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臂當車
無論在元初還是天外,都有這麼一個傳說。
在凡塵城市內的一間不起眼的書店裏,存放在世上所有的書籍,其中甚至包括可以讓任何人變強的知識。
——彼世書店。
它存在於世間的任何一個角落,可能今天還在你家門口,明天就不知去往何處了。
甚至還有傳說彼世書店的店長是一位知性美人。
但無論怎麼傳,它都如幽靈一般,同時存在於元初和天外,彷彿那周天結界對它而言只是個擺設。
它能隨意穿梭於世界各地。
此時此刻,寧靜的書店內,店長坐在櫃枱前,細品着一本新書。
叮鈴。
門外空間變幻,不久固定為了一種景色,隨即門被打開。
店長呢喃道:“看來今天的客人有些稍多啊。”
來客是一個打扮誇張的男人,一襲黑裝,戴着老舊禮帽,撐着一柄黑傘,西裝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鐘錶,長發及腰。
店長臉上很自然地掛着職業性微笑,“時跡,如果你是來找洛雲圖的話,他已經離開了。”
時跡沒有多問什麼,轉身欲走。
店長似乎還想多說幾句,“說實話,無法理解你這麼執着的意義。”
時跡沉吟幾秒,開口道:“我只是在找一個支點,用來撬動命運的軌跡。”
“這樣那小子可就慘了。”
“可面對能夠影響世界的因果,誰又能獨善其身呢……”時跡說完離去,門外的空間變得模糊,大概短時間內不會再有顧客來訪。
店長看着空曠的書店,自言自語:“可又有幾人能夠如願呢?”
·
元初,風汐市市中心。
一輛黑色的轎車內坐着兩個人,一個是十一、二歲的小孩。
西裝女子說:“盟主,陣法已經佈置好了,隨時可以啟動,需要立刻安排人手嗎?”
小孩開口道:“要多少人?”
“以這次的規模,大概需要九十六名天階。”
“那樣的話,就不必費那個勁了。”
女子應承,不管多麼不合時宜的要求,盟主背後都一定別有用心。
忘仙十二走下車,對着空中打了一個響指,一道光網覆蓋了整個風汐市。
“比想像中要費勁呢。”做完這些,忘仙十二的氣息虛弱了許多。
西裝女子默默看完一切,沒有露出一絲驚訝,“需要人護送您離開嗎?”
“不用,這邊還有另一些事需要我坐鎮。”
西裝女子恭敬地點頭,“明白了,屬下拼上性命也會護盟主大人周全。”
“無妨,你繼續隱藏在暗處即可。”說著忘仙十二身形消失,下一刻已經向城西飛去。
城西。
“小生忘仙十二,可以請你去死嗎?”
一聽到忘仙十二的名字,洛雲圖瞬間暴退數步拉開距離,並在落地的瞬間在落地的瞬間喚出四棱金裝鐧,警惕拉滿。
“晚輩見過忘仙盟主,敢問……小子可有做錯什麼,竟要前輩親自下場殺我。”
忘仙十二一勾手,一根金屬棒球棍從街邊店裏的櫥櫃飛出,忘仙十二轉手接住,“你不需要知道。”
“呵,”洛雲圖臉上一陣發青,“前輩就這麼自信,可以殺我?”
雖然眼前的忘仙十二氣勢嚇人,但根本沒有上次見到王徒時帶來的天階的壓迫感,靈氣一直在神階浮動。
令人生疑呢……
是重傷了……還是說這只是個分身?
原因不重要,
洛雲圖只要知道有贏得可能便行。
即使是元初第一天才對元初第一人。
“狂妄自大……”忘仙十二皮笑肉不笑地說,“殺你個道法境的小毛頭還是綽綽有餘。”
忘仙對着空中揮棍,洛雲圖瞬間提起警覺,死亡的危機感撲面而至。
洛雲圖一腳重踏,雙鐧格擋在身前,被不知何處來的攻擊擊退三步。
面對突如其來的無形攻擊,洛雲圖近乎是完全憑藉本能做出反應。
劍氣?
攻擊來得太快,洛雲圖完全沒有時間反應,又是一份死亡的凝重感壓在身上。
三道劍氣破空而至,洛雲圖側身閃過兩道,揮鐧砍向身前。
“呃!”
硬接這麼一下,近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洛雲圖只感覺手腕處一陣生疼,金鐧差點被震飛出去。
才盪開劍氣,一道人影接劍氣的攻勢閃出,是忘仙十二。
藉著攻擊的空隙,忘仙十二迅速拉近了距離。
百步距離,不過彈指間的殺意。
還來得及,以對方的身形,攻擊一定會從下方襲來,只要集中靈力防禦,就來得及。
面對殺招,洛雲圖迫使自己迅速冷靜下來,展開對忘仙十二的防守。
來得及,快調動靈力。
一定要趕上!
砰!
