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火
尼爾尼格拉經過大魔動亂,已是滿目瘡痍,失去親人、悲傷痛哭的人們隨處可見,他們綁着寫有“還我公道”的額帶,表示自己的抗議。
然而沒有人在乎他們,即使是發起了遊行,也很快就被靈能者轟散,他們不敢罷工,因為沒有存款支撐他們生活,也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只能一邊承受着失去親人的痛苦,一邊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我看着路邊的凡人們,心中不起一絲波瀾。
裟欏在前方正帶領着我向王宮走去,貴族區與貧民街相比完全是兩個世界,這裏的住宅張燈挂彩,門口精心栽培着綠植與花圃,靈能者兒童們在寬敞明亮的街道上打鬧着,你扔一個火球,我放一個水彈,玩得不亦樂乎。
“父親父親!”路邊的一個孩子向他的父親炫耀着自己新買的皮帶,一看就是上好的皮革,還精心點綴着寶石,他的父親則在一旁哈哈大笑,慈愛地摸著兒子的腦袋。
“小兔崽子,又花了多少錢?”
“才七個金幣,是祖爾大師精心附魔的超級皮帶。”
看着這一幕,我又想起了連草餅都吃不起,狼吞虎咽的年輕士兵,裟欏見我注視着這對父子,微笑道,“怎麼了,小麥先生,你是想要風之魯瑟斯的簽名嗎?”
“由妾身出面,應該可以——”
“不必了。”我冷冷打斷她的話,隨行的儀仗隊員們大吃一驚,不明白我為何對高貴的靈能者如此態度。
即使我再冷言冷語,在裟欏看來也是動人不已,她捂住嘴偷笑道,“不用害羞,妾身在特動局也是能說得上話的。”
我瞥了她一眼,你一個小小的外圍人員能說什麼話,為了討我的歡心真是鬼話連篇。
如果我真同意了,不知道她在背後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去找魯瑟斯簽名,雖然我對兔族已經完全沒有好感,但是看裟欏在千變神的影響下如此奉承,也忍不下心繼續對她擺臉色。
“我只是好奇那條皮帶罷了。已經傍晚了,我們還是快點趕路吧。”
“嗯~也好。”
我沒心思再看貴族們珠光寶氣的裝飾與精益求精的打扮,只是木訥地跟隨着裟欏。
不一會,王宮就出現在我面前。
與鼠族、犬族的議政廳相比,兔族的王宮簡直是富麗堂皇,風、水、地、火四座高塔直上雲霄,四座高塔之間就是王室建築群,王宮地面上除了衛兵,還有岩石土偶四處巡邏,半空中風系靈能者們御風而行,在建築之間來回穿梭。
“平時倒也沒有這麼大陣仗,今天是為了保護您與王族的安全。”裟欏笑道,“畢竟今天的宴會決定與民同樂,王宮會向一般民眾開放。”
我略有些驚訝,畢竟如此大的排場、如此高的元素塔、如此華麗的建築實在是少見,即使我曾經遊歷過的一些異族,也沒有這種規模的王宮,他們連生存都難以維持,哪來的功夫研究建築與儀錶。
宮門外,應邀而來的貴族、購買了入場權的富人、民間有威望的鄉紳、湊熱鬧的平民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要等到夜晚宴會開始時宮門開放才可進入,我倒是有嘉賓通道,不用和他們擠在一起。
“小麥王子!”我卧房門口站崗的年輕士兵遠遠就在通道入口向我招手,他的同伴似乎吃驚於他竟然能和我這種等級的人說上話,一臉驚愕。
“你來這裏站崗了。”我向他打了個招呼,他的同伴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年輕士兵得意洋洋地看了同伴一眼,隨後臉一紅,擦了擦鼻子,手向屁股後面摸去,“我有個東西想給您,不知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大笑就從屋內傳來,聽到這個聲音,他只好把後半段話硬生生憋了回去,我也沒再注意他,擺上一臉假笑。
“小麥王子,總算等到你了!”李敖哈哈大笑着迎向我,他看上去約莫三十來歲,身材肥胖,足足高我一個頭,華麗的外衣上不知在哪沾染了一些奶製品。
見我注意到他袖子上的奶漬,他朝我眨了眨眼,“全是生產剛足月的奶娘,小麥王子若是喜歡,晚上可以留宿宮中,仔細品嘗。”
說罷,他又哈哈大笑起來,“來,貴客快請進罷。”
我壓抑心中的反胃感,保持着得體的假笑跟在李敖身後,他很聰明,沒有和我聊起鼠族之事,只是和我介紹着王宮過道里各式各樣的工藝品與瓷器,早在宮內守着的王家報紙記者一見到我們出現在會客廳,連忙架起留影機對着我們拍照,頓時閃光燈一片閃爍。
“這是特地為小麥王子準備的禮物。”李敖砸了咂嘴,打開僕人送上的禮盒,“使用了兔族最先進的合金工藝。”
禮盒中擺放着一個鉤爪,我端起細細打量,爪刃鋒利無比,閃耀着亮銀光澤,不僅做工精細,結構還十分完美,大小也是根據鼠族體型打造,確實是一把上好的鉤爪。附近的記者們看到這一幕,紛紛抓拍,閃光燈就沒停過。
“您實在有心了,不知道是在何處得到鉤爪圖紙?”我滿臉笑意,李敖則朝我擠了擠眼睛,“秘密。”
收到禮物,我並不喜悅,心情反而有些沉重,我把鉤爪端到胸前,對着記者們笑着擺手,李敖也站在我旁邊搖着肥胖的手臂。
“王子大人——”就在這時,一個驚慌失措的女僕沖了上來,暴露在閃光燈之下,她衣衫不整,胸膛裸露,急得臉色煞白,記者們立刻對着她大拍特拍。
李敖勃然大怒,臉色一垮,“滾出去!”他聲音極大,使用了靈能,在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記者們停止了拍攝,獃獃看着往日平易近人的王子。
接下來,恐怖的一幕發生了。
女僕的肢體不自然的扭曲起來,發出“喀,喀”的骨裂聲,她想慘叫,卻發不出聲音,兩顆眼珠暴突而出,渾身血管鼓脹,整個身體在眾目睽睽下扭成了一顆球體。
隨後,她真的滾了出去。
記者們嚇得大驚失色,宮裏的僕人們全部跪倒在地,噤若寒蟬,會客廳里陷入一片死寂。
“不好了,王子大人啊!”但是還沒等眾人消化過來,更多的女僕沖了過來,她們驚聲尖叫,“伊芙利特失控了啊!”
