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
詭異的半透明黑色物質,那裏面漂浮着很多隻眼球,或者大腦,散亂無序的腸子或肝臟,血液在其中流動,裏面的內臟被外面包裹的黑色溶解,又從不知什麼地方從新構建。
果凍樣的黑色裹挾着裏面的內臟,逐漸從脖子與腦袋斷開的地方翻湧出來,宛如霧狀的實體,不似世界上現有的任何一種東西。
令季南更加難以理解的是,她在腦袋裏湧出的黑霧中看見了肝腎脾胃,甚至還有女性和男性的生殖系統,卻在身體湧出的黑霧中看到了大腦和舌頭……
但不一會,它們就相互融合或者各自溶解,在那片膠狀中起起伏伏,甚至突破到外界,露出一部分光潔的黏膜,緊接着又像沸水中的泡沫般沉下去。
翻湧間的黏膩聲不間斷地湧入眾人的耳朵,彷彿內臟相互摩擦般的詭異聲音成了在腦袋裏一通亂攪的羽毛,讓人渾身上下的汗毛都立起來。
緋燼的肉身蒼白僵硬,雙眼無神,儼然成了一具屍體的模樣。但從身軀中不斷湧現出的黑色物質卻睜開數不清的眼睛緊盯着他們。
那兩堆黑色漸漸凹陷出一個個通道,在裏面用兩片肉充當聲帶,在外面用兩片肉作為嘴唇,敷衍地做出幾個發生系統:
“真的很有意思。”
這是緋燼的聲線。
“好鋒利的刀啊,喜歡,你是怎麼做到的?明明剛才還不是這樣。”
這是男孩的聲線。
“一點疼痛都沒感受到,你真的太棒了。”
這是女人的聲線。
還有幾個沒形成完整結構的失敗品,只能發出破碎嘶啞的氣音。
無序的理念在其中體現的淋漓盡致,而這恰恰就是令人作嘔的根源。
這不正常,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得出來。
季南握緊手中的的刀,她從未想過自己能在一個人類身上看到如此光景。
栗莉進來看到了就是這幅景象,她被嚇紅了眼眶,卻手腳麻利地把一瓶強酸扔進其中,玻璃瓶被溶解,其中的酸液灌進膠體裏,大片白煙從其中冒出來,裏面的器官被強酸溶解,但又馬上恢復原狀了。
物理攻擊對這團黑霧並無太大用途,柳陌白縱然神情凝重,但手中的劍尖不偏不倚,直對着緋燼。栗莉也迅速接下流出眼眶的淚水。
而季南不着痕迹地後退一步,隨時準備撤退。
緋燼的目標不是柳陌白,不是栗莉,也不是這座城邦,而是她自己。
若是選擇正面硬杠,先不說自己能不能殺了他,他現在這個情況,一旦打起來沒完沒了,等城邦的其他支援趕到,最先暴露的不就是她自己嗎。
可謂百害而無一利,要不還是先走為上。
但季南只後退了一步。
“……”
雖然沒什麼動靜,但季南的感知告訴她外面已經被包圍了。支援已經到來,現在出去……出去裝裝可憐好像也不是不行,但最好不要讓他們知道季南還在這裏面。
既然退路有限,那就先打上一架再說。
他們應該接到了消息,不會貿然進來,相比於出去之後遇到的麻煩,季南更傾向於在暴露之前將這東西給解決掉。
那東西邊往外鑽邊在體外拉扯扭曲,似乎想把還殘留在身體中的部分拽出來,但緋燼的身體卻忽然有了意識,頭與身體分離,視覺不再,他的雙手摸索着向上,將溢出身體的黑色一寸寸拉回去。
“要快點……收回來才行。”
在兩者的較量中,緋燼的雙手觸碰到裏面七零八落的東西,季南無法想像一個人觸碰到自己內臟時是什麼感受,她沒這麼變態。
季南一刀戳進緋燼的身體,隨着刀身抽離,血液
湧出,隨後緊跟着的便是果凍樣的黑色,這個創口似乎太小了,根本不足以讓它們鑽出來,只能委委屈屈地凸出一個泡泡似的包。
“哈哈,你最好不要搗亂。”
緋燼空出一隻手將裸露出的黑色按回去,傷口很快恢復如初。
“這些可不是什麼好東西哦。”
他說著開始摸索起自己的頭。
“是嗎?”
季南表示自己一百多斤的身體裏起碼有九十九斤的反骨,她仗着緋燼看不到自己的頭在哪,一劍把那腦袋挑飛,想讓它落到庇護所最上方的高台上。
那顆頭顱在天上翻轉,從切口處瀰漫的黑色物質伸出一條長索,緊緊黏住身體,緊接着長索收縮,那身體便接住自己的頭,把外面令人作嘔的東西往裏面囫圇一按,將就着把頭按回到脖子上。
隨着脖子上的痕迹逐漸消失,緋燼也睜開了雙眼,他眼眶裏那兩顆渾濁的眼珠子轉了兩圈,最終定格在季南的面孔。
緋燼的眼睛是渙散的狀態,不像是活人。
他笑着說:
“謝謝你,沒想到你不僅人很有趣,還如此心地善良。”
季南:“……”
有種被侮辱的感覺。
緊接着緋燼的笑臉變得病態:
“這樣的你一定會心甘情願地死在我的手下,把武器留給我的對吧?”