棒球棍勢如破竹,洛雲圖倉促架起的防守如同虛設,洛雲圖就像一個棒球一樣被擊飛出去。
洛雲圖意識一黑,再次睜眼,眼前已是天旋地轉,腦袋即將撞上樓房。
洛雲圖連忙將身體一陣旋轉,快速調整身形,最終只是背部受創,跌回地面。
“呼……哈……呼……哈……”
調整呼吸。
對方的速度還並沒有快到完全無法反應,只要抓住那一絲破綻。
“呼~哈~”
既然對方抱着殺心而來,那麼自己也將百倍奉還。
「戰法·驚蟄」
只聽見一腳重踏,響聲如剎那驚雷,身形瞬閃,留下一連串踏碎地面的腳印,大步流星地向前奔去。
快若驚雷,勢如雷霆。
二十四節氣驚蟄之絕技——剎那驚雷。
只見刀光劍影,濺出一道火花。
洛雲圖再一腳重踏,猛得停下身形,已是到了忘仙身後數十步。
洛雲圖知道這電光火石間的對碰被擋下了,但卻沒有多少意外。
道法境對神階巔峰,如咫尺天涯,哪是一招一式能決出勝負的。
洛雲圖長舒一口濁氣,驚雷驟響,同一刻忘仙十二也消失在原地。
火光在空中四濺,兩道劍氣炸裂。
四棱金裝鐧本便是神兵利器,而忘仙十二卻能用一根普通的棒球棍與它勢均力敵。
跟上了、跟上了!
洛雲圖已經能夠完全適應並看清忘仙十二那速度快到可怕的動作了。
此刻洛雲圖心中欣喜,他覺得自己能贏。
忘仙十二降了一個大境界,隔境如隔山,這是他勝利的基石。
忘仙十二所用的並非貨真價實的劍氣,而是和自己一樣用靈氣演化劍氣的拙劣把戲,那他與對方的差距就並未拉大。
最後,洛雲圖還有光陰借貸這張底牌。
洛雲圖將一鐧插入地面,深入三寸。
一腳落地,驚雷再響。
鐧身在強烈的衝刺中如同彎曲,最後在那幻影般的攻擊下,強大的勁力不斷在兩人間碰撞。
單鐧與球棍,若刀鋒碰撞。
一剎而過,二十四閃,劍氣縱橫。
“奇怪……”忘仙十二心想。
即使他對洛雲圖造成致命傷,也會在頃刻間消失,反而是些不大不小的傷勢留了下來,慢慢癒合。
忘仙十二心中疑惑漸深,隨即便猜出了個大概。
是這樣嗎?將傷勢分攤給未來的自己,光陰道法……有點棘手呢。
不過也就那樣而已,現在還太弱了。
只要在一瞬間施加多次致命傷超過能力的闕值,或者用消耗戰拖到他體力的極限,都可以將它殺死。
極短的時間裏,雙方都做出了戰術決策,沒有一方想過退縮。
洛雲圖仍在拚命地納氣,希圖儘可能地更接近忘仙十二的水準。
“嘶~哈~”
呼吸聲如同點燃的火索在風中亂竄。
肺部感覺要炸了!
雙腿也不斷傳來刺痛。
洛雲圖這邊的身體感覺不容樂觀。
“你這麼做,就不怕忘仙和塗山鬧得太僵嗎?”洛雲圖試着支開對方的注意力。
忘仙十二一面接話,一面不動聲色地撇了眼洛雲圖插在戰場外的另一柄金鐧,“如果她們有這份實力,早不知多少年就該和忘仙翻臉了,況且……為了你這麼個被驅逐的外人,不值。”
嘖,你是在別人家裏插了眼是吧,怎麼什麼都知道,洛雲圖在心裏咒罵。
忘仙十二不欲多說,旋轉握柄腳步微動。
驚雷響起,洛雲圖不留絲毫可乘之機地搶下先手。
忘仙十二這次卻沒有迎擊,扭頭沖向戰場外的金鐧,“小傢伙,你拖延時間是想做什麼,真以為我不知道嘛。”
洛雲圖神情一愣,又隨即露出狡黠的笑容,一個法印在那隻金鐧上閃爍、釋放,發出閃光燈般耀眼的白光。
忘仙十二連忙閉眼,再次睜眼時金鐧已經憑空消失。
只見洛雲圖早已站在百米開外,而那柄插入地面的金鐧則屹立於身旁。
忘仙十二咂了咂嘴,自嘲地說:“該想到的,從塗山出來的怎麼可能不會幻術,唉~我究竟是什麼時候中的招啊。”
“陣法成。”
洛雲圖傾盡全力敲擊金鐧,地上的陣紋一瞬顯現,難以計數的劍氣刺出,被陣法引動斬向忘仙十二。
「紅蓮·亂陣」。
亂陣引天陣,難以計數的劍氣瘋狂湧出,無盡的狂亂想要將敵人撕碎。
斬!斬!斬!
