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旅途的中點
大概16歲的時候我被父母趕出了家門。之所以說是大概16歲,是因為我到了現在才發現自己出門前忘了問自己是什麼時候出生的。
“別在家裏混吃等死了。如果找不到戀人就別回來。”
以前,我也隱隱約約感到這一天終究會到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父親雖然不止一次暗示我等我成年了就把我丟出去喂狼,但是在我不經意間把我就丟出門了大概可能也許應該基本可以確認的是因為我已經成年了吧,當然父親也有可能是真的看不慣我的混吃等死所以想都沒想就把我踢出了家門。母親對此啥也沒說,把收拾好的行李扔給我,擺了擺手權當作告別。我後知後覺地結果母親收拾了一早上的行李,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村子。所以我收拾起東西第一次走出村子準備討生活的那一天大概就是我的16歲生日了吧,理論上講。
我的家鄉在世界樹山脈西面分支的山腳下、臨近南北大陸的交通命脈的瀾滄走廊。
我選擇向北而行不是因為我知道這點——這些知識都是我後來才學到的——而是因為我抓起一把青草,微風把青草吹向了北方。突然間背井離鄉、毫無計劃的我覺得乘着風而去也算是一個選擇。很快我就意識到這般隨心所欲似乎不太靠譜,在為接下來的人生做打算的時候應該是需要做一些更加理智的思考之後再決定的。不過當時的我還遠沒這份覺悟。
我乘着風,向北方慢慢走去,來到了我迄今為止遇到的第一個城市——聖城密特朗。
密特朗城是瀾滄走廊南面最大、可能也是最古老最繁華的城市。來自南北大陸的物資要通過這裏,形形色色的各族人民也匯聚於此。這裏既是交通命脈,經濟命脈,也是政治和宗教的交匯處。我還記得那雄偉的大聖堂、寬闊的馬路、彷彿會一直高歌歡唱下去的徹夜宴會。
星辰與凱歌高奏,日月並歲月齊鳴。
我幾乎立刻陷入了債務的泥潭。因為我發現我沒有錢還賬。我根本不是簡單沒錢還賬,我是根本就沒有帶錢出門。這個迷幻的城市帶我的與其是前所未見的驚喜,不如說是令人打心底恐懼的痛楚。
大概刷了有一段時間的盤子之後,我被老闆踢出了門。
“我們這邊不想再雇傭童工了,既然你債務還清了就快滾。”老闆看起來面無表情,彷彿亘古不化的堅冰,頭也不回的就把我掃地出門了。我剛想和他分辨明白我可不是什麼童工而是正八經的成年人,但是被旁邊的雪野攔了下來。
“你難道打算一輩子在這裏在後廚刷盤子,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讓你學做飯當個廚師你也不做,你出來到底是想做什麼?”她一副看不起我的樣子。
我當時就火了:“怎麼可能!我可是——我……”
我說不出來什麼了。
想也是,如果我真的那種對這未來有明確的歸化的人,也不會就這樣唄父母趕出門了吧。
看着我支支吾吾的樣子,雪野突然笑出來了。她像個姐姐一樣,揉了揉我的頭髮,我把她的手推開,她明明就比我小,卻總仗着身高揉我的頭髮,彷彿我才是年齡更小的那個。
“你有想過接下來要做什麼了嗎?”
我想了想,決定不想。
“跟着風?”
她不顧形象的笑了出來,笑的我都不僅感到尷尬了。我不禁開動腦筋,想想到底哪裏能蹭到飯吃。然後我發現,這個問題對我來說似乎有點難,於是我又放棄了思考,
決定直接問她。
“那你說我能去哪裏呢?”
“要不然去翠月魔導學院?你不是還不認識字嘛!而且那些魔法師們或許能夠告訴你身上那些奇怪的……奇怪的……能力?”她有點卡殼說不出來。
“我倒是不知道我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你不是不太用吃飯嘛!而且你看起來年紀比我小多了不是嗎?”她又開始揉搓我的頭髮,我生氣的把她撇開:“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只是吃的少而已!只要我多吃點遲早會比你高一大截的!”
我其實也是最近一段時間才意識到我的食量似乎確實是比別人少一些,雪野一提起來我忽然也想到為什麼在家鄉的時候沒有發現呢?不過確實是幫大忙了,對比雪野的樣子,吃飯似乎是要花上一大筆錢的工作,我可沒用什麼錢用在這種多餘的事情上。只是還債和付給老闆房租就已經花費了我大部分金錢了,如果在此之上居然還要去吃飯豈不是根本沒有錢去享受了。
飯可以不吃,人不可以無享樂。
不過長不高確實是個大問題,因為長得不高都沒有人願意雇傭我。大部分人似乎對於長得矮的人有一種天然的歧視——歧視是一個好詞,這是我最近才在海邊人那裏學到的——認為長得矮的就幹得少,不能幹。
“學校嘛。”我思考着,雖然我不覺得不認識字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那些開賭場的人似乎都認字,不止如此,他們甚至還會算術,所以可能還是有用的。儘管賭博本身並不需要學這些也能玩的十分明白,但是凡事都說不定呢。於是我告訴她我決定去學校,我向她問清楚了路線便準備收拾東西前去上學。
當我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時——雖然和來的時候一樣我基本沒有什麼東西,所以我其實是基本上決定好了就可以出發了的狀態——她看起來有些低落,但還是為我送行。我注意到老闆瞄了她一眼,搓了搓碩大的紅鼻頭一反常態什麼也沒說就掉走了。
她把我送到了城門旁,卻一直拽着褲子一言不發。
“我走了。”剛告別完卻被她從背後一把拉住,我把拽了個趔趄差點跌倒在地。她連忙把我撈了起來,忙不迭的給我道歉。
我擺了擺手就當接受了:“還有什麼事嗎。”
我看着她,她卻頭都不太起來看我,一直盯着路面彷彿上面的石子排布結構吸引了她,雙手不停地擺弄這她的褲兜就好像有有仇一樣,還不停的用腳摩擦着地面彷彿要把石頭路面都給擦的鋥明瓦亮。我等了一會她依然沒有說什麼,就打了聲招呼準備走了卻依然被她拉住。
“所以還有什麼事嗎?”但她仍然只是將剛才那套流程又重複了一邊,我等的有點不耐煩,我湊過去看她的臉,她被我嚇了一跳彷彿剛剛意識到身邊還有一個人一樣。
“你怎麼臉都紅了?”
她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和額頭,小聲地囁嚅道:“有這麼明顯嗎?”。
“你上次發燒也是紅成這樣,你要不要先回家?”
“嗯。那你記得以後回來看我。”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幾乎都要聽不見了。不過我耳朵好使的很,她的聲音我還是能從一片嘈雜聲中分辨出來的。
“好啊,我會回來看你的。”她卻立刻頭也不回的跑走了。
我看着她遠去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意識到她連道別的話都未和我說,可能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就這樣了吧。即使是把我趕出門的父母也是和我好好道了別之後,才彬彬地把我掃開。
我聳聳肩,離開了密特朗城。
歡笑與淚水,喜悅與苦難,不知多少人的感情在這邊土地上交織,而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到這令無數人魂牽夢繞的聖城。
這些我都還不知道,但是密特朗聖城到翠月魔導學院的路有多遠我倒是知道了。
我日夜兼程也足足走了兩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