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比改朝換代都難
第二天清晨吃早飯時,秦蘇看到景熙帝大吃一驚。
“父皇,你昨晚睡覺是不是自己打自己了?”
怎麼眼睛下面這麼大兩個黑眼圈。
景熙帝沒好氣道:“還不是你給我找的事情。”
利用水力鍛造鐵甲是件大事,他從離開朱老二家回來就一直在忙,忙到天亮才稍稍休憩了半個時辰。
不過好在結果是喜人的。
他昨晚召見的某個大臣里說,民間早有類似的工具,是用來舂米的,之前從沒有人想過將它改造成鍛造鐵器的工具,但是這個思路的可行性很高。
秦蘇“啊”了一聲,從袖子裏掏出一本奏摺,無辜道:“父皇,那這本你還看嗎?”
“……”景熙帝盯着她手裏的奏摺,好一會兒才問,“這裏面寫的什麼?”
秦蘇慢吞吞地晃了下手:“也沒什麼啦,就是一種可以快速大量製糖的方法。”
景熙帝:“……”
糖當然是種好東西,不僅是因為它是日常飲食中的一環,更因為它可以賣給草原,賣到海外。
人類對於甜品的追逐是刻在基因里的,尤其是在糖匱乏的年代裏。
也就只有現代人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吃膩了甜品,要少吃糖要戒糖,古代太多的人一年都吃不到一口糖,沒有人會不愛它。
秦蘇見景熙帝表情複雜,把奏摺推到他面前,晃了晃小短腿,笑嘻嘻道:“騙你的爹爹,這個不複雜,不需要你做什麼,主要是大臣們去做就可以。”
景熙帝面帶狐疑,打開摺子從頭看到尾,發現秦蘇說的是真的,不禁鬆了口氣。
“你故意嚇唬你爹?”松完這口氣,景熙帝開始算賬,板著臉捏了把女兒的臉,“膽子越來越大了,這是欺君之罪知道嗎。”
“我騙的是我爹,跟君有什麼關係?”秦蘇裝糊塗,“我笨得很,只認識爹爹,不認識皇帝。”
她還用腦袋往前拱,拱到景熙帝懷裏亂蹭一氣,把景熙帝的衣服都蹭皺了。
“哎呀,我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就算拿十個皇帝跟我換,我也是不換的。”
這是昨天朱老二說過的話,他說如果他有個秦蘇這樣的女兒,十個兒子也不換。
秦蘇現學現用,說出來哄老父親。
景熙帝的臉果然板不住了,眉眼間流露出笑意。
他一手按住秦蘇的小腦袋,不讓她再胡鬧:“凈說渾話,上哪給你找十個皇帝。”
秦蘇振振有詞:“當今天子啊,天子聖明威武,一個皇帝就抵別的王朝十個皇帝。”
她頂着拱得亂糟糟的頭髮,補充道:“而且最讓人羨慕的是,當今天子還有一個好聰明的女兒,真是人生贏家哇。”
人生贏家這個詞也是她從葉衍那裏學的。
景熙帝這下終於撐不住笑了,彈了下她腦門:“天子本人說了,他女兒聰明不聰明他不知道,臉皮厚得跟宮牆一樣倒是真的,只會自己誇自己。”
秦蘇捂住腦門,大言不慚道:“才沒有!我的臉皮薄薄的,可容易害羞了。”
景熙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用過早膳后,秦蘇也不去找葉衍玩,趴在桌子上,用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着景熙帝。
景熙帝:“有什麼話你就說。”
秦蘇:“其實我這裏還有一個由朱老二引發的提議。”
景熙帝:“……所以這次要用到朕了是嗎?”
早知道他女兒沒有那麼省心,怎麼可能只提一個甜菜製糖。
秦蘇拿手指比了個距離,說:“只需要父皇費心一點點。”
景熙帝不置可否,頗有心理準備地伸手:“拿來吧,給朕看看。”
秦蘇將另一本摺子拿出來往他手心一放,悄咪咪後退了兩步。
饒是景熙帝有所預料,也沒想到秦蘇這麼大膽,他越看臉色越嚴肅,最後看完“啪”一聲將奏摺合上,敲了敲桌面,發出急促的咚咚聲。
秦蘇縮了縮小腦袋。
景熙帝沉聲問:“昭陽,你知道你要做的是什麼事情嗎?”
景熙帝在沒有外人的私下場合,從來都叫她蘇蘇,如果叫她的封號,那就代表談話很鄭重了。
秦蘇也不撒嬌耍賴了,端坐在椅子上,老老實實道:“我知道,這是要顛覆千年來的規矩傳統。”
“你要在正常的科考中加入數理技術,這是自有科舉以來從未有過的事情。”景熙帝注視着她,輕輕嘆口氣,道,“這比改朝換代的難度都要大。”
不誇張的說,景熙帝讓秦蘇當女帝,滿朝文武可能掙扎掙扎就同意了,但是景熙帝要是說,我要擴大階層的通道入口,讓更多的人有上升空間,那宮門口一天能撞死十個大臣都算少了。
皇帝是一種地位,無論是男是女,它本質上是和朝臣們在一個利益集團的,但是秦蘇的這個提議,相當於要把現有的蛋糕分給更多人吃,朝臣們是死也不會同意的。
維護自有階層和利益,是人類的通病,無論古今。
秦蘇隱約明白這個道理,但是她畢竟不在那個位置,不如景熙帝更加看得清這背後的牽扯有多重大。
景熙帝頭疼道:“此事不可再提,還有你上次說的那個標點符號,也先不許提了。”
之前秦蘇說現在的書本看着不方便,建議給所有書本都加上標點符號,方便斷句閱讀。
這看起來是件輕微的不能再輕微的小事吧?
但實際上這非常難做到。
因為斷句在古代基本等於一種文化壟斷。
韓愈的《師說》裏有提到過,“授之書而習其句讀”,這其中的句讀指的就是斷句,也就是說你讀書時如何斷句是要老師教你的。
甚至同一本書因為家學不同,會有不同的斷句,不同的老師們的講法都不一樣,分屬於不同流派,這是各家各派珍視的秘密。m.
秦蘇說要給書本加標點符號,那就相當於要打破現有階層的知識壟斷。
景熙帝說不行,但秦蘇不甘心,
她也不跟景熙帝硬犟,低聲問:“退而求其次也不可以嗎?我們可以徐徐圖之,比如先增加額外考試,不與科舉一起,單獨應試特殊人才。”
景熙帝皺眉,仍是搖頭:“單獨設置科考,豈是說說而已,誰來當主考官?主考官的身份有說服力嗎?誰來出試卷?如何應考?昭陽,朕知道你的想法,但其中複雜詭譎,非是三言兩語和一道政令可以解決的。”
秦蘇本就沒打算這麼做,她祭出這句話只是為了接下來的話做鋪墊的,因此景熙帝否定后,她也並不氣餒。
“那我還有一個主意,勞煩父皇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