忘仙十二一抬手,數塊石牆升起將自己包圍。
狂亂的劍氣一道道襲來,不斷啃喰着厚重的石壁,石壁瞬間被砍成碎片。
忘仙十二不見絲毫慌亂,盯着漫天碎石,握緊球棍。
「馭靈為兵」。
忘仙十二快速掐訣,漫天的碎石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抓住,在忘仙十二周邊飛速地旋轉,擋下來勢洶洶的劍氣。
絞肉機對絞肉機,只有野蠻與暴力的對碰。
剎那間,飛石便與劍氣平分秋色。
馭靈為兵。
脫身於御靈境的一個基礎能力——御靈。
入道后,人可肉眼察覺靈氣,藉助特殊的吐納將靈氣導入體內,氣傳全身,轉過一個大周天,便入御靈境,開始鍊氣化神的修行了。
入了御靈境便可以對周遭靈氣、靈力進行簡單的操縱,至於量與方式,純看天賦,能做到忘仙十二這種地步的,已經屬於頂尖了。
洛雲圖褪下已經破得不成樣子的上衣,緊緻的肌肉上卻不見一絲傷痕。
二十四節氣之穀雨。
光陰借貸。
有這兩張底牌在,不管多重的傷,只要及時處理,就留不下痕迹。
但他身上卻仍有一道傷口。
在右肩胛骨末端,一道長兩公分的傷口久久不能癒合,鮮血淋漓如同新傷。一到紅色紋路以背後的傷口為中心,輻射整個後背。
那些紋路是所佈置,用來封印傷口中那個怪物——「殘冬之念」。
劍氣漸疏,忘仙十二抓住空隙,法訣一翻,一塊碎石浮在眼前,右手緊握球棍將碎石擊出。
飛石不如剎那驚雷那般迅疾,但它帶起的那捲卷塵埃足以昭示那可怖的威力。
洛雲圖不敢硬接,雙手緊握單鐧,從側面錯開飛石的軌跡,飛石與洛雲圖擦肩而過,帶起一到令人膽戰心驚的勁風。
錯開的飛石擊中矮樓,半邊樓房被其轟碎,洛雲圖沒心情回看飛石造成的破壞,只盯着前方忘仙十二又擊出了三塊飛石。
洛雲圖雙瞳附上了一抹靈光,如法炮製砍開第一塊,奮勁前沖解決下一塊,他看出來了前兩塊飛石是虛而不定,真正的殺招是那第三塊飛石。
迎上第三塊飛石費勁的偏轉金鐧,洛雲圖又被擊退回原地。
圍繞忘仙的劍氣已寥寥無幾,忘仙十二單手一震,剩餘的劍氣競相粉碎,“不過是拖延時間的伎倆,又能緩慢你多久的死亡時間。”
他說的沒錯,這個陣不過是在拖延時間。
可整場戰鬥,洛雲圖最需要的,便是時間。
光陰借貸終究只能延緩、無法創造時間。
他需要時間,恢復的時間、佈陣的時間、思考的時間、計算的時間。
但一次次地見招拆招,僅是電光火石間便瞬間結束。
他沒有時間。
洛雲圖拔出地上的金鐧,雙劍拉開架式,蓄勢待發。
忘仙十二一揮手,十一塊飛石齊出,無一虛招。
呼~
洛雲圖長舒一口氣,引導全身靈力流轉,雙耳的消音符文加重了幾分,兩道抗震力量符文在雙臂上浮現。
四棱金裝鐧,可將自身靈力轉化為紅蓮劍氣,可產生高頻震動,以此摧山震樓,破甲斷金。
“着鐧。”
隨着洛雲圖冷冷的一聲,雙鐧略微收束,暗金色的表面不見一絲隙縫,靈力湧入雙鐧,空氣彷彿被束縛住一般,在鐧身周圍打轉,形成了兩道橫向龍捲。
雙手向後拉開,猛地敲擊,兩道氣旋糅雜,狂亂的氣刃卷向忘仙十二。
氣刃劃開虛空,一道道紅蓮劍氣湧出,充斥進整個龍捲,滾滾襲向忘仙十二,驟時恍若一架死亡戰車。
「紅蓮·滾地刀」。
滾地刀如同壓路機般一馬平川,十一快飛石瞬間被它碾碎。
忘仙十二見勢不妙,連忙一個抬手,兩次巨大的石手從地底抬起,護在身前,但在滾地刀面前石手不堪一擊。
劍氣卷過,忘仙十二滿身劍痕,鮮血淋漓。
隨即詭異的一幕發生,傷口瞬間閉合留下一條怪異的黑線,不再有血液流出,但同時也沒有真正的癒合,如同強行給一個木偶的傷口拉上了拉鏈。
在洛雲圖眼中,忘仙十二滿身黑線,就像一尊不可名狀的神秘存在,忘仙眼神之中充滿譏諷,“怎麼?就允許你鎖血,不允許我開掛。不知道,剛才那招,以你現在的身體又還能來幾次。”
