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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掉今天的人,終將會被明天所遺忘,忘掉過去的人,終將會被時間所遺忘。這句話只是想要說,任何有所成就的人,都有一段過去。

往前倒推十年,那是一個和現在完全不同的時代。雖然只相隔短短的十年,但這十年間世界的變化卻無比巨大,倒退十年,那些不斷盤旋往上搭建的懸浮馬路消失,高樓大廈依舊,地面上卻擁堵的十分可怕,密集人口將城市塞滿,然而沒有新的空間,環境越變越差,人心也越來越躁動不安。

“所以?”少年聲音略帶沙啞,有點冷漠,“環境變差和我來這邊有什麼關係?”

“因為就業會越來越困難,沒有學歷就更不行!”霍小丙不耐煩的敲敲桌子,“所以不要讓我再說一遍,給我回去上課!”

坐在他對面的黑髮少年一臉倔強,抱着書包一言不發。

霍小丙感到自己的腳趾頭在高跟鞋裏動了一下,又強行忍住了踢出去的那種衝動。他故意刻薄的上下掃視了一遍越澤的身體,從對方泛白的臉色到瘦弱的四肢,一個明顯營養不良的十一歲少年。

他冷笑一聲:“越小澤,你覺得以你現在這副德性能幹什麼?”

越澤抬起頭看他,對面這個張揚艷麗的女人抬起下頷,從眼底輕蔑的瞥着自己。

他沉默片刻,低聲說:“我已經跟着你,還有l訓練了兩年,我可以接活。”

“不要跟我說這些廢話!”霍小丙冷冷道:“要是學校那邊缺錢就跟我說,我給你!每個月這邊也有最低補貼,你幹什麼去了要提前接活來賺錢?”

越澤搖頭:“我不要你的錢…我只是想工作,我真的可以。”

霍小丙嘲道:“你可以個屁…你可以殺人嗎?你懂什麼是殺人?!”

越澤直視他,嘴角不自然的彎了一下:“你忘了?我殺過人。”

霍小丙不由啞然,眼神複雜,原本想好訓斥的話語也說不出口去了。對啊,他頭一次見到這小子的時候,那個場景他怎麼會忘呢?

漆黑的破屋子,地上到處都是血…一個那樣小那樣瘦弱的孩子,不知從哪裏借來的力量,竟然殺死了一個在酒精作用下狂暴的成年男子…雖然那也只是在生存本能下的臨死掙扎,但爆發出來的可怕力量,至今想起來仍然令霍小丙覺得心悸,當時那孩子的眼神暴戾血腥,充滿了仇恨。

尤其對方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霍小丙煩躁的把長發紮起,從吧枱高凳上站起來:“算了,我不想和你說些有的沒的。總之一句話,學生就要乖乖上課,清道夫不會雇傭一個未成年人,你死心吧!”

“去學校有什麼用處。”外表稚氣的少年也沒有求他,只是用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成熟世故的譏諷語氣,仰頭對他說:“我去上課…是能填飽肚子,還是能讓別人閉上狗眼別看我?還是能擺脫掉那些來要債的人?”他冷笑起來,把手裏的書包扔到地上,然後腳踩着過去:“你不願幫我也無所謂,我去找光頭強,聽說他那邊的賭場招服務生。”

霍小丙轉頭,看着那少年直挺挺的背影走向酒吧大門口,不由低咒出聲。此時他腦海里閃過一句話:你不就是仗着我疼你愛你寵你嗎!

“你給我回來!”他頭疼的暴喝一聲。

越澤停下腳步,卻沒有如他所說的“回來”。

霍小丙咆哮:“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我分你點活兒可以了吧!!”他拎起越澤的書包走過去,重重地塞進少年懷裏,口氣很差勁的說:“現在可以滾回去上課了嗎少爺?我給你介紹活兒,作為交換條件你回學校上課,這樣很公平,恩?”

越澤抬頭看他,眼裏帶着沉思。

“想個屁啊!”霍小丙冷哼:“你覺得你一個初一小孩輟學,你家附近人不講嗎?你姥姥不會問?”他得意洋洋的抱臂俯視小孩:“清道夫也是講究學歷的好不,我大學本科畢業,容容馬上研究生也要畢業了,你怎樣?l也是京大本科畢業,我們倆兒的徒弟小學學歷?嗯哼?!”

越澤:“……”

霍小丙目送少年去上學,又吼了一嗓子:“晚上過來吃飯,容容要給你補補!”穿着黑色立領校服的少年沒回頭,背影雖然瘦弱,但很挺拔。

“臭小子…”他翻了個白眼,轉身進酒吧。不過眼前卻彷彿看見了兩年前的越澤,比起現在小了好幾圈完全沒發育似的,臉色青白骨瘦如柴,而且還眼神陰鬱,見到人只會躲閃,小小年紀就佝僂着背,彷彿一棵還未抽條就長歪了的小樹苗。

他忍不住輕笑,有點感慨。

容清從酒吧后廚出來,端着兩碗麵條繞到吧枱,眼睛掃了一圈:“小澤呢?”

“上學去了。”霍小丙表情柔和下來,過去從背後把青年摟住:“有沒有煎蛋。”

容清微微側過去,仰頭主動親了他一下,微笑:“麵條下頭卧着兩個…我給小澤做得三明治他帶了沒?”

