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蘇宥一覺睡到九點半。
醒來時傅臨洲不在,蘇宥摸了摸空空的床鋪,心裏稍稍有些失落,但又很快平復。
正發獃的時候,傅臨洲走了進來。
蘇宥錯愕地看着傅臨洲走到他面前,眼睛都不眨,直到傅臨洲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他才回過神,疑惑地問:“您怎麼沒去上班?”
傅臨洲把蘇宥的衣褲放到蘇宥腿上,笑着說:“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好像是老闆。”
蘇宥把長袖衛衣攤開,“老闆就可以不上班嗎?”
“可以。”
蘇宥明白傅臨洲是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於是說:“好吧。”
他吃了早飯,又吃了葯,傅臨洲去廚房給他切水果。
蘇宥蹲在沙發邊,引導兩隻小貓去貓砂盆里上廁所,小貓們伸了個懶腰,然後慢悠悠地去貓砂盆旁邊敷衍地刨了兩下。
蘇宥沒有泄氣,喂它們各吃了一根貓條,然後就坐在毯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小貓的屁股,小貓們被他盯得很不自在,尾巴緩緩下落,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
傅臨洲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笑:“宥宥,你在幹什麼?”
“在訓練它們用貓砂盆。”
“你嚇到他們了。”
“不會。”
“它們會用貓砂盆,我今早已經鏟過一遍了。”
“啊?”
“那個時候你還在睡覺。”
蘇宥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睡太久了。”
傅臨洲把水果拼盤放到茶几上,“宥宥,過來吃點水果。”
蘇宥叉了一塊火龍果塞進嘴裏,忽然又想起來什麼,回房間拿起手機,然後下樓坐到傅臨洲身邊。
他把自己儲蓄卡APP的頁面打開把上面的餘額展示給傅臨洲看,“傅總,這是我現在身上的錢,本來剩很少的,幸好還有這幾個的工資和績效獎金,加起來一共五萬塊不到。”
傅臨洲沒明白蘇宥的意思,看了一眼,然後問:“宥宥要用這筆錢做什麼?”
“都給您。”
蘇宥微信轉賬給了傅臨洲。
傅臨洲連忙按住蘇宥的手機,“為什麼?”
“住院和開藥都花了很多錢,還有我住在您這裏,雖然我知道這點錢對您來說不算什麼,而且……”蘇宥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說出口:“而且您喜歡我,是心甘情願照顧我的,可是我做不到理所當然。”
“宥宥。”
“反正我現在也不怎麼花錢,您就當我把錢存在您那裏,不要退回來,好不好?”
傅臨洲知道自己拗不過蘇宥,嘆了口氣,說:“好,我幫宥宥保管着。”
蘇宥兩手搭在膝蓋上,怕傅臨洲反對,試探着說:“傅總,我想回去上班。”
“再等等。”
“您怕我突然發病嗎?”
傅臨洲把獼猴桃送進蘇宥嘴邊,看着蘇宥張嘴吃下去,然後說:“宥宥,我怕你受到刺激,而且你現在太容易困了。”
蘇宥的目光迅速暗淡下去。
他有些難過,情緒低落地走到小貓旁邊,用手指繞小貓尾巴,背對着傅臨洲。傅臨洲正在想該怎麼哄他,他又折返回來,坐到傅臨洲身邊,緊緊貼着。
傅臨洲有些意外。
“我這樣很任性,不太好,您照顧我明明已經很辛苦了。”
傅臨洲把他摟到懷裏,和他一起躺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拍着蘇宥的腰,“這樣就是任性了?那再任性一點是什麼樣?”
蘇宥想了想,仰頭看着傅臨洲,裝作兇巴巴地說:“我要去上班!”
傅臨洲笑出聲來。
他在蘇
宥的唇上親了一口,“不行,宥宥,再等幾天。”
蘇宥的兩條腿都搭在傅臨洲的腿上,晃了晃,“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你冬眠期結束。”
蘇宥紅了臉,“嗜睡又不怪我。”
“等稍微減少一點藥量,宥宥就可以去上班了,上班的時候如果實在瞌睡,就偷偷溜到我辦公室來。”
“那同事問起來呢?”
“就說被總裁叫過去了。”
蘇宥搖搖頭,“總不能一直用這個理由吧,別人會懷疑的。”
“那就說,你之前的助理工作還沒有完全交接完,姚雨那邊還需要你。”
蘇宥恍然大悟,“傅總,你好聰明!”
他放下心來,露出笑容,兩條腿交錯地晃了晃。
傅臨洲看他可愛,忍不住把他摟緊,說:“宥宥,親我一下。”
蘇宥呆住,開始東瞧瞧西望望,嘟囔着:“小貓好像在撓沙發……”
剛準備溜,就被傅臨洲重新按進懷裏,傅臨洲威逼利誘:“親我一下,不然我就在公司里公開我們的關係了。”
蘇宥瞪大了眼睛,“不行!”
“為什麼不行?”