攻擊雖然造成的傷害,但又會被瞬間化解,洛雲圖並沒有因此動搖,反而從中看到了贏的希望。
只要,再多來幾次……
眨眼間忘仙十二已沖至身前。
忘仙十二俯身衝擊,以拔劍之勢向上砍去。
洛雲圖雙鐧迎擊,強烈的攻勢震得洛雲圖不得不將雙鐧脫手。
忘仙十二見機再跟一擊
洛雲圖雙手交叉,交換握劍,側身旋轉防禦追擊,身體借勢騰空,向後退去。
連續兩擊見效甚微,忘仙十二本意拉開身位,快速組織下一次攻擊。
洛雲圖為了防守,借勢騰空就是抓住了點。
此時若再追擊,攻勢便會愈來愈弱,但適才洛雲圖浮身半空無法借力,此時卻成了進攻的最佳時機。
忘仙十二抓住機會,決定在追上第三擊,直攻洛雲圖的落腳點。
半步騰空的洛雲圖手疾眼快,再次借勢扭轉身形,舞動雙鐧。
雙鐧如同一個橫斷的車輪砍開攻勢。
忘仙十二見勢不妙,回身一踹,向後退去。
迎着這一腳踹擊,洛雲圖沒有絲毫戀戰,僅是單腳點地,落地生蓮,再次向後躍去,如同一隻倒掛的山羊。
拉開身位,不待下一回合進攻,洛雲圖立馬打出一道滾地刀,十隻石手奮力阻攔,不見絲毫停勢。
最終卻只在忘仙十二身上留下三兩條黑線,比之前的見效差了許多。
果然,第二次有了防範后就很難再有更高的收益了。
唉。忘仙十二嘆了口氣,這小子滑不溜手的近身根本抓不住,一旦有機會拉開距離,就立馬放一道滾地刀,身法中似乎還有幾分佛家步步生蓮的影子。
不好辦吶,稍微再拿出來點真功夫吧。
正在忘仙還在思索下一次攻擊之時,洛雲圖搶下先手,率先沖向忘仙十二。
看到自左側衝來的洛雲圖,忘仙十二召出一隻石手,怎料下一刻洛雲圖卻出現在自己右側。
凌空一腳,踹開防守的球棍,另一腳落地,借勢甩出雙鐧。
隨後,遲來的兩聲驚雷。
忘仙十二轉身閃過,甩出一道氣刃,打斷了正欲再次追擊的洛雲圖,正過身來,緊接一式九連擊。
洛雲圖絲毫不懼,憑着雙手之兵在速度上的優勢,將忘仙十二的攻擊輕鬆防下。
抓住忘仙十二攻擊的后搖,洛雲圖奮勁下劈,將忘仙十二擊退。
洛雲圖跟着後撤,又接上一道滾地刀。
已經連續使用三次滾地刀了,整條街道都被他倆的戰鬥波及而粉碎,忘仙十二再次馭靈,遍地碎石聚合,數十隻巨大的石手將洛雲圖團團包圍。
洛雲圖不得不再催靈力,又發一次滾地刀,如此頻繁地使用滾地刀,已經將自己逼至極限了。
藉著滾地刀將包圍撕開的口子,洛雲圖從石手中躍出。
光陰借貸的承傷已經到達了闕值,累累的傷痕爬上這具軀體,這個以道法戰天神的奇迹終歸是散了。
洛雲圖需要時間。
但這場戰鬥從始至終都沒有給他時間。
洛雲圖雙腳落地,跟前忘仙十二早已恭候多時,一個直刺捅碎了洛雲圖的心臟,這次不會再有奇迹發生。
忘仙十二正欲拔出球棍,但球棍卻被收縮的肌肉死死鎖在這具傷痕纍纍的軀體中。
忘仙十二抬過頭來,看見了面目猙獰的洛雲圖,這困獸猶鬥的敗者嘴臉真令人厭惡。
洛雲圖強行撐起最後一口氣,敲擊雙鐧,狂亂的劍氣以雙鐧為中心擴散,捲起漫天塵埃。
「紅蓮·風暴」。
兩個人影從塵埃中相向飛出。
忘仙十二甚至還未來得及鬆開球棍,便正中一擊。
“那個瘋子,快死了都還想着拉一個下去。”
忘仙十二全身黑線遍佈,凝視着即將散去的塵埃。
·
另一邊,洛雲圖意識模糊,思維漸沉漸低,彷彿墜入深海里,迎來無力的死亡。
要死了吧。
這樣也好,就當是給那些慘死在我手裏的生靈贖罪了。
“你、真的甘心嗎?”
無名的聲音響起,我無比熟悉,彷彿他來自記憶中的某處,某個被自己、被全世界都遺忘的聲音。
啊、對啊,畢竟那可是忘仙十二,是那個元初第一,沒什麼好輸不起的。
“那、曾經說允諾過的一切,也、都要拋棄掉了嗎?”
我能有什麼辦法,至少我還能帶着祂、帶着那個災禍——殘冬之念——給我陪葬。
“那、你有沒有想過,放祂出去,把外面的那些人、都殺死。”
這算什麼,反諷嗎?
