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起的起源
阿拉大口地喘着氣，竭力平復着自己激蕩的心情，他的眼珠四下亂轉，觀察着身後負責人的動作。
握着零件的手儘管竭力控制，卻怎麼也抑制不住地胡亂顫動，扳手敲擊在零件上發出叮鈴叮鈴的聲音。
儘管剛才吸入的煙霧雖然早已隨着呼吸而散去，但那股帶着硝煙的氣味卻久久不散，似乎依舊殘留在阿拉的腮里一樣。
阿拉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回去做那樣危險的事情，哪怕是現在靜下心來重新回想，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是什麼促使他答應了那個人的條件，他現在只想逃離這一切。
就在昨天晚上，一個他素未謀面的海底獸前來拜訪他，希望阿拉能夠在明日對軍械庫的檢修當中將一個稀奇古怪的裝置放到軍械庫里，作為回報，他將會送給阿拉一桶海底人專用的營養合劑。
按照道理來說，阿拉應該拒絕他，因為那些高貴的海底人有過規定，不能將任何多餘的物品帶去軍械庫那樣的重地，但那個同胞一再請求，說只要帶這麼小一個裝置，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阿拉本來也的確想要拒絕他，甚至一度將那個同胞送到了門外，但當他用那條鐵腿一瘸一拐地把同胞送到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了那一桶海底人專用的營養合劑。
雖然阿拉說不清到底是因為什麼，但其中一定包含了對於營養合劑的動心，他想讓自己的媽媽和弟弟妹妹們一起嘗一嘗這種珍饈美味。
在經過反覆的糾結后，阿拉同意了，反正只有這麼小的一個裝置，就算被發現了他也能夠用其他的說辭來解釋。
也許是用於維修他那條鐵腿的裝置，又或者是從黑市淘來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總會有合適的解釋的，高貴的海底人不會在意那麼一個小小的裝置的。
果然，如他所想的那般，在經過軍械庫的檢查大門后，儘管報警器的紅燈亮了起來，但是那些負責檢查的海底人看到只是這麼一個小小的裝置以後，甚至沒有等阿拉解釋什麼，他們就放他通行了。
小小的裝置放在炮彈旁邊並不出奇，就像是一塊不小心掉落的配重塊一般，阿拉估摸着這可能是什麼攝影裝置，可能那個他的同伴只是想看看軍械庫，長長見識吧。
阿拉按照手中的條目一個一個地對照着架子上的武器，子彈，炮彈，作戰外骨骼，動力裝甲，各種型號的鋼材，一些製造武器的流水線……
一樣不少，一樣不缺。
從艦橋的工作換到這裏，對阿拉來說並不好，按道理來說，像阿拉這樣的海底獸只能負責最基本的清掃工作，可是負責檢修的海底人把工作都推到了阿拉身上，他也就只能包攬下整個軍械庫的檢修。
見各種武器都完好無損，阿拉推着手中的推車走出了軍械庫，準備接下來去工廠工作，為了在陳城生存下去，每個海底獸都至少得打四五份工，這樣才能領到足夠生存的營養合劑。
站在軍械庫大門的不遠處，阿拉正盤算着今天到底要不要吃午飯，一股無法阻擋的巨力突然將他掀翻在地。
“轟隆！”
身後傳來了神明的怒火，阿拉未等起身，便下意識地手腳並用地向前逃去，不管身後發生了什麼，都不是他一個小小海底獸能參與的。
儘管地面上的鋼鐵碎塊割得手掌生疼，但阿拉竭盡所能地向前，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只有留下有用的生命才能再圖其他，這是他在一本書里看到的。
在不知道跑出了多遠以後，
身後的聲響逐漸小了下來，這時阿拉才反應過來他的整個腮部居然滿是硝煙味，嗆得他連連咳嗽。
衝天的火光像是要把天上的小太陽都遮蔽一般，黑色的煙霧正隨着空氣凈化系統的運轉而向四周彌散，側耳細聽還能隱約聽見有人的慘呼和哭泣，不知道是不是阿拉的心理作用，哪怕隔了這麼遠都還能感受到許許熱意。
剛才應當是某處爆炸了，城區每過幾年就會出現這樣的事，碰到了就只能自認倒霉，不管是因為線路老化，還是操作不當，或者是能源供應不足，反正最終的結果就是爆炸，一切都會在巨響中灰飛煙滅，阿拉很慶幸他保住了一條命。
畏畏縮縮地躲進街邊的角落裏，阿拉靜靜地聽着附近海底人的談話。
“喂！快走，去看看那邊發生了什麼。”
“別急，等我準備好車子，走過去多累啊。”
“什麼？爆炸了，這麼稀奇的事我可得去看看。”
“軍械庫！是軍械庫！”
“…………”
聽到附近海底人的交談中蹦出了一個關鍵詞，阿拉的心中一陣后怕，居然是軍械庫發生了爆炸，還好自己跑得快，否則說不定就交代在那兒了。
但當后怕褪去之後，阿拉開始將整件事從頭到尾仔細思量，可是想着想着，他後背上的鱗片突然變得黏膩起來。
為什麼是今天？！
為什麼是這個時候？！
軍械庫線路的保養一直是重中之重，其中大部分操作也早就由機械代替，兩者幾乎不會出問題，而如果說是能源問題就更不可能了，軍械庫有專門的備用能源，沒道理恰巧就在這個時候出故障。
