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童年（一）

我可能從童年起就意識到了自己與眾略微不同，但是這種不同或許是因為太過細微以至於我從未把這點當成什麼特別的事情。我和其他孩子一樣，又有什麼不平凡的呢。吃的是一樣的黑麵包，一樣的肉，喝的是同一口井打上來的水，同一口井水釀製的麥酒，一樣的狂野，一樣的挨打。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特別之處，除了長得比較矮。長得矮確實有些讓人覺得自卑，還好村子裏的大家也沒有什麼人來嘲笑我。童年能過得如此無憂無慮反而是別人難以想像的吧，不過我現在知道了這一切終歸是有代價的。

只是隨着時間推移，童年的玩伴就漸漸離我遠去了。只是這個遠，並非距離上的遠。大家仍然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不過他們抬頭確實再也看不見我——這種遠是心靈上的，他們能夠和我一起玩的時間越來越少了。聽到我一起去玩的邀約，他們很多時候只能苦笑，也說不出什麼來，但是那種默默的拒絕讓我知道了疏遠。

我哭哭噠噠的問父親這是為什麼。

父親抽着旱煙，看着我半晌說不出話來。之後從屋內走出來的母親把我抱了起來，抹去了我的眼淚，告訴了我一個哲理：人是要吃飯的。

這句話實在是太過富有哲理以至於我都止住了哭聲開始思考起其中的道理。母親看到我不哭了，把我放到地上，蹲在我的身前，輕輕的捏着我的臉不言語。直到那時候我才真正意識到了人居然是要吃飯這個道理，母親和其他人是一樣的。

我確實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所以被趕出的時候我雖然覺得意外，但意外的只是時間點，而不是對於被趕出來這件事。現在想起來，那可能是因為我那天算是成年了，對於這件事也就徹底覺得合理了。

因為我不是人。

說錯了，因為我不太是人。所以被趕出人類的村長大概不能再合情合理了。儘管我本就不怨恨父母，但是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最後的一個小疙瘩似乎也消失了。

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是從報名處里出來的另一個中年人。他和門口的那位嘀咕了幾句，然後把我拽到屋裏問了好些問題，我把自己的簡短的故事和他講了一遍之後，他又找來幾個人背着我商量了一會，最後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我就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但是他卻彷彿有些激動。

“對了忘和你介紹我自己了，我叫做莫羅·威斯塔利亞，是這裏的負責人。你叫我莫羅就可以了。現在嘛，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具體什麼情況還要看情況。”

他的話給我繞糊塗了。

“等一下，為什麼說我不是人。我哪裏不是人，你是不是趁機想罵我，你才不是人呢！”他狠命的咳嗽了幾聲打斷了我說話：“仙塞小朋友，你沒有注意聽我剛才說什麼嗎？我不是說你不是人，我是說你不太是人，你雖然是人，但不完全是人。懂了嗎？”

“我完全沒懂。”

莫羅嘆了口氣：“這麼說吧，你應該是人類和精靈的混血兒。不過看你相貌應該不是初代混血兒，你父親牧應該沒有一些比較特別的相貌特徵吧？比如耳朵特別長，眼睛會發光，身材特別高大之類明顯的異於常人的情況吧？”

我想了想，父母親看起來好像都挺正常的，就點了點頭：“不過我父親和我一樣吃的也很少。”

“那說明你非人的血脈是從你的父親那裏繼承過來的。不過我雖然這麼說，但是你要知道血脈繼承並非這麼簡單的過程。

在精靈學中有個專門的詞彙‘返祖’來形容類似的這種情況。精靈是一種極其容易受到環境影響的生命。比如說我曾在北雪平遇到過一個白精靈，她的體溫實在是太低了，我和她握手甚至讓我們的手粘連到了一起，就像是冬天用舌頭舔鐵塊一樣。最後還是我用魔法慢慢加熱才使我們分離開來。再比如我曾在入雲天山遇到過一個赤峰精靈，她的情況就和白精靈根本上就是兩種極端，我不得不理她幾米遠才能好好對話，她周身和沸騰了一般，空氣灼熱的讓人嘴都不敢長開。”

“除此之外，淺海則至少有十幾種不同樣貌或者不同形態的精靈，深海中有一種四肢上像青蛙一樣長了蹼，身上佈滿鱗片叫做娜迦生物也是精靈，娜迦的形態更加複雜多變。除了白精靈和赤峰精靈，陸地上的精靈種類也是數不勝數。已知的就有三十七種，未知的種類可能更多，比如白精靈還是我年輕的時候發現的。”

“那莫羅先生還有沒有遇到其他女精靈？”莫羅先生突然狠狠的咳嗽了起來，好像是被口水嗆到了，一邊拍着胸口一邊咳嗽。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下了一跳，趕快去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還好莫羅先生並不太高。莫羅先生深深的喘了幾口氣后，終於舒服些了。

“人老了啊。這些精靈學的內容你以後可以來我的課上聽，我有一門課是專門研究精靈譜系的。”

“那我可以入學了？嚇死我了，剛才那位先生那個樣子，我還以為我讀不了大學呢。”我也學莫羅先生拍了拍胸口，放下心來。

“不能。”

“我入學第一件是應該做什麼？應該拜碼頭嗎？這裏誰做主啊，不知道喜歡什麼，我應該帶點什麼嗎？”

莫羅悶哼了一聲，對我指指點點說不出話。

然後我才意識到，他和我說的不能。我當時就急了，問他為什麼。

“本來像你這種情況是可以正常入學的，但是你現在連最基本的識字，算術都不認識，如何學習，如何能夠理解大學課堂上的內容？”

我哦了一聲。準備離開，不過還沒想好接下來去哪裏，要不先回一趟密特朗城？告訴雪野我沒能入學？這可能是個好主意，或許她能幫我想一想接下來應該去哪裏？

我敲定主意就往門外走，卻被莫羅先生拉住了：“想聽聽我的建議嗎？”

“嗯。”雖然還談不上多熟，但是我覺得莫羅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聽聽他的建議應該是沒有壞處的。

既然有人建議了，何必自己去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