“……還記得嗎,那份、親手殺死同伴的感受。”
當然!我永遠也忘不掉那噁心的感覺。
只是因我一時沒能壓制住祂,那些原本想保護我的人,卻活生生地死在了我手裏。
祂失控后,我也因此失去了意識,當么。我醒來時懷中抱着的只有她們的屍體,雙手沾滿了同伴的鮮血,可他們死去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卻是:“……別哭。這不怪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想殺我的人死了、保護我的人死了,與我無關的人也都死了。
這五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是活在煎熬之中。
你又讓我如何能獨善其身,死亡……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我活夠了,就這麼去陪他們吧,帶着這一身罪業墜入無間地獄。
“可……既然……如此……當初……又為什麼……要去牽起那隻手……”那道聲音漸漸低迷,最終消失於無。
可正是這微弱的聲音,卻揭開了那心底的那重重的“鎖”。
剎那或者良久,此時已無意義。
一段或被塵封或被迴避的記憶湧上心頭——
·
一位金髮的“少女”推開天台的門,給坐在圍欄邊緣的少年丟去一瓶飲料,“怎麼?又跑這來抑寞了。”
洛雲圖接過飲料,獃獃地看着滿城白雪,“你來這幹嘛。”
門內走出的這個“少女”,名叫蘇赤染,一枚貨真價實的男孩子,算是我小時候為數不多的朋友。
她天生就有一種惡霸氣質,行事作風雷厲風行,總給人一種很颯的印象。
“空音叫我出來找你,我也正好可以找個借口翹課。”蘇赤染也倚靠在圍欄上。
我嘆了聲氣,“空音對我也上心過頭了吧。”
蘇赤染呵笑一聲,“他對整個冬藏都上心過頭了,他一個修行者,卻跑來這鳥不拉屎的冬藏教書,他真不該呆在這,窩囊!”
“是啊,就冬藏這環境,大雪封城一年四季不帶停,沒誰想待在這,那些個還在讀書的,也沒什麼可能從這考出去,他也只是想教給我們一些實實在在的東西罷了。”
蘇赤染將空的塑料瓶一把扔到樓下的雪坪上,“可你不一樣,洛雲圖。你可以從這考出去,也可以去做更多的事,你是個天才,你也不該待在這。”
“得了吧,又是空音讓你來勸我的吧。”
蘇赤染站起身來,笑道“被你發現啦……畢竟是接了差出來的,總得象徵性地意思一下嘛。”
蘇赤染擺擺手,“你真不打算離開。”
洛雲圖自嘲般地笑了下,“我嘛,大概也會一直待在這,看着這座……永遠都是冬天的城市。”
我們一齊看向這白雪覆蓋的城市,許久,我開口道:“阿蘇,你也是修行者吧。”
“嗯。”
“真羨慕你。”
“沒什麼好羨慕的……這麼和你說吧,我的家族有一點特殊,她們排斥男孩,以至於將要成為未來家主的我,從小都被人當作女孩來養。
但其實她們都巴不得我死……
在同輩眼中我是畸形的怪物,
在長輩眼裏我是篡位的野種,
她們都想讓我去死。
排擠、暗殺、誹謗、下毒、羞辱,不厭其煩。
但我就是要活着,活給她們看,去氣她們、去打他們的臉。
當我把他們都踩在腳下時,她們也不過是譏笑世間的小丑。”
蘇赤染的語氣平淡,彷彿在描述一件事不關己的事。
「但我就是要活着,活給她們看,去氣她們、去打他們的臉。」
這句話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記憶里,讓我自慚形穢。
現在我彷彿又回到了五年前,躺在那冰冷的白雪之上,任憑鮮血將其染紅,只能無力地呆望天空。
那隻金髮狐妖緩緩走來,向垂死的我伸出手,說:
「喂,你想修仙嗎」
那便是一切的開始。
籍籍無名的少年洛雲圖與塗山少主蘇赤染的結緣。
不同的是,這次……再沒有人給我活下去的選擇。
如果我沒去牽那隻遙不可及的手、選擇掙扎地活着,那該多好啊。
徘徊於人世苦苦掙扎,苟活了五年平添罪孽。
五年來,其實自己從未真正活着,只是如同行屍走肉般堅持。
混跡於渾噩魍魎,遊盪在魔幻人間。
於過去中執着之人。
少年啊!
從夢中醒來。
·
忘仙十二望向塵埃散去的另一端,洛雲圖強撐着身體站立,雙鐧插在地上。
洛雲圖呆望着那片灰色的天空,亦如白雪上的雲彩。
兩行血淚無聲地留下,洛雲圖抬起雙手,卻不是去握鐧,而是在臉上抓撓、瘋狂地撕扯,似是想要撕下某種東西。
但除了鮮血和被染紅的扭曲面容,他一無所有。
洛雲圖撕心裂肺地哭泣,又緩緩轉為了狂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是這樣啊!原來……我的人生、只是場笑話!”
洛雲圖滿眼殺氣地瞪向忘仙十二,這個要置自己於死地的人。
看着意志崩潰的洛雲圖,忘仙十二眯起來眼,笑意中帶着玩味。
洛雲圖試着催動靈力,但體內空無一物。
“不就是靈力嘛,要多少有多少。”
隨着洛雲圖像是自暴自棄的喃喃自語,他背後的封印瞬間潰散,靈力如潮起般湧出,但除此之外,卻沒有意料中、殘冬之念地失控。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能壓制「殘冬之念」的封印。
心靈之獸,只能靠堅強的意志鎮壓,沒有人能幫他。
至於塗山所設的封印,是用來壓制洛雲圖的,為了在一切都不可挽回之後,將洛雲圖殺死的。
五年來,洛雲圖一直活在自己編織夢境中。
什麼可以壓制殘冬之念的封印,什麼愛與希望,什麼在自己的公義上獨行……不過是自欺欺人!
