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後的黨爭
“什麼?石都督…不對!是石亨貪功冒進?落入了華山的圈套?大軍慘敗?”王師兵敗的消息,不知怎麼的,傳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樓。最開始的時候沒有人相信,怎麼可能?石亨可是久經戰陣的悍將,率領的還是從邊關重鎮大同選出來的百戰精兵,怎麼會輸?怎麼能輸?可惜,天下間最不能保密的地方,就是京城。
自永樂十九年起,隨着永樂天子的一道聖旨,北平城正式成為了皇明京師,二十多年下來,京城裏的老少爺們,與朝廷大大小小的衙門之間,建立了千絲萬縷的聯繫。衙門裏面的書吏門子,皇城中的太監宦官,京營里的將官小卒。誰不是根植在這座古老的城池之中。也正是因此,舊黨的大佬們千方百計想要隱瞞下來的事實,不過一天時間就衝破了重重阻礙,傳遍了京師的大街小巷。
堂堂王師敗給了一群草莽賊寇,這深深的傷害了京師百姓的自尊心,也讓無數人質疑,而今的朝廷究竟還是不是天命所歸,還能不能統御天下。而後一點,對於朝堂上的袞袞諸公而言,才是最可怕的。不過他們已經顧及不到這種‘小事’了,因為這次援救山西的失敗,引發了新一輪的黨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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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八人抬的轎子在轎夫的帶動下從天官衙門疾馳到了中書省,儘管說轎夫們走得已經很快了,可是轎子裏坐着的官員卻一個勁兒的催促着:“走快點兒!要是誤了大事,老夫讓你們全家去鐵嶺挖鐵礦!”要是熟悉的人就能聽得出來,這個急的跟火上房一樣的聲音,正是吏部天官、舊黨中有數的幾位大佬之一的王直。而他走的方向,卻是新建的中書省。
不只是禮部衙門,禮部衙門、兵部衙門、刑部衙門、工部衙門、通政司、都察院、大理寺這幾箇舊黨盤踞的朝廷要害,也都有一頂八抬大轎從本部堂抬出,迅速趕往中書省所在地。
除了老得幾乎走不動路的胡瀅在老家人的攙扶下一步一步像踩螞蟻一樣挪動着步子,其他七位大九卿風一般地衝進了中書省的大門,那速度,簡直跟練了八步趕蟬的輕功一樣。
“石亨這次輕功冒進,壞了朝廷的大事!老夫要上揍太后,削了石亨的爵位,罷黜他的左軍都督府都督!”聽着方不離的咆哮,幾位部堂心中一陣寒冷,他們知道最後決戰的時刻來了。贏了,舊黨能把新黨在軍中最得力的臂膀薛劍給掰斷,可要是輸了,石亨這位好不容易拉過來的軍方要員,可就要一文不名。沒了石亨,舊黨還能指望誰?難道是哪個搖擺不定的楊洪?狂去額舊黨在石亨身上的投入,可比方不離想像的要大得多,要是就這麼讓石亨完蛋,舊黨可真的是血本無歸了。
“方相,薛劍儘管是您的妻侄,可你要記住,你不只是薛劍的姑父,還是朝廷中書省的丞相!!”最年輕的鄺野壓制不住心中的惶恐,一下子撞開了方不離公務室的大門。鄺野幾乎是戳着方不離的鼻子吼叫,全沒了平曰養出來的那些官威儀態,也全忘記了上下之別。或許現在他的心裏,只有黨派之分了。
“鄺部堂,注意你的身份。”方不離淡淡地指正了狂野的錯誤,眉宇之間充滿了憂愁,奇怪的是他寬容的放過了鄺野的無禮。一句過後拿起桌上的一封帶着水印的信箋,遞給了鄺野,“幾位部堂傳閱一下吧。南京出事了。”輕輕的幾個字,卻在舊黨的幾位大佬心裏激起了滔天巨浪。南京是什麼地方?皇明故都,要是南京陷落,南方定然不保,要是朝廷反應慢上些許,那就將波及到全國上下。更不要說而今山陝還有一個扯起反旗的華山派。
“咳咳。”通政司使說話了,“按規矩,南京守備的告急應當是直達兵部,兵部收到過後,視其輕重緩急,再交付宮內。不知道方相這封告急是怎麼來的?”
“漕運總督反了,南京守備的告急都堵在了濟寧。這份密函是本相安插在海上的探子送來的。沒想到前宋竟然還有勢力?為何原來沒有發動?”最後一句話方不離自問自答,聲音幾不可聞。
就在九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胡瀅終於走進了房間。別看老胡瀅走路都要人來扶着,可耳朵倒是挺好使,“讓薛劍在太行八徑嚴防死守,不要讓華山的軍隊東進即可。華山派這種武林門派,朝廷逼得越緊,他們越抱團。要是不理他們,他們自己都會亂起來,相對於那群山寇,前宋的大軍才是最要緊的。咳咳咳…”
“胡老前輩…”眾人都望着老胡瀅,不知道說什麼好。這是黨爭啊!黨爭不是敵人贊同什麼,自己這邊就要反對什麼的么?再說了,這話誰說,老胡瀅都不能說,說了那就是晚節不保。老胡瀅這是要做什麼?老糊塗了?方不離來不及細想,既然老胡瀅犯了錯,那麼自己也就不客氣了,“難得胡老前輩如此深明大義,那麼即刻發兵南下…”
不等方不離講完,老胡瀅截住了話頭,“薛都督坐鎮太行,昌平伯坐鎮大同力保晉北不失,眼下合適的也就是石亨一人了。不過褫奪其左軍都督府都督的職務,戴罪立功以觀後效如何?”
“老狐狸,這兒等着我呢?”方不離心中罵了一句,可想了想,也沒有比這個更好的安排了,默默地點了點頭,算是應下了。
新舊兩黨的爭鬥,因為一場戰爭引發,又因為另外一場戰爭結束。可惜舊黨還是看錯了人,石亨這位多年在北疆與瓦剌遊騎兵作戰的老式軍官,無法適應南方的密集水網和靈活多變的山地戰,慘死在他援救的對象——南京的城牆下,舊黨在軍中最後的一根支柱倒塌,朝廷從此,真真正正的走入了方不離的時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