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
活下去。
意識里佔據了全部，分明這樣一個渾濁的世界，存活下去的意義何在？
他緩慢地睜開雙眸，茫然地望着面前的一切，這個他曾以為熟悉過，卻又感到陌生的世界。才明白自己根本什麼都不懂。
墨綠的眼瞳中灰暗的絕望，甚至令他透不過氣來的垂死掙扎，磨滅了他的全部意志。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活着，還要如此疲憊地存活着。
天際中雲霧逆流而行，那雷聲卻似悲鳴，襯托着淅瀝的雨水。
又下雨了。
究竟只是為了刻畫出絕望的輪廓。
“為了那些死去的人，為了勝利，一定要活下去……”雷伊喃喃自語着，無神的雙眸直直地望着前方，手臂用力地支撐着。
“呵呵…”他竟不禁勾起一絲冷笑，嘴角邊迸出的血液不停地流落到地面上，“根本就不是為了那些吧，我又究竟在說些什麼……活下去，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
還是無力地癱倒下去。
指尖無意在血灘上劃過一筆，全然無了意識，只有口中喃喃着的一句話。
活下去。
也許這便是我們存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理由。
暗夜裏遍地荒蕪，蒼茫的天際之下，少年緩慢地行走着，止步在一片空地前。滂沱的大雨佈滿了視野，雨水浸濕全身，從指尖滑落到地面。
一片灰濛，死灰般的顏色。
少年木然地站在那裏，似乎在想些什麼，卻被一個聲音打斷了所有的思緒。
“你去哪裏了？”威斯克捂着手臂上的傷口，向少年走去，冷冷地質問道。
少年直視着威斯克，冷淡地回答着：“呵呵，去了應該去的地方，做了應該做的事，也就沒別的了。”
“去找雷伊了是吧？”
“我把聯盟秘境毀了。”少年皺了皺眉頭，似淡然地答着，臉上卻是掩蓋不住的複雜的神情，仍未知道自己究竟做對了與否。
威斯克冷笑一聲，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轉身揚長而去。
少年目送着那個背影，湛藍的眼眸中充滿了仇恨，卻又不知所措，於是閉上了雙眸。
“佼佼者…”少年緩慢地睜開了眸子，喃喃着這樣一個詞彙。
全然不懂這樣的字眼，在筆尖寫下的那一刻，究竟是代表着強大，還是存活。
天空不停地悲鳴着，呻吟着，甚連落下的雨水，也不斷的尋求着某些東西，那些能夠讓它依附，讓它存活下去的事物。
少年仰頭望着天，灰濛佔據了全部，湛藍的雙眸凝然地注視着。不禁乾笑一聲。
“直到現在，儘管是尚未真正開始的一切，卻已經在恐懼了。”
白日仍舊是慘白的天際，雨未停，天光照亮一切罷了。視線里清晰了又如何，依然還是未能看清這個世界，這樣的蒼茫，從來就沒有過旁觀者，只能深陷，僅有茫然。
活下去！天空傳來這樣的聲音，他猛地睜開眸子，直直地注視着眼前的場面。
一群人望着他，無數眼瞳中滿是譏笑，唇邊脫口而出的種種冷諷熱嘲異常刺耳。
他咬緊了牙，試圖把身上的碎石挪開，只是無用，腿上更是撕扯般的疼痛感，但總比刺耳的嘲諷要好得多吧。
瑞爾斯聞聲而來，眼前的畫面令他有幾分驚愕。
“雷伊…我來幫你吧。”瑞爾斯伸出手，對他說道。
他抬起頭來，望着瑞爾斯，不過只笑笑，重新試着站起來，血液不斷從嘴角迸出。
——嘖嘖，竟然還活着，無用的人，存活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呵。
那人群紛紛議論着，不斷地諷刺着。
他無力地支撐着，大口地喘着氣，滾燙的液體在綠眸中不停地打轉，那樣的絕望，更是無助，亦不可求助。
瑞爾斯有些木楞地看着，聽着，甚至已經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所謂佼佼者，究竟是什麼，為了這樣的世界，竟會令自己如此的狼狽不堪。
“雷光之翼…”他無力喃喃着，冰涼的雨水在臉龐流淌着，背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又一次倒了下去。
第四次了。
已經是第四次釋放不出力量來。
他的臉龐緊貼着地面，墨綠的瞳孔木然地望着地面上流淌着的血液。
還是崩潰了，淚水不停地滑落，落在那灘血液上，早已是絕望的神色。
雷伊苦笑着，蒼白的臉上再無一絲神采。他抽噎着，握緊的雙拳奮力支撐着。
“呵，我究竟又為了什麼活下去，我又怎麼會知道。”他低着頭，大喝着，隨後語氣淡了下來，“只是我也有存活的資格，也不會連累你們……雷光之翼！”
耀眼的四翼在他身後展開，他吃力地站起身來，咬緊了牙。
“雷伊…”瑞爾斯喃喃着，皺了皺眉頭。
然而沒有人再說一句話，誰都未曾想到過他竟會這樣來反擊那些嘲諷。
那些血液，從指尖掉落至地面。
從來就沒有停止過疼痛。
天際中一道紅光直線而落，淡然地站在他面前，紅髮輕輕飄動着。
“繆斯，原來你也在。”瑞爾斯輕嘆一口氣，不禁苦笑一聲，“或者先到秘境裏面看看吧。”
繆斯點了點頭，瑞爾斯望向無神的雷伊，碧藍的雙瞳掠過一絲憂愁。
場面靜了下來，只能聽到淅淅瀝瀝的雨聲，斷斷續續的風聲。他低着頭，緩慢地行走，依舊有些吃力，腿上的傷口鮮血不斷溢出。
“沒事吧？”繆斯和瑞爾斯有些擔憂地望着他。
他搖了搖頭，笑了笑。
“抱歉，瑞爾斯，我沒能幫得了蓋亞他們…”他低下頭去，緩慢地說出一句話來。
“沒事。那傢伙，不用整天再跟我抱怨說戰鬥累，也不用再聽他說你們怎樣比我好了…”瑞爾斯慘笑道。
他乾笑一聲，便無了任何神情，無神地望着前方，那條再熟悉不過的路線。
不再是他與朋友們勾肩搭背，道着勝利的喜悅的那個地方了，已經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