我才是世間最大的惡。
背後的灼燒之痛,從未停止,只是自己早已麻木,也許本該直到最後自己被祂所帶來的折磨壓垮時才會想起。
因而編造謊言,給予自己希望。
封印失控、誤殺同伴,那也只是在為自己的無力和動搖找的借口。
殘冬之念在躁動,風汐市也許有能夠根治一切的東西,也都是自導自演的戲碼。
我受夠了……
現在,
夢碎了!
洛雲圖握起雙鐧,靈力衝天。
那是積蓄了五年的憤怒,是他那可笑人生僅有的仇恨。
洛雲圖才明白了剛才心中那熟悉的聲音的主人是誰。
那正是自己。
也許那也能算是五年來被自己親手扼殺的自我,或者其他什麼,都不重要了。
“何苦如此堅持……”
忘仙十二正欲說些什麼,洛雲圖撇了撇嘴,直接將其打斷,“滾。”
驚雷驟響!
雷鳴之間,洛雲圖沖至忘仙十二跟前。
無盡的怒火湧上心頭,但是洛雲圖此刻心中卻前所未有的澄凈。
由極致的憤怒牽引而出的極度理智,洛雲圖曾稱這種狀態為——
「超覺之息」。
洛雲圖的大腦正以常人難以企及的算力運轉,他的頭髮如同浸在海中飄起。
閃至忘仙十二面前時,身上剛留下的傷口已盡數消失,一切的一切,卻都只是在雷鳴的一瞬發生,這邊是超覺之息的力量。
洛雲圖轉身甩出雙鐧,忘仙十二抓住他驟停的后搖,在防下進攻后立刻反擊。
洛雲圖背對着忘仙十二,卻沒有絲毫回頭的意思,後腳靈力流過,在地上瞬間刻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咒印。
咒印亮起,迸發齣劇烈的爆炸,洛雲圖藉著爆炸之勢瞬間拉開身位。
藉著爆炸揚起的煙幕,洛雲圖繞向側方突襲。
剛沖入煙幕,忘仙十二立即察覺,洛雲圖緊接着甩出雙鐧。
忘仙十二轉身揮棍,怎料那右鐧不過是虛招,虛而不實的軌跡與球棍錯開,還不待忘仙十二調整防守,左鐧轟至,右鐧回抽,再轟一擊,雙雙打在球棍之上。
忘仙十二不得不退出煙幕,卸去力道。
只見忘仙十二突然一驚,將球棍拋擲空中,那三處被洛雲圖攻擊過的地方響起一陣音鳴,隨即空間震蕩。
這一手可以說將光陰道法中的滯留髮揮到了極致。
還未有驚嘆之餘,驚雷響起。
洛雲圖衝散煙霧,攻向丟了武器的忘仙十二。
一隻石手抬起,擋下一擊,洛雲圖和忘仙十二錯身而過。
驚雷再響。
數塊碎石飛上十二的右手,形成一副石抓護手,忘仙十二抓過球棍下劈,可那本已來到身前的洛雲圖卻突然消失,下一瞬間,洛雲圖自忘仙十二身後憑空出現,重重的砍一下一鐧。
空間傳送陣,佈置爆炸咒印,同時也將其埋下。
一道狹長的黑線在忘仙十二背上浮現。
無數荊棘石柱從地面刺出,宛如海浪般層層推進,將洛雲圖逼到退無可退,只能躍至空中。
洛雲圖反手一招滾地刀碾碎石浪,安然落地。
四棱金裝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過去洛雲圖總是刻意壓低着它的功率,直到現在,洛雲圖才明白何為摧山鎮樓。
自己的耳膜早已破碎,也不想花無意義的靈力去恢復;身上的傷有八成來自反震,如果不是現在有海量的靈力任他揮霍,他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肆意的戰鬥,以至於將滾地刀這種殺手鐧一次一次地施展。
在這樣高強度的戰鬥下,洛雲圖的身體被一次次摧毀,又一次次復生,他也在生死一線的絕境中不斷變強。
創生與毀滅的奇迹在這具軀體內共存。
七竅流血,面不改色。
雙鐧血面,怒髮衝冠。
落地之後,洛雲圖立馬鎖定忘仙十二衝刺,三塊飛石向洛雲圖襲來,未使用剎那驚雷的洛雲圖也能輕鬆閃過。
可飛石被閃開之後,卻出開始裂碎,火光迸發、競相炸裂。
