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少年
齊年北躺在草席上,滿臉不在乎地說道:“您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您是京兆尹,是從三品大員。遇到這種事情,是不應該如此慌亂的。
為官者,應上正其品,下正其行,當有大將風度。這句話您也應該知道,您還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麼嗎?
不管多大的案子,你都應該當做普通的案子去處理。在你能夠處理好這件事情的前提下,才能夠保證你的擔心和你想保全的事情。
當然我自己也做不到,但是我年輕,所以我就可以過些年再成為這種人。
您也處理過很多案子,就按照您平日裏的所作所為就可以。”
“你說的很有道理,本官知道怎麼做了。
這樣吧,本官讓人給你送來飯菜,你這邊的事情,就先等着吧。”
齊年北笑着說道:“您這不是斷頭飯吧?”
“斷頭飯還用得着和你打賭?你要是真想吃斷頭飯,本官可以讓人給你做,只是吃完斷頭飯之後,你的腦袋是不是也可以交給我?”黃九溪站起身,在臨走前開了個玩笑。
“您沒必要把自己這輩子都放到官海沉浮的,您的能力,不應該只醉心於官場的。”
黃九溪沒有轉身,而是在走出監牢之前,停頓了自己的腳步,最終說了一句,“人這一輩子,要是不走錯路的話,人人都成功了。
我知道自己走錯路了,可是我一直沒有掉頭,因為我覺得我生命的意義就在於此。
人有自己固有的能力,有自己的天明所在,可是人也有心,人要根據自己的心意活着。
我更喜歡一句話,人定勝天。”
等都黃九溪走後,齊年北正襟危坐,嘴裏細細咀嚼着黃九溪說的那句話。
“這老頭平日裏看着是不像好人,不曾想今日這麼一聊天,登時就覺得他也還算是不錯的傢伙。
只是像這種人,這輩子都寄托在官海沉浮當中,有些不值得當。
爹那句詩是怎麼寫的來着?
故人明月具西沉,爾用官袍化此身。誰問當年詩語貴,無非官祿少君恩。
爹當年對他的評價,還算是中肯,只是沒想到他現在還能夠說出來人定勝天這種話,爹的評價還是有些失誤的。
要不是爹當年給的評價是‘在必要的時候,可以相信他的話,但是盡量不要相信’,我現在也不能相信他的話。
可我現在又能夠做些什麼呢?我什麼事情也做不了的,我只能夠寄希望於齊國公。
可是齊國公終究也是外人,我能夠相信他一些事情,但是不能夠完全相信他啊。
還真是有些悲哀的,我現在竟然連一個可以相信的人都沒有,還是我從來沒有相信過人呢?
這次相信齊國公吧,國公啊,您可一定要把小的救出去啊。小的還不想出現在暗中地方,那裏讓人太不舒服了。
您要是救我出去了,我以後給您做牛做馬,您讓我往北,我絕對不敢往西。
你讓我當狗,我絕對不學雞叫。”齊年北在心裏好一陣盤算,終於還是決定相信第一次見面的齊國公宋衡。
宋衡記得自己有三年的時間都沒有見過皇帝了,上次大婚的時候,他也沒看到皇帝。
那場大婚相當隱蔽,要不是皇帝的強烈要求,和不允許辦得太過於簡陋,許雲霜當時都能把大婚辦成普通人家的婚事。
皇帝要求這件事情不要讓太多人知道不假,但是也不能太簡陋。
宋衡和許雲霜當時以為皇帝的意思,
是從簡辦事,並不複雜,皇帝素來節儉的性子,讓他們並沒有多餘的想法。
甚至就算覺得大婚簡陋的時候,皇帝都沒有召見過宋衡,這是宋衡一直沒想明白的事情,好在昨天晚上和齊年北談論到這件事情,齊年北幫他解決了心中最後的那點困頓。
皇帝高高在上,看着坐在下面的宋衡和安陽。
“朕許久不曾見過阿衡了。”
“臣也許久不曾見過陛下了。”宋衡停頓一下,繼續解釋道,“臣記得上次見到陛下時,家父尚且康健,而家父薨亡,也有三年的時間了。
雖然三年之期沒有太長的時間,可是臣下的心悲傷不可終日,也覺得有很多年了。
臣久未見陛下,陛下也久未見臣,而今見臣,睹今人思舊人,物是人非事事休,自然覺得是許久不見。
可是陛下與臣不過是三年未見罷了。
陛下與臣有這種想法,大抵是陛下所覺得許久未見臣,是對家父的思念,臣所覺得許久未見陛下,是臣對父親的緬懷。”
皇帝嘆了一口氣,但是在心裏肯定了一番宋衡的回答,宋衡的回答看似無關緊要,但是能像皇帝表明,自己知道皇帝自己的恩遇是來自於自己的父親。
“是啊,你父親也已經故去多年了。
阿衡,你怪朕讓你在三年守喪期內同安陽完婚嗎?”
