孩子參加各種各樣的學習班。
大家說完了自己的,就都看向顏如許。
顏如許說:“我愛人不用值班,我們一家人打算去荷花澱玩。”
康康對那次坐火車的經歷念念不忘,這次趕上了4天的假期,兩口子就想着帶康康出省去玩,龍鳳胎知道后也鬧着要去。這兩個孩子聽話自理能力又強,康康也喜歡跟他們一起玩,索性就把這姐弟倆也帶過去。
雖然有4天假期,但現在火車慢,也沒法去太遠的地方,一家人趴在地圖上,對着1983年再版的32開列車時刻本研究了半天,最終決定去位於冀北省定州府的荷花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