洛雲圖早有所料,在身後凝聚出了防禦的法印,藉著爆炸之勢,速度再次暴增,砍向“忘仙十二”
金鐧的斬擊深入肩脖,可只見那忘仙十二的身體自傷口處逐漸石化,最終整個“忘仙十二”化作了一尊石像。
洛雲圖連忙看向剛才炸裂的飛石,只見忘仙十二此時正站在一個消防栓旁,虛空一握,消防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捏碎。
水柱衝天而起,忘仙十二再一翻手,水柱化作無數柄雨劍,如銀河般向洛雲圖傾瀉而下。
洞落水連無窮碧,
三千劍芒天傾下。
洛雲圖果斷給出一道滾地刀,將劍雨一刀截斷。
但抽刀斷水水更流,在這無窮的劍雨銀河之下,滾地刀如同在瀑布上逆行的小舟,只得被無情的擊碎。
洛雲圖呼出一口濁氣,拉開弓步,藍色的靈力自鐧身湧出。
重構通路、改寫節點、置換靈力。
諸多複雜的操作在超覺之息的加持下一氣呵成。
洛雲圖慶幸自己曾在羅生門那學了點武器製造的皮毛。
一鐧前握,硬生生分開銀河,將劍雨劈成兩條,飛散的劍雨轉至洛雲圖後方再次重聚,前後合攻。
洛雲圖偏轉身形,將另一鐧向後斬去,隨不斷地旋轉向前邁進,寒冰劍氣在旋轉中積蓄,愈積愈深,最終將整條銀河凍住。
忘仙十二也沒閑着,藉著劍雨的拉開的攻勢,得以有充足的時間調動積蓄四周的靈氣,靈氣匯入球棍,有如神兵,球棍之上浮現出沉重凜然的氣息,森然的劍意湧出。
是所謂劍道的標識。
馭金為劍,凡鐵憑道。
忘仙十二將這凜然劍意斬出,這一招是貨真價實的劍氣。
洛雲圖的寒冰之氣積攢到了極限,趁着這個當頭,打出石破天驚的一擊。
「身若門庭,山止川行」。
冰河破碎,兩道攻擊驟然相會,在空中炸裂。
劇烈的衝擊將洛雲圖擊退,吐出一口渾血,洛雲圖看向忘仙十二,對方也沒好到哪去,身上黑線遍佈,已沒幾處可以着眼的皮膚了。
還不夠……必須要用更強的力量才能捏碎那怪異的黑線,徹底將忘仙十二終結。
現在誰能先一步破除對方的鎖血技能,就能贏下這場廝殺。
我的時間不多了,洛雲圖喘着粗氣,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還不能倒下,這場戰鬥洛雲圖早進了鬼門關不知多少回了,現在還能繼續完全是憑着那強大的生存執念,一旦這口氣鬆掉,他的意志會整個崩盤。
當真是窮途末路。
耳畔不斷傳來低語,鄙夷聲、叫罵聲……
源源不絕。
洛雲圖使勁晃了晃腦袋,慘淡地笑了一聲,不過是些幻覺罷了,洛雲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耳膜爛成了什麼樣子。
洛雲圖再次握緊了雙鐧,忘仙十二,當世最強,真真名不虛傳呢。
可那又怎樣,縱使絕體絕命,在擁有無儘可能的未來,終有一條路,能讓卑微如草芥、骯髒如蟲子的凡人也能踏上登神之路。
也許在就在下一刻,也許要走到時與空的盡頭……
若它九死一生,那便萬死不辭!
忘仙十二啊,這亡命之徒的絕技,你可接的下來?
洛雲圖皮膚上的血污退去,浮現出一道道金光的脈絡,如同一幅詳盡的構造圖。
白色爬上洛雲圖的發梢,頃刻間將其染上了白銀之光。
身筋百脈通,半步入神明。
「光陰神通·未來身」。
洛雲圖的靈基跨過天刑,跨過渡塵,直達半神。
忘仙十二凝了凝神,最終輕蔑地笑道:“只有半神嗎?”
天上重山分水陣的靈力擾動了一剎,忘仙十二的靈力節節攀升。
一道驚人的氣勢噴薄而出。
天神巔峰!
忘仙十二冷笑道:“如果你僅此而已了,那便到此為止吧!”
忘仙十二丟掉了手中因使用馭金而炸開了花的球棍,右手在身前一握,周遭靈氣如潮水般湧向忘仙十二,就如同,它們在朝拜自己的君王。
靈氣的漩渦還在不斷擴大,百里、千里、萬里!
