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叄拾肆

黑色的風衣在冷風中獵獵翻滾。

大雪飛揚的領域，艾里克稍有吃力地走在雪地上，四周毫無生靈，雪已邁過他的膝蓋，刺骨的寒風將他的兜帽吹開，藍發瞬間沾染上點點雪白。

彷彿是雪的聖地，空氣中卻充斥着屍骨腐爛的臭味，但他似乎毫不在意，只是艱難地直徑前行着。

風雪遮蔽了他的身姿，好似其成為了這蒼茫白雪中的其中一點，僅僅是滄海一粟，僅僅是雪中白點，不論他生平或是將來有着怎樣的高傲，都終將堙沒於鋪天蓋地的白茫蒼雪。

他仍不顧一切地前行着，耳邊響起風聲的呼嘯，視線掠過着蒼雪的舞姿，彷彿這就是天國之境。他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什麼，整個世界的轟鳴都無法影響他視野的目標，在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他目光里的那一塊墓碑，僅此而已的墓碑。

艾里克止步在一塊墓碑前，上面刻着有力的幾個大字——赫爾卡星大祭司之墓。他單膝跪地，低下頭來，淡淡地說道:“師父，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是多久沒見了？自少年與黑天馬殺入【狴】，奪取獄主之位，掌控着那從未有人成功逃離過的牢獄起，至此已過整整五十年。

五十年間，【狴】外的真實世界因赫爾卡星人而生靈塗炭，科技的超速發展使得他們愈發張狂，甚至與整個精靈界為敵，精靈界資源與能源成倍減縮，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然後他們才開始懺悔，悔恨自己的大肆剝奪，並開始向精靈界求和。

他跪在地上，風衣已然濕盡，到底竟是沉默了許久許久，長跪不起。

目光中全然是敬意與懺愧。他的平視如同仰視一般，面前者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我用十三法則逐步破解【狴】的不可逃脫之說，以此重現了雷伊，布萊克，威斯克的全部記憶，現已到最後一步，我將破除獄，並協助精靈界毀滅赫爾卡星。”

“最後一步，他們將面對自我，內心深處為何而活的自我，倘若他們戰敗，將死在那個永不見天日的【狴】里。師父，我需要他們協助我毀滅赫爾卡星，至此，我向您道歉，作為您的弟子，卻要毀掉您生前最重要的東西。”

“可是赫爾卡星，赫爾卡星人，必定要滅亡啊…弟子若能滅掉赫爾卡星，必將以己之性命，來向您贖罪。”

艾里克緩緩地站起身來，將兜帽重新戴上，似是稍有留戀而又毫不猶豫地轉身而去。

黑夜無邊是屬於他的世界。

紺藍的鬼火浮空於世，重重黑暗疊加壓迫得令人快要喘不過氣來，布萊克掙扎着睜開雙眸，是感知到了有什麼在急促呼吸着，極力乞求着空氣中的氧。

而後他終於發現，那是他自己罷了。求生不是罪過，而恰是證明他是生靈的證據。

“伯恩。”他看向前方的黑暗中，聽見有人如此呼喚道，不禁一陣寒顫。

“何必畏懼，我只是你自己而已，你的相反面。你內心深處的仇恨創造了我，又何必懼怕我的出現。”黑暗中的精靈走近他，他看清精靈的臉，是與他一模一樣的面孔，只是那雙血紅的眸子格外駭人。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極力壓抑住自己的恐慌，平靜地問道。

“因為你是為了仇恨而活下去的，我是你的仇恨的衍生物。而他，就是你仇恨的根源。”

布萊克剎然回眸，隨即觸地而躍起，看向突然現身的威斯克，湛藍的眸子瞬間染成血紅。

“你不覺得他和你很像么，一度追尋光明，卻淪落於黑暗。”精靈淡然地說道。

“不要把我與他混為一談。”

威斯克竟不語，縱身躍起，死黑能量似巨大的離子朝布萊克擊去，星際碎片在空中旋轉形成棱形護盾，將死黑能量抵住，布萊克沖向威斯克，凝聚的紫黑色能量幻化成利刃，卻被威斯克一瞬躲開。

“殺了他，你又為了什麼活着？”

“守護格雷斯星。”

“你在乎的根本不是格雷斯星，否則你又何必怨恨，你只是在乎你的親人與友人而已，很可惜，他們已經不在了，卡修斯和蓋亞也已經不在了。”

他突然怔住，死黑能量如同狂龍捲再次揮舞在黑暗裏，他來不及躲避，被三束聚能擊倒在地，又猛地躍起，凝聚的能量向四周擊出，如同四股激流，迅速聚集並迫使威斯克後退了幾步。

