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鎮場面】
按照古代官制,捕頭其實還不能算是官,而要稱之為吏,屬於縣衙官員的輔官。
官和吏,是兩個概念。
一縣之域,真正的官員總共只有四個。
分別是縣令,縣衙一把手,執掌一切權力,官品也不低,哪怕是最低級別的下縣,縣令品級也在七品。
其次是縣丞,縣衙二把手,權力同樣不小,可以領取朝廷俸祿。
再其次,是縣尉,這是掌管武力的官職,屬於縣裏的第三把交椅。
最後一個,則是教諭,負責全縣讀書人之事,以及民間教化啟蒙。【相當於教育局老大】
以上是縣衙四大巨頭,天下各地全都一樣情況。除了這四大巨頭,其他衙門職位只能稱作吏。
但是吏和吏也有區別。
比如普通的書吏,那真就是純粹的吏,手裏沒有多大權力,類似於後世各機構的普通辦事員。
捕頭則又不同,屬於半個官,不但擁有朝廷發下的官憑告身,而且每個月還能領取俸祿。
所以,勉強也能算是官。
雖然勉強算是官,但是只能算半個,所以,捕頭的待遇有些不上不下。
很尷尬!
比如辦公地點,這一項就能看出來,縣衙四大巨頭都有自己獨立的公房,捕頭卻只能和衙役們一起在班房當差。
說白了,不享受單獨辦公室待遇。
張靜虛身為縣衙捕頭,按規定肯定沒有單獨公房,而是需要去班房裏面,和一群衙門們廝混。
但是,自古以來官場有個有趣的事,或者說,是個有趣的情況。
是啥呢?
重用,特殊對待。
你級別達不到某種待遇,但是上官可以找借口給你,至於這個借口是什麼,一句特別重用足以解決。
比如張靜虛,剛剛從縣衙后宅告辭而出,走進縣衙中院之後,準備尋找班房的位置。
縣衙中院是辦公區域,設着十來個大小不等的廂房,不但四大巨頭的公房在其中,書吏和衙役們的班房也在其中。
由於衙役們都知道張靜虛今天會來拜見縣令,所以這時候早都在中院裏靜靜的候着,一見張靜虛從後院出來,頓時好幾個衙役熱切招手。
遠遠的便喊道:“張捕頭,這裏,這裏,咱們的班房在這裏。我們專門等着您呢,帶您熟悉一下環境。”
無論古今,官場生態都一樣,老大第一天來上班,手底下人肯定要熱切表現。
張靜虛臉上現出溫和笑容,準備走過去和衙役們說話。順便認一認班房在哪,熟悉以後當差的地方。
但是,就在這時。
猛聽后宅方向哈哈大笑,緊跟着看見縣令的身影出現,縣令出現之後,並不進入中院,而是站在宅院相接之處,遠遠的朝着中院吩咐一聲:
“張捕頭今日第一次上差,爾等一定要好好接洽,彼此都是縣衙同僚,千萬可不要生疏了。若是讓本官聽到什麼不好的事兒,休怪到時候會給某些人難堪……”
這番話的語氣,明顯是針對整個中院所有人。
那些衙役先是一愣,隨即全都臉色驚喜,顯然不曾意料到,縣令大人竟會專門給捕頭撐腰。
這說明什麼?
說明張捕頭的根基深厚啊。
縣令親自撐腰,這待遇非同小可,僅這一個表態,以後張捕頭在縣衙里的日子將會順暢無比。
而他們這些衙役,全都是張捕頭的屬下,自家老大的日子順暢,豈不代表着他們也跟着沾光?
一想到如此,衙役們個個興奮。
同一時間裏,中院各個廂房門口出現人影,顯然是因為縣令的一番姿態,已經讓所有人開始重視張靜虛。
甚至就連縣丞、縣尉和教諭三位官員,也已經親自走出了自己的公房。
縣令大人專門前來撐腰,他們必須給新捕頭一個面子。
這個捕頭不一般。
這是縣衙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另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縣令緊跟着竟然又大聲吩咐一件事:“爾等聽好了,張捕頭擁有吏部蓋印的官憑,所以他的身份是官,並不屬於普通的吏……”
“既然張捕頭是官,就該有自己的單獨公房!”