“馭靈。”
“萬物為兵。”
萬里靈氣在忘仙十二手中凝聚成劍形,精純的能量構成了新的物質。
翻手造物,萬物為兵,這便是極致的馭靈,是至純之劍,是勾連鐵石與黃金的巡禮之橋。
在超覺之息的加持下,洛雲圖面無表情,看不出內心是否如行止般波瀾不驚。
忘仙十二手腕微動,一劍破空斬出、氣勢磅礴。
洛雲圖觀察着對方的每一個細微的舉動,但當劍氣斬到身前時,洛雲圖選擇了閉眼。
雙目雙耳休止,斷絕了所有對外在的直觀感知,內無雜異,一心澄明。
洛雲圖將左鐧擋在身前,那本應橫貫萬里的劍氣卻被他所阻隔。
金鐧劇烈的搖晃,彷彿隨時都會墜落。
洛雲圖再次揮動扛在肩上的右鐧,世間一切在他心中是如此的平靜,快到極致,眼中的一切反而是慢。
洛雲圖微微睜開了眼,眼縫中傳來閃光,那一刻,他心中想着。
或一字生、或一字死,原來生死,是這麼簡單的兩個字。
劍氣炸裂,耀光炫目,當它散去時,一切塵埃落定。
洛雲圖的黑髮凌亂地下垂,左鐧握在身前鐧身龜裂、卻巍然不動,右鐧無力垂下、鐧身碎成了三截,碎片不知四散到了何方。
洛雲圖站着,顫抖地站着。
已是風中殘燭,卻也堅強地站着,死命不願倒下。
忘仙十二注視着右手,靈劍已然消失,漆黑的手臂在顫抖、在分裂,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侵蝕他、分解他,冥冥中有某種存在在消失。
忘仙十二眼神凝重,“不及時處理的話,會被那個東西抹殺吧。”
一輛黑色轎車不知何時已經停在了忘仙十二身後,一個西裝女人在一旁恭候,“大人,該走了。”
·
忘仙十二坐在車內,從車窗向後望去,那邊那個少年仍舊站着,兩條腿像是釘死了在那裏。
忘仙十二嘴角勾起。
忘仙十二常常笑着,襯上那初中生的稚嫩模樣,讓人覺得神鬼莫測。
也正因此,很少有人能區分他每次是為何而笑。
西吠是這之中的少數,作為類似秘書的身份一直在忘仙十二身邊為其做事,只有她最了解這位盟主。
“大人很開心。”
忘仙十二又笑了一下,“螳臂當車。”
西吠轉過方向盤,思索片刻,應道:“勇氣可嘉。”
西吠從後視鏡看向後座,忘仙十二已經闔眼小憩,不知剛才那句答的是否如意。
掌管這麼大一份家業,任誰都不敢容忍一個人推心置腹地站在自己左右。
但被敬為謀略奇才的忘仙十二卻偏偏這麼做了。
不是他相信什麼死心塌地,恰恰相反,他是一個愚弄人心的魔鬼,就像能夠窺視人心一般,讓人不敢有絲毫妄念。
也許某人的僭越,也只是他棋盤上的一手。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仙十二雙眼睜開一條縫,賞玩着窗外的景緻。
洛雲圖被塗山少主帶出冬藏時,我沒有去攔。
悄無聲息地給他中下心魔,卻意外引來了那隻魔人。
不知不覺這一步閑棋,卻成意想不到的妙手。
天才嗎?這個世界不缺少天才,但像他這麼犟的,也許值得去賭一把呢,為了忘仙的夙願,和元初的安定,你可得,好好活到那時候才行。
我忘仙十二,不過一介擺弄人心的棋手,可比之那天道,又能差幾何。
洛雲圖啊,也許,我們還有一戰,只是那時……我們,怕是不會再留手了。
·
風汐市,城區,整條街道都變成了廢墟。
忘記十二漸行漸遠,只不過洛雲圖已經連抬頭去看的力氣都沒了。
洛雲圖最後的一口執念斷了,無力後仰,重重地摔在地上。
眼前的風景彷彿蒙上了一層灰讓人睜不開雙眼,隱隱約約、有一道黑影從朦朧的遠處走來,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齒輪的咬合聲。
洛雲圖忘記了最後的風景,陷入昏迷。
時跡趁着一柄黑傘,禮服上的鐘錶無序地運轉着,口中呢喃着失落的箴言,“祂說:‘正因人子不相信黑暗,才選擇燃起希望。’”
時跡俯視着地上垂死的洛雲圖,“來晚了嗎?”
“不……時間於我而言並沒有快慢之分,是這樣嗎,原來如此,你便是來自未來的……此時彼刻之人。”時跡自問自答,臉色逐漸失望。
“終歸是錯過了,這次也是,”時跡剛想離去,卻突然看見了什麼、眼前一亮,“等等,這是……”
時跡一招手,洛雲圖右手上的五耀藏寶微微一閃,一柄同樣的黑傘飛出。
時跡看着黑傘沉默許久,隨後自言自語道:“我們倒是兩不相欠了。”
時跡又看了眼洛雲圖,開口道:“小子,算你命大,下次你可就沒有能從死神手上換命的東西了。”
時跡從袖口摸出一隻懷錶,和那些掛在身上的鐘錶比起來,它顯得太過樸實,但同時也是所有表中唯一不會跳動的。
“我端坐在時間之樹下,背後是歲月長河。”
“吾之名諱時跡,神通名「時溯」,我來此,是為了扭轉舉世的因果。”
懷錶垂下,向後倒退了二十三秒。
洛雲圖被光團托起,身體逐漸恢復,向著還沒有受傷的時間。
指針倒退了二十三格,定在了代表起始與終點的零,隨後繼續向1跳去。
2、3、4……洛雲圖的身體開始潰敗。
時針最後跳回了23,時跡眼神一陰,時針再次向後退去。
回溯,決堤,往複七次。
時跡摁停了秒錶,指針停在了零的位置,彷彿像是無名的存在撥動了世界之鐘,將這位少年的時間鎖死。
“真正能救你的人還沒來,你身上的時溯隨時都可能失效,自求多福吧小子……”時跡又低頭看來眼手中剛從洛雲圖那拿來的黑傘。
“不過連那位店長都……看來你的命途,比我想像的還要漫長。”
時跡轉身向後離去,道路彷彿被染上了白光,隨即時跡便消失在了這時間的河畔,街道重新恢復了灰濛濛的夜色。
與此同時,風汐市的另一邊,一場更大的戰鬥正在醞釀。
暴雨欲來,只需一聲驚雷,便席捲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