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長兄第十九

“沈絳同學？”

讀秒結束，沈絳才不急不慢回應外面教官的話，“來了。正在穿衣服，30秒。”

回應完，沈絳才壓着聲音，回頭低吼道，“如果敢耍我，我殺了你。”

布蘭多爽朗的笑出聲。

沈絳沒多言，徑直走出浴室。

手上拿的是一個小小的身份晶片追蹤屏蔽器，沈絳沒見過這種型號。這種東西他在校外經常用，去一些不想讓人知道的地方，避免暴露行蹤，就少不了這種物品的輔助。

不過進入軍校有多道安全檢查，全面禁止師生攜帶屏蔽類器材，布蘭多能帶着它在校園裏自由穿梭，大概率說明它能逃得過軍校安全系統的追捕。

來到l-03治療室，前面已經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沈絳安安靜靜站在隊尾，藉著整理衣服和頭髮的動作調整好晶片屏蔽器，等待有序進場。

排隊的時候，沈絳正好看見卡贊和一個身材姣好的醫學部女生一起從醫療室走了出來。

“老兄！你還真撐了70個小時，我聽說你合格了。”大老遠，沈絳就聽見吉祥物的大嗓門。

沈絳：“嗯。你已經做完記憶清除了嗎？”

“做完啦。感覺不錯，記憶里那些恐怖血腥的場景會被替換成甜蜜刺激的派對，據說補考還會降低難度，真好——”

【一年新生卡贊.圖克，禁止交頭接耳，禁止交頭接耳。】

卡贊還沒說完，走廊頂端的智能風紀委先一步發出警報和提示。

沈絳朝他揮揮手，比了一個幸災樂禍的手勢。

進入醫療室，沈絳按照要求躺好，戴上讀取身份晶片的治療儀器。

【檢測到進入聯邦大樓記憶，清除。】

【檢測到使用違禁武器記憶，清除。】

【……】

模擬作戰中血腥的記憶漸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小時候，和父母還有白崽一起，出去露營燒烤的事情。他大概四五歲左右，坐在地上小小的一團，比白崽大不了多少。母親還能站起來，甚至有力氣把他拋的高高的，再穩穩接住。

父母都很愛他。

沈絳躺在醫療床上，嘴角不禁上揚。

【治療停止。】

隨着冰冷的提示音，頭上沉重的儀器漸漸抬起。

沈絳恍若大夢初醒的坐直。

頭疼。

他揉着太陽穴，垂頭走出治療室。

路上面對同學熱情的招呼，沈絳都只能幹笑兩聲，以示禮貌。

頭疼的越來越厲害。

沈絳找了很久，終於挑出來一處沒人角落，倚着牆慢慢坐了下來。

他越是努力回想剛才被篡改清除的那些記憶，頭疼的就越厲害。

歇了片刻，頭疼不但沒緩解，反倒愈演愈烈。

“把屏蔽器摘下來。”

鈍痛之中，沈絳聽見頭頂傳來沉穩的聲音。

緊接着，他感覺到有人要觸碰他身份晶片的位置。

沈絳瞬間彈起來，擺好戰鬥的姿勢。

看見眼前站着的金髮青年，沈絳才稍微放下攥緊的拳頭，“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我給屏蔽器設置了定位，”布蘭多看了一眼沈絳滿臉痛苦，“做完手術就可以摘下屏蔽器了，這種東西對身體影響很大，尤其是對腦波的影響，不能長時間——”

沈絳沒等對方說完，暴躁粗/暴的扯下了不久前才放置好的屏蔽器，趕忙還了回去。

果然，沒了屏蔽器的影響，頭疼瞬間緩解了不少，焦躁的情緒也有所好轉。

正坐在牆角休息着，他感覺到臉頰一冷，抬頭，正好看見一罐冷飲貼在他面前。沈絳伸手接過飲料，“謝謝。”

“不必言謝。那麼我們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交換信息？”

“嗯。”沈絳悶哼了一聲表示答應。

軍校內肯定不便交談。

最終，布蘭多定了一家私密性極高的餐廳，晚上見面。

許多聯邦的軍官談論機密都會選擇在這種地方，避免監聽和追蹤。

趁着時間早，沈絳一頭栽回了宿舍的床上。

觸碰到久違柔軟的枕頭，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回想模擬作戰考試里的場景，每一幕都歷歷在目，尤其是那頭巨大的白獅子。

只是那段被替換的甜美回憶，和父母還有白崽一起出去露營的事情，卻是再也想不起來。

睡了很久很久，沈絳被開門的聲音吵醒。

他睜開眼睛，正好透過落地窗，看見落日餘暉籠罩軍校的全景。尤其是鐘樓尖塔上，正好頂着半落的斜陽。

“長兄？你在睡覺嗎？”

沈絳收回目光，“沒有，早就醒了。”

說完，沈絳依舊懶懶的躺着，把遮光簾拽下來了一些。

“好多天都沒見長兄了。”岑星像頭愉悅的小鹿，一蹦一跳的上了閣樓，“我每天都在想長兄，今天特別想！”

爬上來的時候，岑星正好看見長兄躺在床上，肌肉線條堪稱完美的腿完全伸在被子外面，足弓的弧度十分漂亮，腳上，膝蓋上，有些磨爛的水泡。

殷紅的傷口不顯得突兀，反倒是給這具身軀添了幾分破碎的美。

岑星看了一會兒，思緒像是觸電一樣，趕緊轉移了目光，看向窗外。

沈絳後知後覺察覺到岑星爬上來了，這才坐起來，慵懶的打了個哈欠，“誰教你嘴這麼甜的。總算考完了，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這種大考試，”說完，沈絳把手向前伸，岑星很配合的把下巴放在他的手上，任他摸臉，“有沒有好好按時吃飯？尤其是有夜課的時候，再忙也得吃東西。”

