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貳拾壹
她沉淪在黑暗裏。
左右望不見景象輪廓的盡頭,甚至連同下方都是永無止境的深淵,沒有任何的聲音,沒有任何的氣息,也沒有任何感知。
繆斯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雨水將她身上的凝固的血跡和鮮紅的血液洗凈。
但她感覺不到疼痛,她什麼都望不見,她甚至不清楚這裏已經是盡頭了。
極大的黑暗侵蝕着她的所有。
雷電佔據的世界。
蒼茫吞沒的感知。
最終定格在她的意識里的,是她的哥哥,是天蛇星上的一切,是戰神聯盟的各位,以及最後的那股堅定不移的意念。
——活着。
死亡是最殘忍的判決,卻也是最神聖的儀式。
在繆斯徹底無了意識的瞬間,她手臂上那道划痕——準確而言是字,散着淡淡的微光,顯露在這徹底的黑暗裏
——第二法則,替代品。
當瑞爾斯認清這樣的字幕時,他愕然地愣在原地,極大的震撼摧毀着他的認知,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神色。
長久以來再無多少風暴,他心中對這個世界的探究從未有過多熾熱。
可這究竟是什麼情況……
震撼的同時茫然也開始瀰漫。
被困於四面高牆的人終於也該意識到——並不是比井底之蛙更上一層就是世界。
就算在高空翱翔的雄鷹,也看不清世界。
“這是命運。你聽說過嗎?”威斯克忽地回想起那個洞穴中的遭遇,某種極大的恐懼壓迫他的全身,他極力掩蓋着,說出了這樣一番話。
在他說完在句話之後,他又想起了那片暗無天日,毀於一旦的被稱作是極限的光明的地方。這是命運啊,可命運究竟是什麼。
不可預料的是命運。
生來註定的也是命運。
一個是突兀,一個是已知;一個是明晰,一個是茫然。
“命運……就能夠隨意戲弄生命……?”瑞爾斯木然地望着繆斯的屍體,瞳孔急劇縮小,冰冷的身軀兀自顫抖着。
“戲弄?這個世界少了你,少了我或者少了她,又會怎麼樣?自爆?”威斯克望着面前悲哀的少年,帶着冷諷的笑意說道,“就算這裏沒有我們,也會有其他人替代我們,因而誰的死對世界而言,只不過是需要改皮換毛這樣的事情罷了。”
世界。
爆裂的天打雷劈展現在這裏,這場戰鬥持續了太久,雨水如同細長的無色晶體,毫不留情地敲打在所有人身上。
凜冽的寒風吹得這些晶體傾斜打轉,零七八亂的交錯的直線在空氣中刻印得明顯。
世界——
“我不服啊……”瑞爾斯咬緊了牙關,雙拳緊握,青色的血管在拳頭和手臂上顯而易見,像是把所有擊向他的劇烈的震撼都化作類同於憤怒的力量,他猛地踏着氣流,強烈的蔚藍色光輝直朝威斯克衝去。
“可你輸了……”
剎那間,在威斯克說著這樣一句話同時準備凝聚力量時,雷電突兀地停止,所有的事物都定格在了一瞬,甚至連雨都凝在半空。
沒有人望清究竟是怎麼了。
只是這樣的一瞬過後,瑞爾斯重重地被某種衝力反擊倒向地面,布萊克的死黑能量刺入威斯克的身軀。
“這……你……”
木木反應過來時,極度愕然地望着上空,即使是先前有預言過,也從未料到這樣的情況,他急忙打開螢屏,上面用來預時的時間,此刻顯示為0。
這表明着三個小時已經過去了。可明明前一秒還剩一個小時。
先前預的時間並沒有錯,只是後來以為的錯誤,現在以一種另類的出乎意料的方式緩解了,那麼就講明。
這是一種時間加快的推進。
布萊克冷淡地望着威斯克,血色的眸子中所有展露的都是仇恨,他手中的死黑能量愈發強烈,他向威斯克發著一種告誡——他是強大的。
這個高傲如冰雪的少年。
渾然的傲氣凌神。
帶着極其強烈的仇恨,猶如熔煉許久的長劍,被他就這樣硬生生地吞入腹中。
毫髮無損,甚至,愈發強烈的敵意。
威斯克猛地從口中吐出鮮血,對視着他,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只是面前這個少年平靜且冷淡得可怕。
一種至深的仇恨,長達若干年凝聚的仇恨。
究竟只是一副平淡到了極點的神色。
冷靜到了極點的語氣。
“威斯克,這可是你給我的力量。”布萊克平淡地說著,血紅的眼瞳似散着駭人的光。
“你倒是…說對了。”威斯克將凝聚能量的手抬起來,被力量穿透的身體突兀地散出黑光,“這既然是我創造的力量,我就有能力讓它重新成為我的利器。”
並非反派不會內疚。
只是憑空有一種理所當然。
一瞬間所有的死黑能量都被威斯克吸取,更為龐大的黑暗在半空中動蕩開來,極大的威懾力。
無限地呈放射狀直闖入世界的視野,卻仍然是過於渺茫了。但對於他們而言,這是無比大的。
威斯克再也難以挺住了。
已經快要接近這軀體的極限了,儘管威斯克完全不樂意就這樣休止。但他必須得停止,無論如何。否則他會死。
這就是人與世界的差距。
