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夢
樹人先生告訴我們,世界的真實往往只有少數人能看到。(bushi)
2021。
“你必須拿到那本書。就在那個棺材裏面。”
何可敲了敲腦袋,以為出現了幻聽。這時,教室外面出現了躁動。
......
“你得快點。”
......
“你的時間不多了。”
......
“噓。”
別出聲,出聲的都被抓了。
空無一人的教室,光線昏暗。
何可拉着袁曉長的手臂,屏住呼吸,身軀微顫。
兩個孩子蹲在地上,頭使勁往下垂,似乎在逃避着什麼。兩人靠着牆,頭上是窗戶,窗戶上貼着得是怪物的臉,雙眼空洞,血絲佈滿,黑色眼珠盯着兩個小小的背影,極大的黑色嘴唇不自覺地裂開。
怪物全身漆黑,兩米的身姿把一面窗戶的光線都遮擋住,在教室的地上和桌上倒影一片黑色。
兩個小孩縮在教室的窗戶下面,教室好像是他們唯一的避風港。
可是,教室的後門是打開的。
......
奇怪的是,怪物也不進來。它就那樣把一張臉變態地死死貼在窗面上,兩顆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孩子們,像是在作怪的惡魔。
兩個孩子大氣不敢踹,不願意發出一絲一毫的噪音。
極度的安靜下,何可耳邊袁曉長的呼吸聲是如此清晰,好像是一種錯覺,何可甚至覺得兩人的呼吸聲的分貝似乎越來越高。
他的內心有點慌亂,他甚至嘗試屏住呼吸。
怪物的嘴更加地裂開了。
“啊!”
遠方突然劃過一道女生撕心裂肺的尖叫。兩個孩子一陣激靈,眼睛的血絲肉眼可見。
巨大的怪物把頭扭向那個遠方,轉身慢悠悠地走去,腳步輕輕。
細微的腳步聲消失后大概幾分鐘,何可和袁曉長小心翼翼的挪動腳掌走出教室。
太陽已經完全落下了,教室外面顯得很寂寥。
何可和袁曉長走出教室,站在教學樓三樓的走廊上,這裏一眼能望盡整個學校的操場。
操場並不寂寥,但是很安靜。紅色跑道框住的綠茵場上跪滿了穿着校服的學生以及老師,他們的頭都低垂着,嘴巴上套着一片黑黑的東西。
奇怪的是他們似乎失去了意識,但卻半跪在地又沒有倒地。最外層有一群怪物靜默地矗立着。
學生和老師們圍成一個很大的圓圈,臉朝着圓心方向,一聲不發的樣子像是在朝拜。
圓心放着一個很大的棺材。一群人和怪物守着一個棺材,一個散着莫名氣息的能嚇哭三歲小孩的古老棺材。
“時間不多了。”
那道聲音又出現了。何可腦海里回蕩着一道極其溫柔沙啞的女聲,那道聲音在不斷地催促着他。袁曉長聽不到這個聲音,全世界都聽不到這個聲音,只有何可能聽到。
這道聲音之前救了何可一命。
何可從外套的包里掏出一張皺皺的紙和一張筆,靠在走廊上的圍牆上輕輕寫了幾個字。然後展示給袁曉長看。
【我們必須得去操場。】
袁曉長同樣拿出紙和筆。
【你確定?為什麼?】
【沒法解釋,但是我就是確定。】
看着何可的冒着血絲黑白分明的雙眼,袁曉長的困惑與詫異是擺在臉上的,這不是小打小腦,這個關乎生死。
袁曉長直視着何可的雙眼,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沒有任何退縮,何可的眼神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堅定。
【為什麼我們不直接偷偷跑出去呢?】
【直覺,對不起我不能用更好的證據告訴你為什麼這麼做,我也知道現在咱們直接跑不失為一個很好的決定。
但是,相信我,真的,我覺得,我的內心告訴我,就好像不能錯過什麼。】
何可的眼神熾烈而真誠,袁曉長撇開目光,他轉而想了其他的。
何可是自己最好的兄弟,我們兩都不想死。新中國已經成立快七十年了,咱們不是堅定的唯物主義嗎?
看着在學校里肆虐的醜陋怪物,袁曉長除了不敢相信,就只有害怕。
去操場不是主動赴死嗎?何可是傻了吧?