蘇宥低下頭說:“就是不行,因為我還不夠好,我在公司里本來就不太受人待見,我不想您因為我被別人議論紛紛,傅總,等我好起來,等我完全好起來。”
蘇宥的呼吸都開始急促,眉心蹙起。
傅臨洲按着他的胸口,揉了揉,“慢慢說,宥宥,慢慢說,不要激動。”
蘇宥靠在傅臨洲的肩膀說,“等我做出一點成績,雖然我也不知道我能做出什麼成績,但是我會努力的。”
“好。”
蘇宥靜靜地躺在傅臨洲懷裏,不管傅臨洲怎麼誘哄他,他都不肯親。
還沒鬧一會兒,蘇宥就又睡著了。
傅臨洲無奈地看着他,小貓跳上來,在蘇宥的腿上踩奶,傅臨洲摸了摸小三花的腦袋,“你倒是精力旺盛。”
下午蘇宥被傅臨洲送到徐初言上課的聲樂班,他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看着徐初言學鋼琴。
休息的時候徐初言走過來,“傅臨洲呢?”
“有工作上的事情。”
“那你今晚跟我回家吧。”
蘇宥笑了笑。
徐初言解開不規則襯衣的領口紐扣,“笑什麼?你現在住大別墅了,就看不上我的小出租屋了?”
蘇宥把檸檬茶遞給徐初言,“我夜裏會反覆醒,很煩人的。”
徐初言默了默,坐到蘇宥身邊。
“怎麼就突然變成這樣了?蘇宥,你是被什麼刺激到,才會突然這樣的?”
“以前就有很多壓抑的事情,導火索是重新遇到傅總。”
“啊?我以為——”
“遇到他實在是太好了,就好像黑暗中亮起一小簇火焰,可是那簇火焰實在是太微弱了,我又無力保護它,只能看着它忽明忽暗,我的世界也跟着忽明忽暗……具體的原因記不清了,只記得這樣的畫面,最近經常夢到,還夢到一個人。”
徐初言餘光里看到傅臨洲走進來,傅臨洲也聽見蘇宥的說話聲,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邊,示意徐初言不要說。
徐初言於是接着問蘇宥:“夢到誰?”
“記不清了,好像和傅總有一點像,或者就是傅總,可是他的說話方式又很奇怪,他一直讓我做選擇。”
“選擇什麼?”
蘇宥搖頭,他看起來有些痛苦:“記不清了。”
“沒事,會好的,”徐初言摟住蘇宥的肩膀,輕聲說:“我還等着你做我的頭號粉絲,在觀眾席上幫我舉燈牌呢。”
蘇宥咧嘴
笑:“好。”
“蘇宥,不管我能不能出名,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真的嗎?”
“當然,如果以後我被狗仔追着跑,危機時刻我就把你推出去擋狗仔,然後你也出名了,一下子就變成大明星。”
蘇宥被逗得咯咯笑。
傅臨洲沒有打擾他們,退到門外給心理醫生髮了消息。
【喬醫生,下周可以開始心理疏導了。】
【好的,傅總。】
徐初言彈了一首簡單的鋼琴旋律給蘇宥聽,蘇宥很捧場地鼓掌,“初言,其實我小時候學過小提琴,我媽媽送我去學的,她覺得學小提琴的小孩成績好。”
“然後呢?”
“可是我沒有音樂細胞,學得很不好,我媽媽很失望的,”蘇宥兩隻手背在身後,在鋼琴房裏原地轉了兩圈,“但她沒有怪我,即使我考級都沒考上,她還是帶我去吃了肯德基。”
徐初言看着蘇宥,心中柔軟一片。
“我爸爸也沒有怪我,他還借了別人家的攝像機去拍我拉小提琴的樣子,我媽媽說錄什麼錄,根本就不在調子上,我爸爸笑一笑說,無所謂,我覺得好聽。”
說著說著,蘇宥的眼淚就掉下來。
“他們是很好的爸爸媽媽,我家裏沒什麼錢,但是他們總是省吃儉用,把最好的留給我。”
傅臨洲走過來,蘇宥就如歸巢般地投入他懷中,“我想他們了。”
“宥宥,沒事了,沒事了,”傅臨洲摸了摸蘇宥蜷曲的頭髮,“困不困?我們回家吧。”
蘇宥緩過來,抽噎着說:“回家。”
傅臨洲和徐初言打了招呼,便帶着蘇宥離開了,下樓時正好碰上江堯,江堯剛想逗蘇宥兩句,可傅臨洲朝他眯起眼睛,江堯就噤了聲。
他走到鋼琴房,徐初言正在翻樂譜,聽到他的腳步聲也沒反應。
江堯自覺尷尬,輕咳兩聲:“順路過來,給你帶了點甜品。”
徐初言神色鬆動,又翻了一頁。
江堯見徐初言不說話,以為徐初言誤會了他的意思,於是說:“你別誤會,其實也不是專門給你買的,就是我有個朋友也在這裏,我就是順路——”
“滾。”徐初言冷冷道。
江堯扯了扯嘴角,數不清第多少次灰溜溜地被轟走,“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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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宥一覺醒來已經是晚上。