“本縣令所用公房左側的那一間廂房,爾等速速幫忙收拾一番,從今天開始,撥給張捕頭使用。”
“另外,王縣丞操勞一下,幫着尋摸尋摸,找一個靈活的書吏,配給張捕頭聽用,伺候他茶水洒掃等等俗務。”
“最後,本縣令還吩咐一件事,由於張捕頭的村居在城外,每天來往縣衙顯得不方便,所以,縣衙應該給予解決居住問題……”
“城中主街那邊的上好宅子,你們幫忙尋摸一處最好的,購置下來,錢由縣衙出,再置辦些傢具,買上一倆奴僕。”
“這事辦妥之後,本縣令帶着諸位一起去給張捕頭慶賀,哈哈哈哈,咱們去喝他的安家落戶溫鍋酒!”
嘩!
整個中院一片嘩然。
好傢夥,驚人啊!
這個新來的捕頭到底什麼路數?
縣令大人不但親自撐腰,而且還弄出各種優厚待遇。
先是單獨的公房,直接選在縣令公房左側的那間。
其次是讓王縣丞親自操持,給這個捕頭選一個靈活的書吏聽用。所謂的聽用,其實是調撥,從此以後,這個書吏就是獨屬於張捕頭的私人書吏啊。
若是有現代官場人一聽,立馬就知道這是配置專用秘書的情況。而能配用專用秘書的級別,誰都知道不是無權無職的閑職。
除了專用的公房和書吏,竟然連住處也給一併解決。
好傢夥,必須是城裏中街的宅子,而且,還得選一處最好的。
不但要給置辦傢具,而且還給採買奴僕,所用的開支花銷,全部由縣衙承擔……
這哪是一個捕頭應該享有的待遇?
這分明是縣衙四大巨頭才能達到的規格。
最驚人的是,縣令還要親自帶領縣衙所有人,去給張捕頭安家落戶,去喝新家溫鍋的酒!
官場之中,從來不缺乏精明人,所有人全都在第一時間確定,以後對待張靜虛一定要重視。
但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今日的震驚還不止於此……
只見縣令說完幾件事之後,似乎準備轉身回歸后宅,突然卻又轉過身來,遠遠朝着張捕頭一拱手,哈哈笑道:“張叔送的那本古籍,小侄我一定用心誦讀,若是讀的不好,您打我板子責罰!”
嗡!
所有人只覺腦子一懵。
張叔?
他們沒聽錯吧,縣令喊張捕頭張叔?並且還說,感謝張捕頭送的古籍。並且還說,要用心誦讀,如果讀的不好,任憑打板子責罰?
我的老天,什麼情況!
整個縣衙誰不知道,縣令大人最討厭讀書。普通書籍尚且厭煩,更何況是難以讀懂的古籍?
結果張捕頭送了一本之後,縣令大人竟然鄭重表示,他會用心誦讀,讀的不好認罰。
嘶!