可是剛剛也是何可讓自己別出聲,不然那個怪物不可能放過他的。
而且,那是何可,和他一起打過架的兄弟,小學到初中,身邊的人只是他也就只有他。
【行,怎麼去?】
【我需要你去廣播站放一首小蘋果。】
【?】
袁曉長一臉錯愕的看着他的兄弟,我兄弟平常有這麼幽默?現在是幽默的時候?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何可繼續在紙上寫字,淺紅的嘴角,不自覺的勾了起來。
......
【這些怪物似乎對噪音深惡痛絕,你只需要廣播出聲音,他們一定馬上就會去破壞那些擴音器的。然後你只要躲好就行,剩下的交給我,運氣好我應該能結束這場噩夢,記得,不要出聲。】
袁曉長輕輕地推開半掩的門。學校的廣播站,到了。
袁曉長打開門,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個女孩。他知道她,她叫虞清水。
……
女孩手使勁的捂住自己的嘴,淚水不要命的淌着臉上。
她躲在講台桌子的下面,眼前是昏厥的姐妹被臉上長着長長的鳥喙的怪物粗暴的提着向門口走去,咬緊牙關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班裏還有一些同學躲在各處的旮旯角落裏,他們都在強迫着壓制自己的害怕不發出聲音。教室里充斥着絕望的氣息。
只有奇迹能打破這股絕望。
“~就像陽光穿破黑夜!黎明悄悄劃過天邊!誰的身影~”
死氣沉沉的學校突然像是活了起來,讚揚英雄的歌聲傳遍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廣播的聲音像是故意一般特別張揚,分貝遠超以往課間,達到了噪音的地步,刺得女孩耳膜生疼。
突然傳來一聲爆裂聲。這個教室稍微安靜了些許。
女孩被突如其來的變動搞得失去心神,回過神只看見躺在自己面前的同學。怪物不見了,貌似。
但是不間斷的會有爆裂聲傳來,像是電腦主機被使勁往地下砸時崩裂的噼啪聲。
女孩聽得出來,是那些怪物在把一個有一個教室內設置的播音器砸掉。隨着噼噼啪啪的聲音越來越小,這棟樓的歌聲在慢慢消失。
過了大概幾分鐘,女孩心驚膽顫的爬出講台。
看見教室門口的擴音器已經四分五裂,以及完全變黑的天。
……
躲在操場後面小樹叢的何可看着所有怪物往外跑去,他屏息片刻,一步步越過沉默的仿若在朝聖的跪在草坪上的學生與老師,他走向操場中心。
草坪的中心放着電影裏才會有的六角棺柩,紅色古典木製,鑲嵌着銀邊,周圍堆着一堆白色小花。這小花很是生動,在一片灰色的環境下有一種突出的白。
在一步步走過去的同時,他在想,推開上面的蓋子,會不會衝出來一隻吸血鬼。
“時間不多了,你要拿到那本書,翻開第一頁。”
“拿到那本書,翻開第一頁。”那急迫而沙啞的聲音更加清晰了。他有點遲疑,到了終點他反而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被蠱惑了,畢竟自己這麼年輕,年輕人總是容易着了別人的道。
自己是不是會變成潘多拉?成為那個打開災難的魔盒的罪人。
無所作為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一道思緒從他的靈魂里流了出來。
不同於思想上的掙扎,現實卻是出乎意料的順利,沒有怪物注意到他,好像老天爺也覺得他不該命絕於此。
何可終究是走到了棺柩的一旁,靜默的棺柩好像有一種魔咒。
隨着靠近,何可感覺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捏住,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難,心臟的每一次脈動似乎帶着壓力,像是激動,像是害怕,何可的腿在打顫。
那是不是魔鬼在蠱惑我,我是不是在打開災難的魔盒,就想電影裏開局三分鐘暴斃的路人角色。何可的思緒在四處飄蕩。
“你的時間不多了。”
何可突然想到現在,他平平無奇又不甚滿意的人生:家庭普普通通甚至貧窮,學習不出眾,沒有任何耀眼的特長。
他總希望能有人讓他的生活發生根本的改變,他希望自己也能收到那隻貓頭鷹遞來的信件。
現在,疑似一生的轉折點就在眼前。內心胡思亂想的閃過一些思緒,男孩在最後一刻還是下定決心,他選擇相信那個女聲。
何可雙手使勁,意外順利地慢慢推開棺材蓋子。
棺材裏面確實躺着人,一男一女,穿着古典而乾淨,女的黑色溫雅的長裙帶着紫色蕾邊,皮膚白皙。男的穿着像是歐洲古時的王子,紅色馬甲加上一身白,人也帥得像何可。
兩人頭上帶着荊棘王冠,黑色的。
所以不愧是超自然現象,千年陳屍不腐是老套路,世界觀正在快速重構的何可嘗試理解一切接受一切和包容一切。
“你要得到那本書。”
何可看向男人和女人各一隻手護着的黑色的書,看着這一幕總感覺有點不對勁。跨越千年的愛情與狗糧?