“有好好吃飯……”岑星被捏着臉，說話都含含糊糊的。

沈絳揉搓了好一會兒，才放過弟弟的臉頰，把手轉到頭髮上。

“對了長兄，今天晚上我給長兄做飯好不好？昨天我去社團，剛學了烤布丁，還有烤雞腿，正好長兄宿舍有廚房，待會兒我去買點材料就回來做。”岑星乖乖的任由沈絳摸着他的頭髮，軟軟的說道。

“今天就算了。”

“為什麼？”

“我晚上要出去，有事。”沈絳解釋道。

岑星沒接話，可黯淡下去的眼神光不會騙人，原本像藍寶石一樣的眼睛宛若一潭死水。

沈絳看了一眼時間，從床上爬起來，在衣櫃裏找了一身休閑的衣服套上。

洗漱的時候，沈絳又聽見弟弟窮追不捨的問道，“我能不能跟着長兄一起？今天我沒有夜課。”

沈絳一邊洗臉，一邊乾脆的回絕道，“不能，我約了別的同學。”

從盥洗室出來，沈絳注意到岑星垂着頭，又柔聲安慰道，“你以後也會和同學出去玩的，不可能到哪兒都帶我呀。”

岑星不說話。

“行了，我走啦。”沈絳沒再管岑星鬧不鬧脾氣，帶上文件徑直出門。

-

兩個人相約的地點在第一星域最繁華的地段。

浮空設計的建築，既能感受到第一星域的繁榮昌盛，又有大隱於市的安靜。

沈絳和侍應生確認過預約，快步順着浮軌抵達了最頂端的室內空中花園。

進門，撲面而來的就是花草濃郁的香氣，其中很多嬌貴花朵並不適合在第一星域的環境生長，但在這片溫室，也能生機勃勃。

“沈先生。”

沈絳抬頭，只見布蘭多也換下了軍校的制服，西裝勾勒出的身材很好，即便一絲不漏，也能感覺得出布料下磅礴的肌肉，耀眼的金髮向後梳起，留了一小縷垂在耳側。

沈絳大步朝布蘭多走去，自然的坐在他旁邊的沙發，從包袋裏拿出一沓紙，“路上我整合了一下我在模擬作戰中的所見所聞，都寫下來了。麻煩瑞德先生也告訴我您所知曉的信息。”

布蘭多拿起筆記，交換給沈絳一個電子文件匣。

良久，沈絳閱讀完畢文件匣里的信息，疑惑的開口，“這麼說，把巨獸基因和人類基因融合，製作出來強大的戰鬥武器，從聯邦還沒獨立時就有。實驗中死過很多驍勇優秀的年輕士官，甚至還有軍校在校學生，所以曾一度被立法禁止。且第一位成功的人形武器，就是聯邦軍校的第一任校長？可林校長……是‘禁止跨物種基因融合實驗’立法的最大推動者，他怎麼可能是成功的實驗品？而且正史記載，林校長死於輻射，且獨立精神體還保留着臨死前戴着防毒面具，皮膚潰爛的形象。”

“先假設他是為了科學獻身，你也說了，你看見他獸化的時候並沒有什麼怨言，”布蘭多說道，“最關鍵的問題，我想知道，當時林校長獸化之後，在他面前的那位軍官是什麼身份？我之前和你說了，和巨獸基因融合的人類在獸化時，只能對其‘馴養員’保持理智。在獸化的狀態下，做出蹭肩這種人類化的社交行為，說明林校長的馴養員很可能就是你看到的那名軍官，甚至說，那名軍官就是基因融合實驗的參與者之一。”

沈絳沉默。

他在戰鬥中並沒有看見那位矜貴軍官的臉。

許久，他才開口，“沒看見臉。依稀記得頭髮是深色，走路的聲音很優雅。光看那頭大獅子了。”

布蘭多無奈笑出聲，“剛才和你說了，那是林校長，融合的基因是騶吾，不是獅子。而且軍部深色頭髮的軍官有一半以上，這和沒說有什麼區別？”

沈絳：“怎麼說也排除了一半，什麼叫和沒說沒區別？而且我當時在作戰，能看見就不錯了，你抱怨什麼？”

布蘭多攤了攤手，“我沒抱怨。”

說完，他用手示意沈絳隨他走向附近的餐桌，“先不說這個，今日有幸邀請到沈先生共進晚餐，早些時候特意讓老闆把在外度假的主廚召回，才沒耽誤晚上的主餐。”

沈絳微微蹙眉。

來這兒不是說巨獸基因，還能做什麼？吃飯嗎？

他看了看布蘭多一絲不苟的着裝，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沈絳對自己的社交禮儀素養很有自知之明。雖然是軍部世家出身，但他這種從很小就爹不管娘不問，還要承擔起“長兄如父”之責的世家後裔怕是僅他一個，禮儀舉止上自然是……有所欠缺。

“對了沈先生，聽說您在二十一星域執行任務時，成功取得過巨獸基因樣本。”

沈絳立馬停止狼吞虎咽，“對。”

“那有沒有聽聞過，有人試圖避開聯邦律法，用擁有人類意志的仿生人結合巨獸基因，製造出更加強大的人形武器的類似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