布萊克用護臂擋住衝擊,想要再次攻擊,然而無用,他被直擊落地,他低估了這樣一股力量,絕境逢生的力量。
威斯克趁勢,極快地躍出比格星,飛往一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地方。然而他不清楚現在能夠稱那個地方作什麼。他不願叫什麼格雷斯星,也不再是什麼極限的光明。
“該死……明明就要可以殺了他了……為什麼……命運嗎?”布萊克仰望着天際,無數的雨滴落在白皙的臉上,嘴角溢出鮮紅的血液,卻也無力去抹掉了。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威斯克在浩蕩的宇宙中均速地前行,逐漸他的身體感應到了巨大耗能的不適,他近乎是以一種迷亂,失神且疲憊不堪的狀態落在格雷斯星上。
映入視線的是無止境的暗無天日。以及一大片早已荒涼的領土。
他仍舊念想着那個詞彙。
極限的光明。極限的,光明。
“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回到光明聖壇,坐到靠座上,從口袋裏拿出十張紙。已經被雨水打濕了,紙上的字跡卻沒有任何渲染開來的痕迹。
這樣的符文他看不懂。
他皺緊了眉頭,像是從某個盲點更加深層地深陷進去,他看不清楚周圍的變數,偶然會有一種突兀性的醒悟,但更多的,這種茫然自失使他從豁然開朗中再度扎入死水。
威斯克疲憊地合上雙眸,再無從糾結下去。
“威斯克大人……”極細微的噪音帶着一絲顫抖,艾文小心翼翼地走到威斯克面前,頭壓得很低,某種壓迫力使他戰慄,“我……”
艾文不敢出口,他明白自己彌補不了自己的過失,威斯克必然會怪罪下來。
權威和下級,這種規矩在所謂反派中極其明顯。絕對的“君主專制主義集權”。
“找不到,是嗎?”而威斯克早已料到這樣的情況,他緊皺着眉頭,卻還是舒了口氣,“真是一幫廢物,不過算了……這些符文,完全就像是畫又或者是刮傷的痕迹……”
他睜開雙眼,又重新將紙張移入自己的視線。
無意中他木然了,他看清了一張紙上的字幕,呈現在他眼中的並不是符文,而是再普通不過的中文。
——第六法則·空想論。
這又代表着什麼?
“艾文,你過來。”威斯克難以理解,更讓他迷惑的是為何僅有一張是以中文寫明的。
“怎麼了,大人?”艾文應聲走到他身旁。
“你能不能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大人……我都看不懂這是什麼字,沒辦法理解啊。”
威斯克驚愕地抬起頭望向艾文,又將目光重新投入到這張紙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濕透的疆場。
沒有任何硝煙,只有一片狼藉,戰後只能聽到狂傲且不可一世的雷雨聲。這裏沒有光,這裏只有被壓得窒息的暗。
或者用這樣一個字去形容吧——死。
彷彿一切都無生機的死。
瑞爾斯在渾然的崩塌之中儘力清醒過來,他站起身,捂住身上血流不止的傷口,有些吃力地走到布萊克身旁。
“布萊克,你沒事吧?”
布萊克輕咳了幾聲,血色的眸子重新緩回湛藍,他用手撐着自己沉重的身軀,站直了身,向瑞爾斯搖了搖頭。
“剛才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這樣……”瑞爾斯掃視着四周,隨後將目光定格在繆斯的屍體上,眉頭一皺,“布萊克,你究竟為什麼要……”
“你看到那個法則了吧。”布萊克平淡地說道,“除此之外還有12個。我為什麼要這樣,因為我要復仇,我不能死。”
瑞爾斯攥緊雙拳,深吸一口氣。
面對這個極大的謎,一無所知的瑞爾斯完全難以明了,憑空出現的事物更為難以接受。
更何況交雜了死亡。
看着一個人死去並非只是隨意看一齣戲這麼簡單而已。
“既然被涉及進來了,要接受的事物就多之更多了吧。再見。”布萊克輕嘆一口氣,縱身朝着雲雷躍去,又急速轉身,躍出了比格星。
“布萊克……”木木從灌木叢中跑出來,本想喊住布萊克,卻已經沒有用了,他只得先走向瑞爾斯。
“瑞爾斯,雷伊他們一會就來了。我們等等吧……順便……”木木突然地壓低了聲音,“讓繆斯安葬吧。我本以為戰神聯盟就齊了,沒想到還是失算了。”
瑞爾斯將目光移向木木,點了點頭。
茫然和困惑纏繞在黑夜裏。
閉目養神的威斯克漸漸因睏乏而睡去。
——極限的光明。
夢中他再一次聽見了這樣的詞彙,不由得跟了過去。他行走在一片蒼茫的黑暗中,零度的冰雪擊打着他的身軀。
周圍是沙沙作響的墨色樹林。
古老的城再次顯現在他面前,瞭望台的旗幟鮮明地印在他的眸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