何可遲疑的兩隻手在兩具軀體上空晃了一會兒,捏了捏拳頭。
他伸出兩根指頭輕輕的捏起書沿,在碰到書的一瞬間,何可感覺整個人被電了一下,身體飄忽忽的。他慢慢的用兩根手指抽出來,向上抬。
心裏念道,別掉,別掉,哥求你千萬別掉。
男孩已經緊張得後背涼透了。
到了內心認可的安全距離,何可握住了黑書。黑色的書不輕不重,從外面看裏面的書頁發黃,泛着軟香。
書殼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奇奇怪怪的紅色字符,正中間金色的線條佝僂出一個曼妙的人影。
看到那些字符,那個身影。就在一瞬間,何可的世界正在坍塌。
他的腦海不斷閃過一個白色連衣裙女孩,披着長長的黑髮,嘴角不斷呢喃。
何可感覺大腦充血,渾脹。他眼中的世界已經失聲,只剩下黑白默片。大腦里充斥着女聲,溫柔,沙啞,迷亂,急迫。男孩內心其實是帶着害怕的,但是內心的聲音太有迷惑性了。
就像每次在手機中瀏覽到黃色信息,內心那種魔鬼一樣的聲音在你腦海盤旋。
“打開它,你得打開它,打開它,打開它!”那傳來的聲音很亂,像是有很多人圍着催促他,有老人小孩,有男人女人……
“可啊,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我們以後一定要出人頭地。”
袁曉長背着他說,手裏拿着兩人合資買的籃球。
“小可,別太累了,儘力就行,媽不強求你考個好學校,不行我們回老家讀。”媽媽又語重心長了起來,她每天忙忙碌碌的,內心卻更是沒有休息過。
“本地人瞧不起我們外來的,以後回老家找媳婦。”老爸就是這樣,因為沒賺到錢,看誰都覺得自己被暗地裏瞧不起。
......
腦闊宛如炸裂,傳來萬千聲音。何可把眼閉上,咬牙,乾脆利落的打開黑書,是死是活全看天。
黃色的紙殼被輕易翻開,泛着一種淡香。
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閉嘴了。
“向死者,以沉默保持最大的敬意。”
何可耳邊輕輕響起這句話,是一個很微弱的女聲。他感受到了陣陣風吹在他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陌生而急切的氣息在他體外亂竄。
什麼東西在撫摸他的額頭。
男孩在一瞬間感受到了狂潮一般的失重,這失重感讓男孩宛如站在一搜漁船的甲板上,風雨交加,海嘯呼來,讓他有一種劇烈的眩暈和嘔吐感。
他還感受到了暴雨雷鳴,感受到了萬千生命的嘶吼,感受到一隻溫柔的手牽起了他的左手......
他的嘴巴不自覺且不斷地呢喃,從一開始含糊不清,到後面字字清晰。他呢喃着:阿索瑪,阿索瑪……
何可好像墜入了一個黑色的漩渦,又再度墜入了另一個夢。
他看到了無休止的黑暗和死者,他聽到下了地獄的贖罪者在嘶吼。
無比的煩躁從內心中燒了出來,他輕輕的動了動嘴。他很自然地說:
“給死者以沉默。”
時間彷彿定格在一刻,整個黑色世界安靜了。
男孩安靜的坐在一張巨大的佈滿了銀劍與黑曜石的王座上,頭戴荊棘般彎曲的黑色王冠。
一束光打了過來,眼睛被黑布遮住的半透明的白衣女孩漂浮在空中,白皙的巧手溫柔地撫摸着男孩的臉龐。
她說:我的愛人,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他們應行的星軌上,如你所願。
她吻了上去。
......
死者之王,沉默的王者,執掌地下之地下權柄的天命之人。
那些跪在地上的怪物低垂着他們的頭顱,黑暗與無聲籠罩住了這所學校。
它們說:
“阿索瑪在上。”
......
何可在教室中驚醒,身邊的同學在交談着題目,窗戶外面的天空灰白的烏雲壓着,會晃過幾個學生的身影,小雨淅淅瀝瀝。
冷汗打濕了校服短袖,何可連忙轉過頭,直接與後面的袁曉長對視。
他也是一臉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