李敖臉色變了又變,與此同時,王宮內響起刺耳的警報聲,我一把抓住裟欏,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對我言聽計從的裟欏竟然臉色蒼白,冷汗直流,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轉頭看着我,顫抖着說道,“火靈,火靈失控了。”
她的話音剛落,會客廳的房頂便被火球壓塌了,漫天火球從天而降,觸之即熔,記者們躲避不及,連一點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被火球燒成了蜷曲的焦炭,李敖雙目赤紅,卻毫無動作,只是獃獃站在原地。
我來不及搞清是什麼狀況,一把抱起裟欏就往外衝去,可是我剛剛踏出一步,就被倒塌的天花板砸中了,我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等我再次睜開雙眼,印入我眼帘的是一片赤紅的熔漿地獄,裟欏倒在我身邊,雙目圓睜,一塊碎木扎在她胸口,我用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
已經死透了。
我咳嗽了兩聲,抬起眼,竟然看到一個人影。
是那個年輕士兵,他因為恐懼淚流滿面,但是卻沒有逃離,奮力挖着壓在我身上的雜物。
“你在幹什麼?”我嘶啞着嗓子,有氣無力地說道,“逃命去吧。”
“不、不······”他抹了一把鼻涕,塵土沾到了他稚氣未脫的臉上,我這才注意到他的額頭滿是血跡。
他從褲子後面掏出一物,放到我面前,放聲大哭,“我偷了、偷了你的東西,對不起。”
我遭受重擊,雙眼模糊不已,凝神看去,發現竟然是一條犬牙鏈。
這是幾年前我出使巴蘭扎,救下了被壓在碎石下的犬族人送給我的,後來我一直當做一個裝飾隨身攜帶,也是對以往時光的紀念。
孤身在外流浪,難免心大,我還沒發現犬牙鏈失竊了。
“你喜歡,便拿去吧。”我咳出一口血痰,趴在地上,無力再多說什麼,士兵抹着眼淚說道,“我、我原本想偷偷把您的項鏈賣掉,因為我為了買賈侖的腕錶,其實欠了好多錢。”
“但是我後來想了一下,我不應該這麼做,您還請我吃過草餅,真的很好吃,我做錯了,今天想把它還給你。”
真是無聊。
我眯着眼,看着地上的犬牙鏈,我原本還以為他要給我看賈侖的腕錶,沒想到是這樣······真是個傻孩子。
他用身體支撐,撬開了我身上最後一根橫樑,隨後帶着滿足的笑容死去了,我踉蹌着站起來,看着他血肉模糊的後腦勺,不由得濕了眼睛。
大火舔舐着地毯,緩緩向我包圍,我把犬牙鏈放在他手上,默默看着他被火焰吞噬,我也不知道此刻的我是什麼樣的心情,這是我從未有過的情感。
如果要確切的形容,或許這是我第一次體驗到悲傷。
即使失去了那霧,我也從未感受到如此令人疼痛的情感,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血跡斑斑的面容最終消失在火焰中,接觸這麼久,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以後也沒有機會再問他了。
“再見了。”我最後看了他與裟欏一眼,甩出鉤爪,合金鉤爪果然非同凡響,“鏗”一聲緊緊抓在天花板的斷裂處,我飛身而上,越過斷層來到了天空之上。
整個王宮區域已是一片火海,四座高塔不知為何全部倒塌,取而代之的是四尊元素靈在怒吼咆哮,靈能者們在元素靈手下不堪一擊,兔王與李敖不知道在哪裏,只剩這下蝦兵蟹將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反擊。
我抓住屋檐,看着面前四尊體型巨大,狂暴肆虐的元素靈,不由得睜大雙眼。
兔族王宮裏怎麼會有這樣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