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深夜議話
陸伯回到府上就直接去了璃閣。按常理，初春的天氣還不至於熱到讓人焦躁的地步，但他卻汗如雨下，正焦急地踱步在屋內，偶爾瞥見桌上放置的食物冒着熱氣，怎麼看都覺得是悶熱無比，喘不上氣。
“參見公主。”門口站着的幾位侍女行禮道。
“公主可算回來了，今天我吩咐做了很多好吃的。”雲憶拉着雲恭璃的胳膊輕輕晃動着，像個做了事需要獲得稱讚的孩子。
雲恭璃顧不上細看，輕聲嗯了下，吩咐道：“你們且退下，沒有本宮的允許，不許任何人打擾！”
幾位侍女識趣地快速離去，獨剩下雲憶，眼巴巴地看着雲恭璃道：“公主，人家想留下嘛。”
“聽話。”雲恭璃蹙了蹙眉道，她不喜旁人違抗她的命令。
雲憶撅着嘴，只好聽命離去，邊走邊小聲嘟囔，“公主最近真是變了！”
雲恭璃神色動了動，進了屋並坐在了桌前主位。
陸伯用袖子擦去臉上的汗珠，正要弓着身子行禮，卻被雲恭璃抬起胳膊，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動作。
“陸伯忙了一天，坐下先吃飯吧。”雲恭璃平靜地看着陸伯，指了指旁邊的座椅，既是自家府中人，也無旁人看着，便隨意些最好。
“公主，這不合規矩，老奴何德何能，怎能與您同桌吃飯！”陸伯緊張地不知所措，偷瞄了雲恭璃好幾眼，內心波濤洶湧。
雲恭璃再次指了指旁邊的座位，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坐吧，無礙。”
陸伯只好坐下，可如坐針氈，汗流得愈發的多了。
“福祿閣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了？聽說你一整日都在忙於此事。”雲恭璃道，並順手拿起桌上放置的本是擦手的方帕遞給了陸伯。
陸伯謹小慎微地接過方帕，咚得一聲又跪在了地上，正言道：“老奴不才，本想約蒼王府管事私下和平解決此事，卻不料對方當街叫囂，說咱們心虛賣假貨！這事已鬧得全城皆知，百姓對咱們的鋪子多有怨言，甚至有人衝進鋪子砸了好幾樣寶貝，人也沒抓回來，不得已，老奴只好先關停了鋪子。”
還好他心理素質強大，妥善安排好店鋪夥計后才回來，不過現在想想那幾個進鋪子鬧事的，真是野蠻，跑的也快，進屋砸了東西就跑，派出去抓人的幾個年輕小伙皆無功而返。
“一會兒派人給蒼王府傳個話，就說，明日本宮在福祿閣約蒼王爺處理糾紛！”雲恭璃淡言道。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蒼王府可真是看得起她嘉雲王府，雖然此事一直出面的是管事，但王府管事本就代表了主子，若無蒼王爺楚韶授意，下面的人哪有這個膽量。
這幾年楚韶的勢頭是越來越大，隱隱有越過皇帝之意，就是不知道，蒼皇陛下是真的縱容這個親弟，還是有別的什麼心思。
“公主，您要出府？親自處理此事？”陸伯有些驚嚇，撓了撓耳朵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雖說他總覺得近日公主的性子與以往大有不同，但公主為了避讓皇室糾紛，已近7年未曾出府，如今卻是為了幾間鋪子就要打破常規，萬一出了事，他可怎麼向逐玥國交代！
“不然呢？若此事就此作罷，只怕嘉雲王府今後在蒼都再無立足之地！”雲恭璃瞥了眼陸伯，眼神頗為凌厲。
陸伯愣了愣，他驀地抬頭，看着眼前這個從容霸氣，周身充滿光華的女子，不由得想起逐玥先皇所說的話，“浮於沙礫底下的珍珠，遲早會露出她原有的光華。”
“怎麼了？”雲恭璃道。
“公主，老奴擔心你……”話未說完，陸伯便被雲恭璃的氣場所壓迫。
雲恭璃看着陸伯，盡量緩和聲音道：“你不該擔憂本宮，而是想想怎麼保住嘉雲王府，若無經濟來源，僅憑本宮那點俸祿，哪怕再加上母國每年的賞賜，養活王府諸人不在話下，可王府外那些夥計們呢？他們為嘉雲王府帶來了豐厚收益，又做錯了什麼？憑何要捲入皇室糾紛？誰家都有老小要養，若斷了生計，便是斷了那一家子的命！”
無論她如何壓下自己的情緒，總會有種巾幗不讓鬚眉的強勢之感，她不會給陸伯繼續說下去的機會，也理解陸伯所謂的擔心，但是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不是擔不擔心就可以解決的。
陸伯認真聽后，面色霎時變成了番茄色，與公主的心懷善念大局為重想比，倒顯得他的心胸有些狹隘了。
“可明日……要祭春啊！蒼王爺今年主持，定然分身乏術無心處理糾紛！且宮裏早就傳來消息，早晨的祭禮公主可以不去，但是晚上的晚宴公主必須出席。”陸伯看了眼雲恭璃的臉色，拿起方帕使勁擦了擦臉上的細汗。
經過剛剛的談話，他的心裏總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祭春都不去，晚宴本宮去做什麼？去和一眾朝臣貴女討論天氣冷暖么？”雲恭璃蹙了下眉，她倒是把這事給忘記了，可年年都沒去，年年也無事，每年發這麼一道旨意有何意義？抗旨不遵的次數多了，便也不在乎多這一次。
“既然蒼王爺事務繁忙，那便在祭春前夕將這事處理了，耽誤不了他多少時間。順便再給宮裏回個話，府中多雜事，明晚的宴席，本宮去不了！”
陸伯愣了愣，想着公主既然已經決定，且看態度強硬，只怕難以轉圜，便只有遵從，無須再多話，“老奴這就去辦！”
“陸伯，無論有多忙，還是要按時吃飯！”雲恭璃看着陸伯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整日忙前忙后，她倒是躲得清閑，便有些感慨。
陸伯怔住，這是公主第一次這般對他關心，雖受寵若驚，可心上暖意橫流，如沐春風。
“老奴，遵命！”陸伯鄭重地行了一禮，為了掩飾自己即將落下的淚珠，躬着身低着頭退出了璃閣。
這裏又恢復了以往的寧靜。
窗外月亮與烏雲互相追逐着，不時地撫過雲恭璃的長發，絲絲寒氣偷溜進屋子與帳幔相會，引得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最終停留在窗外不遠處的大門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