他不斷躲避，不斷被擊倒又重新站起，紫黑色的火焰燃燒全身。

無了仇恨，又為了什麼而活…守護些什麼不過是世代強加於身的責任，如此這般與行屍走肉又有何區別。

他為了仇恨而活，仇恨是他的全部力量，他的時間永久地停止在那個夜晚，是如同此處的無盡黑夜。

【數年前】

黑夜如期而至。

天空響應起極大的風鳴，行雲迅速地掠過，冰冷的月光普照大地，像是要人刻意看清些什麼，令人覺一陣又一陣的寒意襲來。黑衣人聚集於光明聖壇前，無辜的居民命喪於其手，他們手中的長劍沾滿了腥紅的血液，，黑衣人將長劍上仍腥紅的血液揮灑到地面上。

空氣中凈是已銹的鋼鐵般的血腥味，布萊克深吸一口氣，是已習慣了這樣的氣息，甚至於迷戀。

“威斯克，我不該信你的…”他沖入重重黑色的包圍之中，紫黑色的巨焰燃燒至夜空，彷彿要驅散這黑暗，然，剎那即散。

光明聖壇內只一片血色的死寂。

布萊克的父親茫然地看着四周，一片鮮血淋漓，觸目驚心。他微微顫抖着，手中緊握着什麼。脖子上架着銳利的刀刃，黑色的火焰四濺。

“威斯克，為什麼，你不遵守承諾，還格雷斯星一個安寧。”

“因為光明種子。”威斯克如此道來，銳利的目光彷彿是黑夜中的妖獸。

“你到底同我們有什麼仇恨！為了什麼而破壞這個無辜的星球！”

“你知道的吧，她的故事。”

“你究竟是…”他猛地一怔，千百年來從未有人提及過她，他難以想像，眼前這個男人究竟與格雷斯星的過往有過怎樣的淵源。

“與你無關。趁我現在還不想殺你，交出來，否則你和這整個格雷斯星的人，一個都不能存活。”鋒利的刀刃將他的脖子劃出淡淡的血痕，威斯克的冷言彷彿是絕對的命令。

“如果你還講理的話，告訴我真相，我便將光明種子交付於你，並且絕不傷害你的戰友。”

意外地冷靜。那份沉着令威斯克知道，眼前人是自己的同類。怎樣的同類？憎恨着光明。只是威斯克與他是絕對不會成為同伴的，他是身於光明的人，威斯克是自甘淪於黑暗者。

然未語，布萊克殺出一條血路，雙手沾滿了鮮血，威斯克一怔，利刃斬斷了布萊克父親的頭顱，隨即死黑能量四溢，化作數道能量束呈放射性向周遭擊去。

“父親！母親！哥哥！”布萊克大喊道，看着眼前的親人在自己眼中死去，他只是感到悲愴，卻絲毫沒有辦法拯救他們。

威斯克奪走父親手上的光明種子，並沒有在意布萊克，緩緩從他身旁經過，揚長而去。

“威斯克，我要你，血債血償。”

但他現在才開始思考，為什麼當初威斯克沒有殺他。

說不定當年誅盡所有，一切都不會變成像現在這麼的慘駭模樣。

——我真正在乎的東西…

他在戰鬥中思考着，彷彿每一個動作都與思想同步。

紫黑色的烈焰不絕，好似絕境中的生機之火，雨後春筍般愈發濃烈。有什麼東西賦予了他力量。

——到底是什麼？

腦海里充斥着的是硬生強加於己的仇恨的烈火，一如他手中的烈焰。全部的力量都源於仇恨。他無數遍想將威斯克殺死，以至於這一度成為了他活着的理由，他曾不顧一切地只為了接近威斯克並復仇，但自他遇見戰神聯盟的各位，一切都變了。

——我只是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理由而已。

威斯克朝他擊近，布萊克以全力一擊將其擊倒在地，而這一瞬，千萬的死黑能量已朝他逼近，宛如無數利刃刺向，此刻已無法躲避。

——是啊…為了仇恨而活只是借口而已，我終究不過自甘平凡。

“你最終還是成為了我啊。成為了仇恨的奴役。”

生為光明，淪於黑暗，你是為黑暗所崇的，光明使者。黑暗的，復仇者。

他的相反性現身於其後，在後背為他揮斬了最後一刀。“這是最後你自己給自己的。”

他的腹部猛然噴濺出鮮紅的血液，嘴邊的鮮血源源不斷。夜魔之球宛如黑夜中的紫色死火，然愈發黯淡，最終融入這片茫茫黑暗中，如同它的主人。

世界萬籟俱寂。布萊克最後所見的光景是崩裂的空間，所有的黑暗消失殆盡，迎來的是無限的光明。

他忽的淡笑，而剎那間他的耳邊響起了最後的聲音。

“極限的光明，就是黑暗。”

他想倒吸一口冷氣，卻已然不可能了。歷史上最後一任光明使者，終在此刻，成為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