偏偏是今天，偏偏是阿拉違反規定的這個時候，軍械庫就這麼爆炸了。
當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后，剩下的哪怕在不可思議也就是真相了。
今天唯一進出過軍械庫的就只有自己了，而自己還違反規定將不能帶入軍械庫的東西帶了進去，一切都是自己的原因！
想到這裏，阿拉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他已經想到如果這件事被揭發會有怎樣的後果了……
他會死，這是肯定的，他將會死的很慘，在死之前受盡折磨，最後送上斷頭台讓所有海底獸看到背叛者的下場。
他的媽媽會死，他的妹妹們也會死，他的鄰居，他的朋友，沒有一個人能倖免……
對於高貴的海底人來說，殺死海底獸與踩死臭蟲沒什麼區別，哪怕對方是擁有思考能力會說話的智慧生物也不例外。
跪着死去和站着死去沒有任何區別，對於海底人來說，無論海底獸站着還是跪着，他們都只是海底獸罷了。
當阿拉意識到自己認識的親朋好友都將因為自己死去時，一切都不一樣了，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一瞬間聯通了他的大腦一般，他開始思考他從出生起的這一切。
以前習以為常的事情現在看來是那麼的不合理，海底獸們被肆意虐殺，卻被所有人認為理所應當，為了服務整個陳城，海底獸需要承擔數倍於海底人的工作，卻連最基本的生活保障都沒有…………
一切都像是瘋了一般，不僅僅是這該死的世道，而是所有人都覺得這世道是對的，過去的阿拉認同這一切，將這一切視為圭臬，因為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的祖祖輩輩都是這麼過來的。
但現在所有人都將因為阿拉的所作所為而死去。
阿拉開始怨恨起他所見到的每一個人，怨恨那個砍掉他一條腿的海底人貴族，如果不是那個貴族，阿拉就壓根不可能會被調到軍械庫來工作，他依舊能好好當他的艦橋工人。
阿拉怨恨那個把油脂塞進他腮部的工廠負責人，他給他帶來了太多的痛苦，大家同樣都是為了陳城而工作，為什麼工廠負責人就能對底下的海底獸肆意妄為？
阿拉怨恨那個拜託他放那個裝置的海底獸，如果不是他，那麼一切都會像以前那樣，他不會死，他的親人也不會死，那個海底獸利用了阿拉對他的信任，為了他的一己私利而毀掉了阿拉的家庭。
但阿拉最恨的還是自己，為什麼沒有早點看清楚這一切，如果說他能早點發現這吃海底獸的世道，他就不會再去為那些海底人工作，而是帶着自己一家去往海底。
反正整片海洋那麼大，自有海底獸的去處，總不見得海底人也會跑到海里生存吧。
若是真正嚮往自由的人窺見了阿拉此時的想法，想必也會發笑吧，在看清楚了這個世道以後居然不想着反抗，而且企圖逃避，那不是到死也擺脫不了這個該死的世界了？
但很可惜是，阿拉即不是什麼大無畏之人，也不是什麼自由戰士，光是擺脫海底人的統治而跑到海底生存，對他來說其實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之舉了。
在以往的阿拉看來，光是在心裏仇恨海底人就足以被千刀萬剮了，現在的阿拉能這麼想，對他來說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自由的種子會在無邊無際大海中成長，總有一顆會撐破這舊日的天空，帶來一片嶄新的世界。
阿拉開始暢想起接下來的生活，他要帶着一家離開陳城，就在今晚，他們就要偷偷溜進海里，遠離這一片吃獸的大地，以後他們便不用再吃這些營養合劑，而是可以吃海草，吃海魚，他們可以住進海溝……
可以這麼說，海底獸的身子天生就是為了大海而存在。
他的母親不必再早出晚歸替人打工了，他的妹妹們也不必去南區偷螺絲了，一切都將是那麼的美好，他們一家將在海中得到真正的幸福……
“別動！”
就當阿拉幻想着未來的美好生活時，一支黑漆漆的槍管悄無聲息地抵住了他的脊背。
阿拉瞬間雙手舉過頭頂，大喊道：“請別殺我！”
身後的士兵皺了皺眉頭，“轉過來，該死的傢伙。”
“是！”
阿拉聽話地轉過身來，看着面前端着核銃的士兵，這一定是海底人發現了他的罪過，準備把他抓過去審訊了，幻想中的美好生活一下子破碎了，他全家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士兵沒有理會面前緊張的阿拉，拿槍管指了指軍械庫的方向，“所有海底獸去那個方向報道，有東西需要你們去維修。”
阿拉這才注意到附近有着數不清的士兵正在把角落裏的海底獸往車上趕，確實，軍械庫出了大問題要維修的話還得靠海底獸。
“沒聽見是吧！讓你動起來。”阿拉的尾椎骨一陣劇痛，是身後的士兵叫他沒有等動靜給了他一腳。
阿拉踉蹌着走上了那輛前往軍械庫的車子，他剛從那處地獄逃出，現在便又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