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爸媽
不是說他們住得很遠嗎?
我心裏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期待的是我終於也要見到我的爸媽了,害怕的是我爸媽真的像村裡人說的那樣,因為我是個不祥的人,我爸媽不要我。
四舅奶奶從兜里掏出一張紙條,找人問完路,就拉着我匆匆往一個方向走着,我惴惴的跟在她身後,也沒多問。
七拐八扭的跟着四舅奶奶走過幾條街,四舅奶奶帶着我在一個大院子前停下,高高的院牆,鏤空雕花大鐵門,鐵門兩邊的各掛着長長的白底黑子的木牌子,牌子上寫着“雲山縣第一國棉紡織廠”的字樣。
四舅奶奶跟門衛處溝通后,領着我進了大鐵門。
地方很大,進門后是一條兩車寬的水泥路,路兩旁種着水桶粗細的法國梧桐,風一吹,樹上的葉子簌簌作響,倒是覺得涼快了很多。
我撒開四舅奶奶的手,跳起來去夠低處的巴掌形樹葉,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樹,山上常見的是樅樹和狗骨刺。
有燈光從身後打來,搖搖晃晃的,帶着尖銳的叮鈴聲。
“喂!喂!讓開,前面的讓開啊!喂——”
我還來不及回頭,只覺得腿肚子猛的一疼,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上,一個趔趄摔倒在水泥地上。
膝蓋和手肘傳來燎燎的刺痛。
身後“哐當”一聲,伴隨着一記男聲的“哎喲”尖叫刺入耳膜。
“囡囡,摔到哪兒了,給奶看看!”四舅奶奶一臉心疼的在我身旁蹲下。
“喂,你們是哪兒來的鄉巴佬,怎麼走路都不會啊,好狗不擋道不懂嗎?”
我回過頭,說話的是一個有些胖的男生,圓臉,白皮膚,看着跟比我大些,頭髮梳得溜光水滑的,身上的花襯衫特別搶眼,給人一種流里流氣的感覺。
我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習慣性漠視,轉過臉摟起褲腿看自己的膝蓋。
“哎,你這土狗還挺狂是不,我跟你說話呢,你瞪誰呢你?”
那個男生突然將扶到一半的自行車往地上一摔,轉身沖我和四舅奶奶氣勢洶洶地走來。
我懶得抬頭看他,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明明是他從背後撞到我,不道歉不說,倒像他佔了多大的理似的。
如果聲音大就占理,我們村的驢早就統治了全世界。
膝蓋破了好大一塊皮,沾着沙粒往外滲血。
我輕嘶了一聲,抬頭看向四舅奶奶,“奶,疼!”
那男生衝到我們面前,見我和四舅奶奶都不理他,竟抬腳踢到我腿上,大聲道:“鄉巴佬,聾了是不?不就破個皮兒嗎,我告訴你,我那自行車可好幾百”
四舅奶奶見他踢我,瞬間怒了,站起來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這後生娃還講不講理了?撞到人還得勁了?”
“老東西,要不是她我能摔嗎?還跟我說理,一把年紀了,臉呢?不賠我的車,我連你一起打!”
說著反手推了四舅奶奶一把。
四舅奶奶趔趄着往後退,我顧不得自己的膝蓋,趕緊從地上跳起來一把扶住她。
冷冷的看向那個男生,握着手電筒的掌心硌得生疼,我咬牙看向那個男生:“你給我奶道歉!”
也許是我的表情過於猙獰,也許是我的聲音過冷,他竟僵硬着朝後退了一步。
“你他媽的害得我車摔了,這個老東西還敢指着我的鼻子,你們以為”
“你道不道歉?”
“你他媽的以為你是誰啊,還讓我道歉”那個男生往後退了一步,依舊梗着脖子道。
我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那麼大的怒火,不等他說完,鬆開四舅奶奶兩步撲上去,掄起手裏的手電筒就朝他頭上砸去。
“啊——啊——救命啊,殺人了——媽——媽——”
那個男生竟殺豬般的嚎叫起來,抱着頭就跑,我剛追了兩步就被四舅奶奶喝住。
“囡囡,回來,別給你爸媽惹事!”
我悻悻的走回四舅奶奶身邊,突然有些想回家了。
“奶,縣裏的人都這麼欺負人嗎?要不,我們回去吧!”
四舅奶奶嘆了口氣道:“囡囡,你爸媽住這裏,以後你跟着他們,就也是城裏的姑娘了。”
“奶,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傻孩子,奶老了,以後,你還是要跟你爸媽一起的,走吧。”
我牽着四舅奶奶的手往前走,一開始的那些許期待勁兒,突然全沒了。
剛走幾步,對面路上遠遠走來三個人,女人尖而脆的咋呼聲傳來,像是菜刀敲擊着破鍋般刺耳。
“哪兒呢?哪兒來的鄉巴佬欺負我家大寶,看我不去撕了她!”
我停住腳步,扭頭看向四舅奶奶。
“咦,這是”四舅奶奶安慰的拍了拍我的手背,自言自語道。
“媽,就是她們,就是這個老不死的和這個”
三個人走到近前,最前面的正是剛剛被我一手電筒砸到腦袋的男生,身後跟着一對中年男女,應該是他爸媽。
男的身材瘦長,長臉,眼睛很大,卻沒有多少神采,穿着白襯衣。女的黑胖,學生頭,怒着一張臉,越發顯得臉上肉鼓鼓的,穿着一身半舊的工裝,燈光下看不出顏色,也許是灰色,也許是淺藍色。
“大寶,住嘴!”中年男人突然出聲喝止,緊走上前兩步,帶着幾分尷尬的對四舅奶奶道;“四舅母,您怎麼來了?”
接着又看了我一眼,猶豫着道:“這是靈兒?您老帶她來這兒幹嘛啊?”
回頭又看向那個中年女人道:“翠芬,別嚷嚷了,是四舅母呢!”
“四舅母?”
中年女人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複雜,看向我和四舅奶奶滿是怒容的臉上添了更多的驚詫警覺。
“你帶她來縣裏幹嘛?去年建國不是給您匯了一千塊錢嗎?”
女人說著還回頭瞪了一眼中年男人。
“囡囡這不是要上中學了嘛,得來縣裏上學啊,就帶她來了。囡囡,快,這就是你爸媽,快叫爸媽!”
四舅奶奶拉了拉我的手,將我往我爸媽面前拽。
“爸,媽,這鄉巴佬誰啊,我疼啊,我這腦門都破皮了!”
我正尷尬着怎麼開口,一旁叫大寶的男生突然哀嚎着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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