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私奔(10)
環球影城是去不成了,但莫烏莉沒有拒絕滑雪。還在戀愛時,他們就經常去滑雪場。
周聿澍叫司機開車載他們,車內寬敞,兩個人坐在後排。莫烏莉剛好遇到工作上的事,也沒空多聊天,一直拿着電腦敲鍵盤。周聿澍擰開果汁,給她倒了一杯,放到她桌邊。
從莫烏莉跟他提到新歡開始,周聿澍第一反應就是哥哥。周敬如和莫烏莉私下有來往,這件事,他沒有傻到一無所知。
準確來說,莫烏莉也沒有瞞他。他們在同一個健身俱樂部,他是知道的。那種收費很高的俱樂部沒幾家,撞上很正常。只可惜,周聿澍不是不會多想的性格。平日裏,他性格開朗、陽光樂達,但在感情上,周聿澍卻十分細膩。
他知道莫烏莉受歡迎。她也沒有一開始就接受他。在周聿澍追求她的時期,莫烏莉還交過一個四十歲的韓國男朋友。對方佔據了成熟的優勢,在外貌內卷國,儀錶也絕不遜色。經濟條件更不用說,人家正兒八經做了那麼多年生意,自然遠超他一玩運動的大陸小開。
即便如此,周聿澍還是靠誠意把她撬到了手。他知道她不是只看錢。
按理說,他也該有點自信了。可惜,面對哥哥,這又不奏效。
周敬如很疼愛弟弟,但這不妨礙他是婚生子,而且作為優等生,沒少壓過弟弟風頭。周聿澍知道自己很棒,很優秀,可是,他不如哥哥。
結婚以後,莫烏莉的事業蒸蒸日上,這也讓他感到不安。當然,周聿澍絕不反對妻子工作,只是主觀上不可避免地有點悲傷。從好的方面來說,這也激勵了他,他要更加努力,創造自己的潮牌,在時尚界開拓出自己的領土。
日常生活中,周聿澍自己有三輛車,都是比較拉風的跑車。但是,他覺得莫烏莉可能覺得太輕浮,不夠穩重。於是,這次他找媽媽借了這輛長款車。這種加長車都是電視劇里的標配,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商務感和這趟旅途不匹配。等到了附近,他再了換車,讓司機開回去。他們倆單獨相處。
比他大二十歲的司機說“到時候天色可能比較晚了”,言下之意是已經到了下班時間,他開車不方便。
但周聿澍沒聽懂。他伸出手,模仿哥哥、媽媽和公司其他人的樣子,鄭重其事,態度溫和地拍拍他的肩:“那就只好辛苦你,加一下班。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臨走沒忘多關懷一句:“生活上有什麼困難要說哦。我會告訴媽媽的。”
莫烏莉自己也沒想到,這次工作確實有點費時間。
到了滑雪場,她只能一頭扎進酒店,繼續折騰工作。就這麼浪費了兩天的錢,一次雪都沒滑。最後一天,他們去酒吧喝了一杯。
喝酒的時候,周聿澍問:“我們到底為什麼一定要離婚?”
莫烏莉在疊餐桌上的紙巾,想折出個好看的圖形來。但他一臉認真,而且不斷地要求她也認真,到最後,她只能回答他:“沒有要孩子,你媽媽也不喜歡我,我又不愛你,為什麼不離婚?”
周聿澍哽了一下,來回望着她的眼睛。她一口飲盡,從很早開始,莫烏莉就很難喝醉了。她以一種殘酷的坦蕩看向他,任由他打量。
周聿澍沒從她臉上找到一絲一毫被脅迫、被逼無奈的情緒。
“結婚的時候不是約好了嘛,”莫烏莉覆上他的手背,“我們要支持對方的幸福。”
他說:“我以為你至少還是喜歡我。”
莫烏莉又點了新的酒,很隨意地說:“別想太多了。去找個願意生孩子的,你不是很喜歡寶寶嗎?”
周聿澍說:“是你的話,沒有也沒關係的。”
她喝完龍舌蘭,輕輕咬了檸檬,回味着,發笑說:“胡說什麼呢。”
這天晚上,周聿澍也喝了幾杯酒。莫烏莉隔天早晨臨時要開會,只能趁夜裏回去。司機給他們開車,坐在車上,周聿澍沉默不語好久,接近城區,終於還是沒忍住。莫烏莉很專心在處理文件,沒有留意到。他的聲音越來越大,連司機都透過後視鏡觀察,她總算回過頭。
周聿澍竟然哭了。
他低着頭,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掉落下來。
就連莫烏莉都被震住了,她問他:“……怎麼了?”
周聿澍握緊拳,揮動手臂,砸在車門上,抽泣得更厲害了,不斷地喃喃道:“哥哥比我好,我知道。我會祝福你跟哥哥的。”
莫烏莉一時間沒明白他的意思。她看了眼手機,易思違回消息了。她給他發“在值班嗎”,他發了一張照片來,是同事面帶黑眼圈比剪刀手的照片。夜晚深沉,車窗外的光從臉上流淌而過。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莫烏莉對司機說:“送我到醫院吧。”
周聿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還要分散精力關心她:“你去醫院幹什麼?你生病了?”
