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眼前便是足以劃破人皮膚的石頭尖,但他不偏不倚，眼中沒有絲毫懼意，只是斜歪着頭好整以暇的看着季南,即便那尖銳的東西已經抵上自己的皮膚，甚至劃開一道血痕。
血珠顫巍巍從傷口滑下,順着嘴唇的縫隙滲進裏面，他舔了舔嘴唇，獨屬於血液的腥鹹味便瀰漫在口腔中。
這不是什麼好味道,但他對此頗有興趣,頂着一張面癱臉砸吧一下嘴，又砸吧一下,直到嘴裏的味道消失殆盡。
好像第一次嘗到味道似的。
“好好好好不必如此這位女士我們冷靜一下。”
大門打開,一個人衝出來奪過季南手中的石頭，叫她不要衝動，另一個人已經打起了電話。
“河水出問題了。”他說。
“現在？”
“現在。”他肯定，並小聲補充,“不是前幾天才出現過嗎……這時間間隔也太短了。”
像一直以來做的那樣,他說:
“我們應付不了,勞煩你們了。”
然而對面卻沉默了一會,給出一句並不符合預料的回答:
“天亮之後我們會派人處理。”
季南看見打電話那人的臉色微微僵硬:
“你什麼意思,天亮之後？”
“是的，天亮之後。天亮之前我們無能為力。”
“可是……我的意思是……”他有點語無倫次了,“根據以往的經驗，如果放着不管的話，異常會以驚人的速度擴散……我們離異常發生的地方不是很遠。”
“真的不能現在就出來解決一下？”
“疏散吧。”
通訊器那頭,不知為何,對方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們沒有辦法。”
這邊的人還想據理力爭,但那邊接下來的話緊隨其後:
“抱歉，抱歉……我根本分不清……”
緊接着，對方掛斷了電話，徒留這邊的人對着忙音吹鬍子瞪眼，再打電話已經無人接聽。
“絕了，真是絕了，我就知道找他們准沒好事！”
他探頭看向那片林子，樹與樹之間的縫隙靜悄悄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那裏真的出現了那種狀況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在說謊呢？
他自認為是個資歷較老的工作人員，憑藉著小心謹慎，好吧其實就是膽子小。無論如何，他在常玉生態園裏生活了三年之久，並且沒有更換過職位——在生態園中，這是個很了不起的壯舉。
在這期間，他只經歷過兩次河水變色，其中一次還是在不久之前。
“我去看看。”
明明不能出去的，他卻鬼使神差地跨過門扉，拿着手電小心翼翼地步入夜色中。
只要發現的早，就不會出大問題，遠遠地看一眼，應該沒關係的吧。
另一個工作人員擔憂地看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但他對季南口中的話也抱有懷疑，便沒有開口阻止，隨他去了。
“他不能出去嗎？”季南問他。
“根據我們的員工守則，是不可以的。”
果然，遊客有遊客的守則，員工也有員工的守則。
他們掌握到的信息應該比遊客要多，或許遊客是常玉生態園中最無知的群體。
“不過今天是特殊情況，還是……出去看看吧。”
話雖這麼說，但工作人員的表情告訴季南，他也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出去。
“遊客守則中提到不能與黑帽工作人員搭話，為什麼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工作人員皺着眉頭反問回去，顯然，這是個不受歡迎的問題。
“是這樣的，我剛來常玉生態園時認識了一個新朋友，當時他還是遊客，但過幾天再見到他時，他已經帶上黑色的帽子，即使我跟他搭話也不理我……”
失去記憶並不影響季南張口說瞎話的水平。
“他做的很對。”
工作人員看着一旁空白的牆壁繃緊了嘴唇。
“黑帽工作人員，雖然還是我們的同事，但……不對勁的地方太多了，有時候真的懷疑他們到底是不是人類。”
“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吧，總之離他們遠點。”
工作人員又凝望了一會窗外，同伴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黑暗中，於是他回頭對季南說:
“這樣，我先送你們回遊客宿舍，你們有房卡嗎，還是送你們到聚集地去？”
“我們不能留在這裏嗎？”
目標:留在這裏，搞到他們的員工守則。
實行計劃a。