他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八點二十。
他又睡了很久。
房間很昏暗,手機屏幕的光愈發刺眼,他服用抑鬱症的葯之後視線總是模糊,散光嚴重,盯着手機屏幕,讓他眼睛發疼。
房間裏又太安靜,他只好點開他之前常常在地鐵上聽的新聞電台,聽一聽新聞。
【本台報道26日晚上八點,寧江市天河大橋上發生跳河自殺事件,一對母子在爭吵之後紛紛產生輕生念頭,相繼跨過欄杆,幸好民警緊急趕到,制止了悲劇發生。】
蘇宥慢吞吞下了床,找到拖鞋,穿上傅臨洲的寬大外套。
【被救下之後,這對母子抱住民警痛哭,據悉這個十六歲的男孩患有嚴重抑鬱症和精神分裂症,而他的母親常年照顧他,經濟精神各方面壓力都非常大,連續不斷的爭吵讓母親疲憊不堪。】
蘇宥走到書房,從門縫裏看到傅臨洲坐在電腦前,指尖飛快地敲擊着鍵盤。
他其實很忙的。
他原本是個工作狂。
他一邊忙着公司的事情,還要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作為抑鬱症患者的家屬,他們一般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對於這些無法排解的苦悶和自責,精神
科專家建議,抑鬱症患者家屬也需要必要的心理調適……】
蘇宥一陣鼻酸,然後趕忙把電台關掉。
傅臨洲處理完工作,剛走出書房,就聽見廚房裏傳來鍋蓋掉在地上的聲音。他連忙下樓,蘇宥看到他,有些自責地說:“抱歉,我的手在發抖,不受控制。”
傅臨洲把鍋蓋撿起來,“宥宥,你去沙發上,我來做。”
“沒關係,我已經做好了,我熬了皮蛋瘦肉粥,馬上加一點鹽和芝麻油就好,阿姨昨天做的牛肉餅還剩兩個,我放在微波爐里加熱了,傅總,麻煩您幫我拿出來。”
傅臨洲照做。
蘇宥拿湯匙嘗了嘗粥的鹹淡。
傅臨洲幫他盛粥。
坐下之後,傅臨洲的臉色依舊不是很好,蘇宥碰了碰他的手,傅臨洲也沒理他。
“我現在手腕已經不疼了,就是有一點抖,但是稍微用力是沒問題的。”
“那你也要跟我說。”
“這有什麼好報備的?只是煮粥。”
傅臨洲剛想教訓他,蘇宥突然湊過來,在傅臨洲的臉上親了一下。
傅臨洲微微一滯,但沒有丟失理智,冷聲說:“別想討好我。”
蘇宥於是又親了一下。
“……”
蘇宥咬着勺子朝他笑。
傅臨洲拿他一點招都沒有,只能看着他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吃完晚飯,傅臨洲都等不及先把碗筷扔進洗碗機,就先把蘇宥抱到沙發上,握着他的腿,讓他跨坐在自己腿上。
蘇宥很遲鈍,現在才開始害羞,臉一點一點紅了起來,緋紅一片,直至耳根。
傅臨洲壓着他的後背,和他接吻,完全不給他逃離的機會,蘇宥慢慢地也從驚慌中緩過來,他的兩隻手從袖子裏伸出來,輕輕地搭在傅臨洲的肩膀上,指尖滑過傅臨洲的皮膚,兩個人貼得更緊,溫度上升。
其實傅臨洲一直很想要他。
蘇宥想起新聞的內容,抑鬱症患者的家屬也需要心理調適,他們承受的壓力和痛苦一點也不比患者少。
傅臨洲也需要安撫,蘇宥想。
於是他圈緊傅臨洲的脖頸,稍微主動了一點,在傅臨洲入侵的時候,不再躲閃。
傅臨洲頓住,隨即捲起狂風驟雨。
小貓在他們的腿邊跳來跳去,長長的尾巴滑過蘇宥的腳腕,蘇宥癢得渾身一抖。
他感覺到傅臨洲的力氣越來越重。
他覺得自己也應該有這樣的變化,但心跳沒有加快,身體也沒有。
換氣的間隙里,他帶着哭腔嘟囔着:“我……我……”
傅臨洲急切道:“怎麼了?”
“我……”
傅臨洲扶着蘇宥的腰,“腿麻了嗎?”
“不是,”蘇宥把臉埋在傅臨洲的肩上,嗚咽着說:“你不要說話了。”
傅臨洲慢半拍地反應過來,然後忍不住笑。
“不許笑!”
“宥宥,別擔心,只是吃抑鬱症葯的副作用。”
蘇宥本來就很難過,尤其是在感受到傅臨洲和他之間的差別之後,他就更難過了,眼淚瞬間飆了出來。
他就知道吃藥不好,吃那麼多葯,病情沒有好轉,副作用倒是一大堆。
傅臨洲還在逗他,故意咬了咬他的耳朵,說:“好可憐的宥宥。”
蘇宥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