宋衡搖頭,他早就知道皇帝會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當時在朝臣口中還議論過,皇帝要是不在他面前說起,反倒是個問題,“陛下,臣覺得此事是順遂臣心意的,並無其他心思。
其一,臣和安陽本就是相互愛慕,自臣少年時開始,臣就想過安陽會成為臣的妻子。
陛下幫助臣完成年少時的想法,是臣應該謝陛下的,何來責備之意。
其二,臣覺得這件事情並非不符合禮制,按照儒家傳統,守喪二十七月則可閉。
雖今人常常以三年為數,但是陛下與臣遵循古禮,也並無半點不可。
其三,齊國公一脈世受天恩,尤其是陛下對父親寵幸有加。父親故沒之後,陛下依然能夠根據父親在世時的婚約,准許安陽公主為臣的妻子,是臣,也是臣一家的榮幸。
父親於泉下有知,定當對陛下感恩戴德,必不可能對陛下有任何怨言。”
“那你覺得朕為你們二人準備的婚事簡陋與否?朕的這些兒女當中,就只有安陽的婚事最是簡陋,最讓朕覺得心疼不已。”皇帝此刻的神情,像是個剛嫁出去女兒的老父親,不像是掌握生殺大權的君主。
宋衡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偏是臣身份如此,倒是委屈了安陽。讓長安城很多人都不知道安陽已經是臣的妻子。
在長安城中還有針對安陽的討論,說安陽雖然為公主,但是也應該遵守婦道,尤其在還未出閣的情況下,就出去拋頭露面。
臣居然沒能站到安陽身邊,是臣的錯誤,要是臣能夠稍微剛強一些,安陽在長安城中的名聲,也不會被那些人說成現在這樣。”
“這件事情並不怪你,朕以後會讓金吾衛和宮中暗衛關注這些事情,你們就不用操心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
先說說別的事情,你覺得朕為什麼要讓你和安陽的婚禮從簡,不要說是你為父親守孝,說說你別的看法。”
宋衡有了想要為齊年北開脫的想法,他在踏入這座大殿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這個打算。
“臣這麼說,可能會得罪陛下,但是臣還是要這麼說的。”
皇帝來了興緻,但是裝作平靜的樣子,“但說無妨,朕不會怪罪於你的,今日雖說是在大殿之內,但是有着安陽在你身邊,也可以說得上是家事。
國事朕不會允許你亂說,但是家事無妨。”
宋衡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的意思是,這件事要是國事,一旦宋衡說得不好,皇帝也只當做是宋衡在胡說。
至於家事的話,皇帝作為一家之主,自然是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宋衡笑着說道;“自然是家事,國事還輪不到臣在陛下面前說話。”
“既然是家事,就無須思考太多的顧忌,一家人在一起,不管說些什麼話,都是關起門說的家長里短。
哪怕是你失禮,朕也不會怪罪於你,只當你這是晚輩在長輩面前說錯話罷了。”皇帝見他還在那裏拖延,便直接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臣本來是沒想明白這件事情的,並且還在心中暗自埋怨陛下虧待安陽。”
許雲霜聽到宋衡的回答,立刻拽了拽他的袖子,皇帝注意到自己女兒的小動作,連忙說道:“朕知道你是為安陽好,但是這種話,以後少在外人面前說起,朕也是有苦衷的。”
宋衡輕輕地放下許雲霜的手,直接跪在地上,說道:“臣有這種心思,是臣不思進取,不理解陛下之心。
臣愧對天恩,若不是得人解惑,臣現如今還在誤會陛下,臣罪該萬死。”
許雲霜剛要開口,皇帝就走下座位,親自走到宋衡身邊,扶起宋衡,“好了,非要朕到你身邊,你才不擺出來這幅朕要降罪於你的樣子?
都說這是家事,無須怪罪於自己,父子之間會有間隙,你我君臣之間,自然也會有此間隔。
朕現在就站在你面前,你儘管去說吧。就說一說,是誰幫你解惑的,讓你能夠知曉這其中的緣由,消解對朕的誤會。”
宋衡臉上帶着悲傷和憤恨的神色,“是臣被抓到京兆府大牢中時,在牢中遇到的一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