“帶了帶了。”霍小丙伸長手臂,從容清身後接過那兩大碗麵條擱在吧枱上,然後拉着他坐下來吃早飯,“那小孩竟然不想上學,我答應給他接活,怎麼辦…恩,麵條滷味道不錯!”

容清已經沒在聽了,他怔在那裏,清秀的眉蹙起。

“小澤想接活?”他喃喃道,心裏卻想,怎麼會呢?那孩子經歷那件事後,怎麼會主動要在清道夫工作?

霍小丙吃了一口面,無奈的放下筷子,用手拍拍戀人的臉頰:“喂,你又在想什麼啊…越小澤沒你想得那麼脆弱好不好!”

是嗎…容清心中隱含憂慮。

人心敏感而複雜,有時候面對創傷,心靈的自我修復和彌合能力是強大的,但往往那些創傷會在人的靈魂上留下疤痕,觸之即傷。

越澤下了公車,沿着馬路慢慢走。夜色沁涼,從這裏往遠處望,已經可以看見鎮子外頭那條河的河面反光,在月色下波光粼粼。每天學校放學后,他都要去酒吧街那邊,容清總是做一大桌子菜,不停的給他夾菜盛湯,恨不得一頓飯把他養胖。他其實沒看起來那樣弱不禁風,畢竟跟着兩個師父訓練了兩年,只是小時候營養不良,現在又正在長個頭,所以吃的總是來不及長肉就被全部吸收掉了。

等他推開院子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院子裏悄無聲息,只有廚房裏還亮着燈。越澤沒有打開門廊下的小燈,放下包摸黑去了廚房,簡陋昏暗的廚房裏飄着食物的香氣,他走到角落的小爐子那裏,揭開小陶罐的蓋子,果然看見裏面正燉着蜆子粥,清香撲鼻。

黑頭髮的少年遲疑的捂住肚子,口水不由自主的分泌。其實他挺喜歡吃這個的,這些蜆子肉肯定是街尾那邊送給姥姥,姥姥又省給他吃的。最後他還是把粥倒出一大半,留了一小碗擱在碗櫥里,然後端着自己那盆坐在廚房門口的地上慢慢吃着。

最近姥姥總給他做宵夜,也不問他每個月拿回家的那些錢是從哪兒來的,不過他知道姥姥偷偷去過一次市裡,放學后一個老太太吃力的穿過人群跟着他去酒吧街,小心翼翼的不被他發現,看見他換了一身服務生制服,又看見容清給他買吃的,守了兩三個小時才離開,老人那種憂慮藏在心底,表面上卻極力若無其事的樣子讓他很難過。

自從越琳和那混蛋死了以後,姥姥對待他越發小心起來。

越澤靠着木頭門框仰頭看向天空,黑漆漆的,果然沒有什麼星星。

這個城市快死了么…

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好了。

從他的眼睛裏看出去,整個世界都是漆黑的,那種黑色就像猙獰的觸手,不斷的蠶食周圍的一切…那些光明的,笑着的,生物,和他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他彷彿隔離在另外一個空間,那些有色彩的東西都離他好遠…

他安靜的看着夜空,深黑色的眼睛裏有些莫名的東西深深的沉了下去,那張尤嫌稚氣的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雖然是美麗的——無論是濃黑修長的眉,還是挺直的鼻樑,或者缺乏血色的優美薄唇——但少了同齡人通常有的桀驁不馴,少了生機。

充滿了淡淡的厭倦。

回到房間,書包隨便扔到地上,越澤把自己摔進單人床里,一種從骨頭縫裏透出的酸痛幾乎打敗了他。每天進行的、持續兩年的訓練絕對是常人難以想像的殘酷,每一次倒地他都懷疑自己再也沒辦法站起來…雖然最後他還是一次次的站了起來。

他不怕殺人,這兩年解剖過的屍體多到讓人麻木,不過原因並非如此。

越澤側頭趴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看着黑暗的房間一角,一分鐘后眼睛開始感到酸澀,於是他閉上眼,維持着剛才的姿勢,很快陷入熟睡。

兩年以來,越澤已經學會不去抗拒噩夢中的一切,那雙冰冷的粗糙大手就像具現化的噩夢一樣粗暴的揉弄他的下|體,黏重的呼吸在他耳邊,他的雙手在頭頂被綁住,骨節傳來灼燒般劇烈的疼痛…

為什麼不反抗?

為什麼不叫嚷?!

對了,剝奪一個與你有着同樣生理構造的生命,是什麼感覺?

越澤看見那個男孩在暴雨的夜晚發瘋一樣撕咬身上男人的耳朵,然後用磚頭歇斯底里把男人砸到地上,一下又一下,砸了滿地滿牆的血點,看見那個男人如同怪異的黑色蟲子在地上痙|攣扭曲直至凝固,一切如同默劇一樣無聲無息。男孩渾身赤|裸劇烈的喘息,抱住磚頭的雙手僵直得無法動彈,在電閃雷鳴的瞬間,那雙眼睛充斥着冷冰冰的殘酷的快意。

他至今還記得那種在心底不斷膨脹,血液都在燃燒的快意。

殺人的快,感。

作者有話要說:嚶,這是上篇。。。這周是活力更新周。。。因為我在活力更新榜上,兩萬一。。。所以。。。

明天會更新下篇,不更新就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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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爸是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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