“不是。”莫烏莉盯着手機,漫不經心地說,“‘其他人’。”
之前她的說辭是,她現在和“其他人”在一起。
他緩了一下,才意識到是什麼意思。周聿澍問:“我哥在醫院?”
她是真的在困惑:“為什麼是他?”
“那不然是誰?”他堅決地盯着她。
車已經停下了,司機打開駕駛座車門,一隻腳踏出去,準備到後座為莫烏莉開門。可是,周聿澍突然一聲喝止:“別動!”
莫烏莉自己開車門,他猛地撲過來,硬是握住把手關上了。他幾乎要吻住她,她能看清他脆弱的眼球表面。驀地,她綻開了笑顏。莫烏莉啜着笑意,下一秒,她又驟然冷下臉,凄凄涼涼地用眼光剜他:“你生氣了?”
周聿澍斷然否定:“沒有!”
DABDA。
臨終病人接受死亡的五個心理階段,否認、憤怒、討價還價、抑鬱和接受。她打量他。
他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崩潰。
周聿澍別過頭,像鳥把臉埋在羽毛里小憩似的,過了一陣,他又回過頭來:“那個人是醫療系統的?工作中認識的?他知道你父母是詐騙犯嗎?”
聽到關於父母的事,莫烏莉頭一次產生情緒起伏。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剎那之間,莫烏莉臉上的血色消散,面色蒼白並非出於恐懼,而是過度集中注意的證明。她瞪着他。有那麼幾秒鐘,毫不誇張地說,周聿澍感覺眼前的女人會把自己的耳朵撕下來。
但是,現在的他很悲傷,很痛苦,失去了理智,什麼都不怕。周聿澍支支吾吾地說:“他們現在……在找你吧?我也收到消息了。我給了他們錢……”
這倒是莫烏莉沒聽說過的消息。她皺起了眉。
感情決堤,他一了百了地壓住她。
司機不知所措,只能先離開車內,關上車門。周聿澍碾壓着她,絕不讓她起身。那是一具鍛煉過後的身體。莫烏莉面不改色,手悄無聲息地去夠包。時至今日,她的防身器具可不再停留在甩棍的級別。
周聿澍動情地吻着她的脖頸,就在這時,背後的車窗傳來敲打聲。
他回過頭。
車門被打開了,易思違還在值班,沒換衣服,神情平靜,但就因為這樣,才顯得心情並不好。與周聿澍對上視線的片刻間,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患者晚上好。”
“你……”話語卡在喉頭,周聿澍似乎明白了什麼。
易思違向莫烏莉遞出手,她抓住他,終於站起身。莫烏莉撫平裙子上的褶皺,司機連忙把包送上來。易思違替她拎着,兩個人就這樣進了醫院。
從頭到尾,周聿澍都看着他們。他握緊了手機。
莫烏莉腳步向前,然而,期間卻不間斷地回過頭,目不轉睛看向周聿澍。她臉上沒有情緒,僅僅只是用虛無的神色恫嚇他。
易思違掃了她一眼,本來打算對她前夫的事絕口不提,但是,最後還是破功了:“他怎麼了?”
“不知道,發神經吧。”莫烏莉回答得太不經意,臉色沒有半點陰霾。區區周聿澍這樣的人,即便曾跟她寫在同一張結婚證上,再過幾周,她也能徹底忘記。
她的性格,他理應心知肚明。易思違勉強自己不再多問,只是說:“現在要工作,我給你叫車,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我開你的車回去吧。”
他毫不猶豫就把車鑰匙給了她。
莫烏莉準備走,他又叫住她。易思違臨時回了一趟樓上,取了外套下來。
莫烏莉披上外套,在暖融融的溫度里提問:“你知道我家的狗叫什麼名字嗎?”
之前他看過她家保姆發來的視頻,對可愛的臉印象深刻,但是,名字記不太清了:“什麼?”
她看着他的眼睛說:“‘易思違’。”
他困得不行,大概一連值了好多天的班:“嗯?”
“不是叫你,”她笑着說,“它就叫‘易思違’。”
這種名字,對狗來說有點難記吧。易思違笑了笑,只提醒她:“路上注意安全。”
莫烏莉開着易思違的車,從地下車庫駛入路面。深更半夜,連紅綠燈也暫停工作,她從醫院門口再度經過,意外發現易思違還在原地,看到她出來才安心。
她停下車子,降下車窗,朝易思違露出笑容。
手機傳來提示音,莫烏莉遊刃有餘地移動視線。那是周聿澍新發來的消息。她波瀾不驚地點開,看到內容時,微笑紋絲不動,然而,眼角與嘴唇的弧度微不可查地發生了改變。那是笑意消失的一瞬間。
後來,那成了他的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