許多人深深抽了一口冷氣。
此事,細思極恐。
這個張捕頭,絕對不是一般人。
可惜的是,他們沒機會向縣令求問。原因很簡單,縣令大人擺完姿態已經回去后宅了。
唯一慶幸的是,張捕頭還在中院,並且面帶微笑,正在看着大家。
這時候,搶先上前打招呼就是表現。
只見人影一閃,首先出現的乃是王縣丞,身為縣衙二把手,誰也不敢搶在他前頭。
這王縣丞大約三十歲模樣,上前之後先是拱手一禮,滿臉笑如春風,語氣十分熱切,直接便道:“在下是縣丞王允,於張捕頭見禮了……”
說著微微一頓,語氣順勢開始攀交:“我觀張捕頭年紀,似是要長我幾歲啊。”
張靜虛聞弦歌而知雅意,微笑道:“張某今年三十有五,怕是要痴長縣丞大人幾歲。”
王縣丞頓時哈哈而笑,嫻熟自然的換了稱呼:“果然長我幾歲,該喊一聲長兄,張大哥,咱們以後可得多多走動些呀。”
張靜虛同樣笑的很親切,語氣卻故作踟躇,犯難道:“您是一縣之丞,張某隻是個捕頭……這大哥的稱呼,怕是有些不合適。”
王縣丞頓時臉色一拉,裝作不滿道:“長者為兄,歷來如此,除非張大哥看不起我,不願意認我這個小兄弟。”
身為上官,做出這番姿態,如果張靜虛再含糊其次,那可就有點不給臉了。
所以張靜虛只的故作無奈,拱手道:“便按大人的意思,咱們私下裏兄弟相稱。”
王縣丞甚是滿意,笑容更添幾分春風。
順勢便開口轉換話題,極為自然的道:“方才縣令大人有命,讓我尋摸一個書吏給張兄聽用,但不知道張兄有何要求,以讓我作為選人的參考。”
張靜虛毫不遲疑,直接便道:“縣丞大人願意幫忙,張某已經銘感五內,我這人出身寒微,性格則溫吞懶散,所以,用人方面沒什麼要求……”
王縣丞沉吟一下,隨即開口道:“那就幫張兄尋一個靈活點的,日後專門在你身邊伺候着,如何?”
張靜虛笑而點頭,道:“一切由縣丞操持,張某再次謝過。”
話說到這,基本就該算是初次相交的結束,尤其王縣丞乃是老油子,深知再交談下去會擋了其他人的機會,於是拱手一晃,笑呵呵告辭道:“張大哥若是閑暇之餘,可以來我的公房喝茶聊天。”
張靜虛立馬答應,鄭重道:“定然要去拜見!”
雙方都用的敬語,禮節方面毫無瑕疵。
王縣丞笑呵呵踱着步,慢悠悠回了自己的公房,他已經完成的結交,該把機會留給其他人。
果然他才一離開,立馬又是人影一閃,縣尉大步流星過來,直接就是抱拳一禮。
“張叔,我叫雲橫,縣令大人是我堂兄,他帶着我一起來沂城赴任。”
“現如今,我擔任的是縣裏縣尉一職。”
“以後張叔若是用到我,隨意讓人招呼一聲。咱們縣裏共有兩百兵卒,一聲令下都能跟着張叔聽用。”
不愧是掌管武力的官,說話辦事足夠乾脆利索。
短短一番介紹,說明了所有的情況。
首先他是縣令的堂弟,跟着過來沂城一起赴任。
其次說明自己的官職,並且告知自己手裏有多少兵。
再次表明心跡,這些兵很聽話,只要張靜虛需要,隨時可以調用。
僅這一番介紹,張靜虛便能清楚得知,這位縣尉乃是縣令的嫡系,以後和張靜虛乃是實打實的同一派系。
自己人!
對於自己人,張靜虛又是另一番姿態,他親切點點頭,語氣卻擺足正式:“縣尉大人切莫見外,咱們以後多多走動,我是縣衙捕頭,按理屬於您的直屬,若是辦差之時遇到困難,少不得要去多多麻煩您。”
縣尉雲橫鄭重點頭:“放心,我心裏有數。”
說完之後,乾脆利索告辭離開。
越是自己人,越不用太過套近乎,彼此心知肚明,不用故作姿態。
接下來,應該是教諭過來打招呼,然而張靜虛左等右等,始終沒有見到這個縣衙第四把手出現。
該來而不來,必然有原因。
事出反常,定要留意。
張靜虛隱隱感覺到,這個教諭怕是不屬於縣衙一方的人。否則的話,豈能不賣縣令面子過來打招呼。
敢在一縣之內不給縣令面子,身後必然站着不弱於縣令之人。
而在整個沂城縣,這樣的官職只有一個,那就是,神眷府的神官。
這個教諭很可能和神眷府有勾連啊。
張靜虛暗暗留意,將這個情況記在心裏,接下來他要去查城外那件連續死人的事,決不能讓這個教諭給壞了事。
賺功德,很重要,誰攔路,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