季南低頭，拉住‘弟弟’的手以示安慰，原地沉默了會，似是在糾結要不要開口，再抬頭面向那人時，眼眶已然紅了幾分。
而她旁邊的‘傻弟弟’卻莫名其妙地盯着季南不動，眉目間露出難以理解的微表情，漸漸地，他的眼眶也跟着染上了粉色。
這種表情或許可以稱之為，痛苦。
他又快被疼哭了。
而痛苦的來源正是兩人交握的手。
河水讓他十指的尖端遍佈可怖的紅色，稍稍觸碰便能引起疼痛。在工作人員眼皮子底下，季南稍稍握緊他的手，十指被擠壓，疼痛便源源不斷地湧上來。
與治療脫臼不一樣，那種疼痛僅限於很短的時間，忍一忍就過去了。而現在，時間一秒兩秒過去，疼痛程度雖不及當時卻始終存在。
他不知道疼痛意味着什麼，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他只知道這感覺讓自己很不舒服。
可傻傻的他又不知道如何停止這種感受，只得任由季南擺弄。
淚腺被疼痛激活，不一會，那張魅惑人心的臉淌下兩道淚痕，配上紅彤彤的眼眶格外令人憐惜。
季南這才鬆手，滿意地用餘光看着自己的‘傑作’。但說真的，他有點傻過頭了，連擁有最簡單結構的動物都知道要規避刺激，他連躲都不會躲。
剛才只是為了找個理由，但現在她是真的懷疑這人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果不其然，工作人員已經呆住了。
這算是季南給他上的第一課，在必要的時候展露脆弱，可以少費很多功夫。
“可以……不不不不行！”
……雖然成功率不是百分百就是了。
“咳咳，安全起見，遊客與工作人員不能住在一起。”
季南把‘傻弟弟’拉到旁邊，眼眶邊緣的紅色還未褪去，顫着嗓音道:
“無論如何都不能通融嗎？守則上說不能在晚上出去，我弟弟遇到危險連跑都不會跑，能到這裏我就已經儘力了。如果再遇到危險的話……就算有你在，也不能保證我和弟弟全身而退。”
“更何況守則上並沒有寫遊客和員工不能住在一起，對吧？”
他沉默了，他動搖了。
但是他依然拒絕了。
“抱歉，我們這邊有個別人……原因很複雜，總之，不行。員工和遊客不能住在一起，這是為了你們好。”
計劃a:通過裝可憐混入員工住宿區，宣告失敗。
實施計劃b。
季南低下頭，佯裝沉思，再抬起頭，眼中的淚意已然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堅定:
“根據遊客守則19，參觀完畢后，若您決定留下來，請告知附近的綠帽工作人員，他們會為您安排工作。”
“也就是說，遊客有決定自己是否成為工作人員的權利。”
看着‘傻弟弟’，季南眉眼柔和下來。
真的是相當敬業了。
“如果我成為綠帽工作人員，弟弟可以和我住在一起嗎？”
“……不行，只有你可以。”
“那就讓我和他一起成為綠帽工作人員好了，這樣我們就能住在這裏了對吧。”
計劃b，成為綠帽工作人員，通過正規途徑獲取員工守則。
至於正規途徑為什麼是計劃b……如果可以，季南還是想保留自己遊客的身份。
工作人員撫着額頭，耐心勸解:
“如果只是為了在這住一晚上，沒必要，真的沒必要。遊客那邊大多數都住在聚集地我們知道，員工都住在宿舍，待遇看起來確實比遊客要好，但是你有想過嗎？”
“員工宿舍從來沒出現過住滿的情況。”
“因為想成為員工的遊客很少？”
季南表現的很像一個一無所知的普通人。
“答對了一半吧。”工作人員緊接着問，“為什麼呢？若員工與遊客之間的差別僅僅是工作的有無，以工作換取優越的住宿條件是很划算的買賣，除此之外他們也無事可做了。”
是啊，如果真的這麼簡單，絕不會出現遊客偏多的情況，應該恰恰相反才對。
大部分遊客寧願風餐露宿，住在聚集地，也不願成為工作人員。
答案其實很簡單，人身安全。
季南幾人剛到常玉生態園時在門口呆了很長時間，這段時間裏沒有其他人再來，之後也是一樣，至少他們在被樹追着跑時沒見過別人。
這說明落入常玉生態園的人沒有那麼多，至少沒到破壞人口平衡的地步。
在輸入人員（落入生態園）不多且有輸出手段（成為工作人員）的情況下，遊客人數卻還是佔據了大部分。
常玉生態園中沒有‘生活’，只有‘生存’，生存條件是這個世界中最寶貴的財富。為了房卡，碰瓷到那種地步的人都有，他們為什麼沒有選擇成為工作人員呢。
影響這一點的只有生存本身。
簡而言之，成為工作人員去世的速度很快，好死不如賴活着。
“算了你不用考慮那麼多。”工作人員告訴季南，“如果你只是為了讓你和你弟弟活下來，就不要成為工作人員，記住，在常玉生態園中，遊客的生存率是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