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滁州

第一章 滁州

崇禎九年,正月。

江淮直隸,滁州城外。

寒風呼嘯,彤雲密佈。

城中一隊隊兵卒拎着兵器,抬着守城器械,順着馬道,趕往既定的戰鬥位置。守城士兵很快填滿城牆過道。

兩位素日身穿朱衣官袍文官,親自登城,指揮防禦佈置。冰冷的陽光下,整一副肅殺哀壯的景象。

滁州城,東郊。

沿着清流河畔紮營的農民軍,刀戟森立如林,戰馬列陣如鏖,在營地前有條不紊地鋪設開來。前後各軍絡繹不絕,前方探馬斥候開出,推着雲梯的工事兵、盾兵和火銃手跟着移動,後面吊著衝刺城門的檑木戰車。

從旗幟上書着的“闖”字可看出,此次行動首領正是闖王高迎祥。

“佢老母,闖王這個時候動滁州,不怕盧閻王來援啊!”徐開地如此道。

營中這些多以白帶裹頭的農民軍多是闖營將士,也有一部分是別處吃了敗仗慕名而來的殘兵游勇,徐開地與他們大多人不一樣。

他是崇禎六年癸酉科秀才出身,在陝西延安府定邊長大,老夫子幫他起字青甲,家中老舅見同鄉張獻忠起事以後,覺得讀書鳥用沒有,硬拉着幾乎餓死在家中的他投了軍。

張獻忠念在同鄉之情,視他作嫡系,又見他善戰,給王貴任了個精銳騎兵千戶,徐開地生的面貌清癯,身材魁偉,被老舅帶着到處露臉,也撈了個百戶來當。

不過,真正的徐開地,一年前已壯烈獻身明末農民起義戰爭事業,現在這個是穿過來的。

他也叫徐開地,原是這片土地上四百年後某軍區的一名指導員,轉文職后,下鄉當了扶貧工作者,不過是招商引資的時候多喝了幾杯,就來了這裏。

回不去了,花了近一年的時間,他才算徹底弄清楚了自己的處境和如今的形勢。

早些時間,闖營中的張自成占米脂、綏德一帶后,沒有南下,選擇了西行,高迎祥卻領着張獻忠、羅汝才出於戰略需要、搜集物資南下要打滁州。

只是他們前腳剛到,還未開打,城中佈防已經完備,東南兩面又來了幾部官軍出手阻撓。

徐開地是第一批被派往滁州偵查的騎卒,太僕寺卿李覺斯、滁州知州劉大鞏都是出了名的硬骨頭,拒不肯降,劉大鞏更是已向盧象升求援。

而這個滁州,素有環滁皆山險稱,屬江淮重地,易守難攻,如此眾敵環伺形勢還要強行攻城,怎麼看都像是闖王被這接連的大捷沖昏了頭腦。

剛撅了崇禎的祖墳,人家還愁沒地找你報仇呢,你還留在江淮地區耀武揚威,如今與這位大名鼎鼎的闖王五行相剋的盧閻王正在鳳陽,能放過為國盡忠的機會?

他口中的這位盧閻王是將來天雄軍的主帥盧象升,所以說五行相剋,又喚盧閻王,主要是闖王每次遇到這位文官出身的猛將,就從來沒有吃過勝仗。

早些時間,在廬州遭遇祖寬所率的三千關寧鐵騎時,就已經吃過虧,現在祖寬已和盧象升匯合,更是強強聯手,如虎添翼,怎麼想不開還要在江淮動手被?

“賊你娘,軍營中又說什麼胡話,你個瓜慫嫌命長了?”王貴東張西望,看無人注意他們這邊,抬手給了徐開地幾個爆栗。“要不是入了闖營,你早就餓死街頭,有命活到現在?”

王貴是徐開地的老舅,他父母死的早,老舅從小將他拉扯大,供他讀書識字考科舉,無妻無子,將他視作己出,這些年若不是他護着,徐開地早死了,所以被打他也毫無怨言,只是捂着頭一個勁裝慘大叫。

說到底,王貴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明朝佃農,跟普羅大眾一樣,在這個赤地千里,草木皆盡的年代,在這片死去的大地上,他能想到的生存之法,就是依附農民軍。

王貴白徐開地一眼,指了指他身上未整理好的盔甲,道:“剛有消息傳回來,曹操在奇襲盧閻王援軍獲得大捷,營中士氣正高呢老掌盤不定就是趁此機會,大舉進兵有何不可嗎?”

罵歸罵,他逐漸變得願意聽一聽這位大難不死的侄子對於戰事的看法,畢竟這小子以前看是傻傻的,在這一年間卻突然聰明了起來,還說對了不少的事情。

徐開地整了整盔甲,道:“老舅,現在士氣高不頂用的,此地距滁州城十多里,騎馬不過轉瞬功夫,可地勢便如此不平坦,等步卒翻山越嶺過去后,都已經累得半死,還有甚戰鬥力?

工事兵跟不上,城牆上還有火炮,我們大炮火銃太少,攻不破城門小,登不上城牆,就是白填兄弟性命啊。”

王貴聽着也覺得他所言有理,又問:“那照你這麼說我們豈不是完全沒有勝算?要不向上彙報請求休戰?”

徐開地回頭看到傳令騎卒飛奔,各色傳訊旗幟來回飛舞,充耳皆是各級軍官的指揮呼喝聲,整裝的一隊隊農民兵,扛着武器,列入各自的陣營中。

在他們中間還豎了一面書有“均田免糧”四個大字的旗幟,迎風一吹,獵獵作響。

“闖王好用奇兵,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這個時候去勸退,只會挨鞭子。”

徐開地嘆息道:“況且,也不全然沒有希望,畢竟我們人多,就看能不能一鼓作氣拿下城門了!”

作為數百年後的來客,徐開地在軍區素有戰術大師的名頭,尤對明清史中大小戰爭頗為熟悉。

他沒有看過詳細的史料,只知道這位闖王江淮之行不順利,現在看來大概就是從這一次開始的,挫敗後會西去,最後在子午谷結束輝煌的一生。

來到這個世界這麼長一段時間,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基本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他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什麼拯救大明的計策。

上次鳳陽之行,來去匆匆,徐開地生出帶着老舅,離開闖營去江南發展的想法。那些朝黨、富商生存的地方,還未被戰火波及,在那裏,他或許有更加廣闊的空間施展拳腳,可老舅的意願並不強烈。

徐開地又不能丟下他不管。

談話到此,傳訊騎卒開始號召騎兵集合,王貴瞪了徐開地一眼,對身邊人道:“騎兵開始召集了,我們快走。”

兩人來到自己的坐騎前,翻身上馬,打一馬鞭,朝不遠處的騎兵營奔去。

半刻鐘時間。

太陽過了最高點,寒風卻沒有小,依舊肆無忌憚捲起地上落葉、沙塵,扑打在兵卒簡陋的盔甲和兵器上,這年的深冬,雖然極冷卻沒下雪,一匹匹停下的戰馬,不安地踏動蹄子,低聲嘶鳴喘息。

獻營左路軍三陣騎兵集合完畢,臨時搭建的指揮台上傳訊兵卒旗語下令列陣。一眾十數剽悍軍士,圍着個后營出來的年少將軍,從側方走上指揮台。

這人看起來,比徐開地還要年輕一些,身材卻是奇偉,臉上自帶英氣,是他們嫡系的新頭領,也張獻忠的養子李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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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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