聽着緋燼大放肆詞,廉宗的臉色頓時變得和鍋底一樣黑,柳陌白沒察覺到廉宗的異樣,而是低聲問季南:
“你幹什麼了?”
“為什麼你的第一反應是我幹什麼了,我可沒那個閑工夫。”
談話間,緋燼的表情頓住,他捂着脖子發出痛苦的□□,那詭異的黑色從指縫間伸出來,緊接着又被手指粗暴地塞回去。
與此同時,廉宗淡淡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原來如此,瑕疵品。”
緋燼猛地轉頭,死人般的眼睛緊緊盯着廉宗,指着自己不可思議地反問他:
“……你說我是瑕、疵、品?”
這三個字似乎是他的逆鱗,緋燼幾乎要把他的眼睛瞪裂了:
“我是瑕疵品,那你是什麼東西?我們可是一樣的存在!你憑什麼說我是瑕疵品?”
一樣的存在?
季南的視線在廉宗和緋燼的身上徘徊幾圈,發現他們身上的共同點只有頭髮的顏色,都是白花花一片,幾乎見不到黑。
說實在的,季南只認為白髮越多就離死亡越近,至少她以往看見的都是這樣,其餘的一概不知。但面前廉宗和緋燼兩個活生生的例子告訴季南事實並不是那樣。
隨着緋燼情緒的變化,他身體裏面的黑色再次從身體各處竄出來。
看着緋燼幾乎目眥盡裂,廉宗的心情才好上一點,他根本不正面看緋燼的臉,彷彿看了會臟到眼睛似的:
“我們是白髮沒錯,都與實驗不適配,但別把我當成你的同類。因為我沒有與‘它’同床共枕的愛好。”
為了驗證自己的話,廉宗輕輕劃破手掌,直到傷口癒合,裏面滲出的只有血。
“看樣子你並沒有完全墜入其中,不過也快了吧。”
原來白髮的多少代表的是實驗者與實驗的適配度,換句話說,就是與‘它’的適配度,適配度越高,代表與‘它’融合的越完美。
這在很大程度上與死亡率掛鈎,畢竟被‘它’排斥的人大多都死了。
而季南一根白髮都沒有,她是與‘它’最適配的實驗體,沒有之一。
“你是被逃離者擄走的?還是自己逃走的?大概率是後者,因為你知道失敗品留在這裏只有死路一條。”
廉宗笑得開心:
“你
現在很痛苦?讓我猜猜,是不是有誰在跟你說話?別誤會,這個人當然不是我。”
他指指自己的腦子:
“你懂得。”
柳陌白插嘴:“剛剛你口中的‘它’是指……”
看來其他人還不知道。
廉宗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最終搖搖頭:“你去問吳邈非吧。”
而緋燼幾乎要被廉宗給氣死,他幾乎咬牙切齒:
“憑什麼?憑什麼你就可以……而我就非得成為一個怪物?”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黑色的物質停止滲出,漸漸縮回到緋燼的身體,看樣子他終於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取代憤怒的則是難以言喻的輕蔑:
“被你說是瑕疵品真的是件令人氣憤的事,畢竟你才是那個瑕疵品啊。”
這個人他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
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緋燼還一指一指地掰扯起來:“你被砍掉頭了會死吧,但是我不會。我不再具有弱點,不再具有死角,它們可以創造出任何我需要的東西,就像這樣。”
緋燼從臉上隔開一道傷口,幾滴鮮血后,傷口裏竟長出一顆眼球。
“唯一的煩惱就是它們有時不是很聽話,但這隻能算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可愛缺陷。你看,相比與完美的我來說,你才更像個瑕疵品。”
他故作惋惜地搖頭:
“可憐,真是可憐,聯邦究竟給你灌澆了什麼樣的認知啊。”
“拘謹於人類的軀殼就是對的嗎?排斥一切非人的東西就一定是對的嗎?”
“多少年了,你們還是這樣,思想迂腐,畫地為牢,卻始終認為自己是對的,這樣與老古董有什麼區別?”
“別把表世界裏那些過時的觀念當成寶貝了,這裏是里世界,里世界的人類有自己的一套守則。”
“你們看。”
緋燼緊握五指,再次張開時,季南看到四根手指摳出的傷口,而那傷口在說話:
“我已經得到進化。”
“而終有一天,我們會把這‘進步’帶給表世界的人們,帶動整個人類族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