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懸殊
這場廝殺從黎明時分一直持續到了中午,天地間一片血紅,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皆是死屍。
此刻,城內的五千老弱殘兵也加入到了戰場之中,他們的出現,給本就激烈的廝殺又添上了一把火。
而闖軍前軍,亦是加派兵馬,發起了更猛烈的衝鋒。
明軍高大的大纛旗,作為全軍士氣所在,一直隨着戰勢的千變萬化而移動,被重重兵馬所保護。
面對源源不斷衝殺而來的闖軍騎兵,魏武卒無一人畏怯,與之展開了慘烈的白刃廝殺。
從天空俯瞰,整個戰場已然成為了一個巨大的漩渦,兇險!危急!
這個由五千精兵組成的恐怖漩渦,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起漫天刀光,以盧象升所在的大纛為中心,將無數闖軍噬入其中,絞成肉泥。
即便作為主帥,盧象升看着周圍面目猙獰的闖軍,亦按待不住那顆躁動的心。
他看向身旁的參將,一個名為楊陸堂的年輕將領,肅然道:“守住大纛,我親自上場!”
楊陸堂毅然地點了點頭,“將軍小心。”
下一秒,盧象升不再遲疑,猛然拔出腰間長刀,率領身邊百騎親軍,悍然策馬殺出。
洶湧的兵潮中,盧象升和百騎親軍,猶如滾滾雷霆,在千軍萬馬中來回穿梭,銳不可當,一路殺得闖軍血肉橫飛。
……
歷經數個時辰的血腥廝殺后,戰場上終於響起了收兵的號角聲。
闖軍,退了!
看着退如潮水的闖軍,存活的明軍振奮不已,紛紛舉起兵刃,振臂高呼,山呼聲一浪蓋過一浪。
“快逃吧!哈哈哈!”
“贏了!咱們贏了!”
“……”
可戰馬之上,盧象升卻遲遲感覺不到興奮,他看着遠去的兵潮,反而眉頭緊皺,一臉凝重。
因為盧象升深知,這一戰,只是海嘯來臨前的小風浪,真正的驚濤駭浪,還在後頭呢。
而歡呼的,也只有天津衛的士卒,玄甲軍和魏武卒,皆是神色冷肅,一言不發。
“全軍就地休整,盛食厲兵,陳而待敵!”盧象升下令道。
此刻,已是日暮時分,天地間一片黯淡,唯有血色依舊鮮艷明亮。
……
隆隆隆……
一炷香后,大地再次隱隱震顫起來,方圓十里內,群鳥赫然驚飛,走獸狼狽逃竄。
來了,來了!
明軍陣地之中,鴉雀無聲,只有大旗被風颳得剌剌作響。
這一刻,彷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們的目光聚集在聲響傳來的遠處,臉上的神色或驚恐,或凝重。
與此同時,盧象升立馬衝到了巨大的戰鼓前,提起鼓錘,高高掄起。
咚!
咚!
咚!
“列陣!”盧象升喝令道,澎湃的鼓點直衝雲霄,深深地鼓舞着士氣。
明軍陣地之中,無數旌旗如浪翻湧,伴隨着一片鐵甲摩擦之聲,嚴密的方陣迅速形成。
與此同時,一陣狂亂至極的腳步聲震得山河顫動,明軍的視線中,赫然出現了一大片烏泱泱的闖軍兵潮,彷彿黑雲壓城,擋住了最後一抹夕陽。
闖軍前軍和中軍,十萬雄兵,勢若奔雷,帶着衝垮一切的壓迫感,在這一刻,竟全部壓了上來!
洶湧澎湃,排山倒海!
“殺!!!”
十萬人的怒吼聲,撼天震地,恐怕連神仙都要畏其七分。
此刻的明軍,便猶如驚濤巨浪中的一葉孤舟,隨時都有可能傾覆。
“穩住陣腳!”大纛旗下,盧象升神色嚴峻,朗聲喝道。
伴隨着鼓聲雷動,魏武卒臨危不亂,人弩皆動,箭陣如雲,朝着襲來的無數闖軍射去滿天箭矢。
即便魏武卒的箭雨鋪天蓋地,但在十萬大軍面前,亦是杯水車薪。
很快,由無數闖軍組成的洶湧洪流,赫然撞向了明軍的步軍陣地。
第一波衝擊,魏武卒還能輕鬆應對,可在這之後,衝鋒仍舊源源不斷。
闖軍瘋狂地揮舞着兵刃,宛如洪水猛獸一般,在戰場上掀起一片腥風血雨,魏武卒竭盡全力,艱難抵抗。
戰場兩翼,玄甲軍亦在血戰,在盧象觀和張國維的率領下,他們赫然沖入了敵軍的洪流之中,以馬槊奮力地收割着闖軍的生命,途中落馬者無數。
天津衛的士卒,由於兵刃殘破,缺乏訓練,短兵相接之時,霎時死傷一片。
高勝不願屈服於闖軍的兵威,大敵當前,率領眾士卒拚死抵抗,他們已經無路可退,打不過,那就用人命來堆!
高勝當指揮使這麼多年,雖然沒能出淤泥而不染,剋扣過軍餉,但心始終在大明,也從來沒動過軍戶的田。
因為他知道,那是士卒賴以生存的唯一,如今軍田已經沒了,這天津城,不能再淪陷了!
今夜,月光格外清亮,彷彿是特意在為這場戰爭照明。
此番,死戰!
………
駭人心神的喊殺聲響徹四野,持續了整整一夜。
太陽照常升起,陽光透過雲層,灑向大地,萬丈光芒中看得見塵埃,也看得見天地間飄蕩着的血霧。
天津城外有一條大河,此刻河水已被染成了觸目驚心的血紅色,河面上飄着無數戰死者的屍體,隨着湍急的河水順流而下,不知要去向何方。
戰場之上,屍體更是縱橫交錯,數不勝數。
一夜之間,明軍竟折損數千人,慘烈至極。
然而,這場廝殺還在繼續,天地之間,喊殺聲從來沒有停過,闖軍就像瘋魔了一般,反覆衝擊着明軍的陣地。
明軍仍在苦苦堅守,在闖軍的猛烈衝殺之下,魏武卒龐大的軍陣雖有幾分動搖,但還遠遠沒有到達要崩潰的地步。
玄甲軍則是利用重甲騎兵的高防護優勢,在戰場兩翼不斷迂迴衝殺,與闖軍的騎兵和步卒展開正面對沖,以消耗敵軍兵力。
但一夜激戰,身披鐵甲的戰馬早已疲憊不堪,這時候,天津士卒就成了人肉盾牌,奮勇向前,擋住衝殺而來的無數闖軍,為玄甲鐵騎爭取喘息之機。
穿插在玄甲軍和魏武卒之間的天津士卒,此刻已然死傷近半,若不是有這兩支精兵的策應,他們恐怕已經全部陣亡了。
明軍大纛旗下,盧象升已是滿臉血污,身上的甲胄刀痕累累。
這一夜,他將大旗交託給部將,親自率兵出擊不下十次,卻依舊沒能延緩闖軍猶如滔天洪水般的攻勢。
此刻,盧象升正直勾勾地盯着八百步開外的闖軍大纛。
他怒視着那飄揚在萬軍叢中的九尺纛旗,甚至能想像到纛下李自成得意的表情。
“若能奪下闖軍大纛,敵軍勢必陣型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