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5章
奚言往前走了兩步,走到許澤南身邊站定,她拉過他的手查看他手背上的那些撓痕和掐痕。
瘦長的手背皮膚白得晃人眼,那些落在皮膚表面的撓痕和掐痕深深淺淺,愈加讓人感覺到觸目驚心了。
奚言一眼便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了。
許澤南高大的身影將她罩住,奚言關掉了水柱,眉心微微蹙起:“你剛才怎麼不告訴我?”
“孩子面前。”許澤南的視線落在她細軟的髮絲上,目光柔和:“我說這個做什麼?”
“嗯。”奚言的心團攪啊攪都攪在了一起,心情有些複雜又有些混亂,但她也沒再多言:“那我幫你塗點兒葯。”
奚言習慣性地朝着外面喊一聲:“泡泡。”
她是想喊泡泡拿藥箱的。
只是她剛喊完,許澤南便出聲阻止她:“別,別喊孩子。”
他提醒她:“我們女兒本來就已經很內疚了。”
“別讓孩子因為無心之失而承受過重的內疚,她以後怎麼還敢向她的爸爸求助?”
“那你……”
“無礙。”
奚言這才想到要收回自己的話。
可是,覆水難收。
泡泡聽到動靜后,他已經動作很快的過來了。
小繁也跟着哥哥一起過來了。
“什麼事呀,媽媽?”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問。
奚言反應還算快的,她一把抓着許澤南的手臂往後一藏,用微笑掩蓋住原本的意圖:“沒事呀。”
“媽媽喊錯了。”
“媽媽想喊爸爸的。”
泡泡似乎並不相信:“媽媽喊南南喊成了泡泡嗎?”
兩個孩子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們。
似乎也被他們兩個大人無語住。
“哇,小繁知道了。”小繁看着他們,突然眼前一亮:“媽媽,你喊我和哥哥來,是想讓我們看到你們手牽着手。”
小繁豁然開朗:“你們是想讓孩子看到你們恩愛吧。”
奚言這才想起慌亂之中,她抓着許澤南的手往後藏的行為,她下意識地鬆手,卻又在抽出手的那一刻被許澤南重新握住。
“你坦蕩點兒。”他貼着她耳朵說:“父母恩愛又不是什麼壞事。”
奚言很想反問他一句,誰跟你恩愛了?
但——
她和許澤南目前這種睡都睡在了一起的這種關係,也沒必要刻意撇清,讓孩子們覺得父母感情不好。
順其自然的發展就是最好的。
為了避免孩子再說出什麼會讓成年人臉紅耳熱的話來,奚言乾脆點了下腦袋。
落在孩子眼中,媽媽就是害羞了。
小繁捂住嘴偷笑,泡泡抿了唇。
許澤南短促笑一下,沒皮沒臉地補問了一句:“那孩子有看到爸爸媽媽恩愛了嗎?”
“看見了呀。”小繁說:“為你們收穫愛情感覺到開心呀。”
“那就請孩子迴避一下吧。”許澤南:“讓爸爸媽媽再恩愛一會兒?”
“OK,OK。”小繁做了個“OK”的手勢:“孩子懂的呀,爸爸媽媽恩愛的時候,孩子就是很多餘的呀。”
“不是多餘。”
奚言剛想解釋一下,小繁已經拉着哥哥跑走了,客廳里傳來銀鈴般的笑聲一串。
“別解釋了。”許澤南:“越描越黑。”
“都怪你。”奚言鬆開他:“我去拿藥箱。”
等奚言拿了藥箱過來,許澤南倚着料理台而站,他伸出了被小繁撓傷的手,長腿微屈,任憑奚言將白色的軟膏膏體擠壓出來,塗抹在他的手背上。
“你說你,上次被燙傷,這次被孩子抓傷。”奚言拇指指腹打着圈,揉散膏體使其被他的皮膚吸收:“你就不能小心點嗎?”
白色膏體在他的手背上捻勻,許澤南掀了眼皮,反問她一句:“你被孩子傷到過嗎?”
“有的。”
奚言說,泡泡和小繁剛出生那會兒,因為是雙胞胎,體重都偏輕,他們出生的時候都不到五斤,她因此很長一段時間不怎麼敢給他們剪指甲。
然後手上、臉上經常就會出現一條長長的撓痕,不僅她如此,她父母、哥哥也會突然出現這種幸福的撓痕。
“幸福的撓痕?”
“嗯。”奚言解釋說:“就是家裏面突然多出來兩個小生命,那種生命有了延續的幸福感。”
“那你別抹葯了。”許澤南這就要抽回手:“讓我痊癒得慢一點兒,幸福得久點兒。”
“你是不是欠的?”
許澤南眼尾上挑:“是吧。”
給他塗好葯了,奚言拍了下他的手背,旋好軟管藥膏的管帽,將藥膏重新放回藥箱裏,平靜地敘述,說:“對了,我還被泡泡用剪刀剪傷過。”
許澤南收了笑意,皺起眉:“剪刀?”
“嗯。”
那是泡泡一周歲半的時候,有一次,奚母沒太小心,將用完的剪刀隨手丟在茶几上了。
彼時,奚言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泡泡正是對什麼都很好奇很新鮮的年紀,他從很遠就看到了被大人遺忘了的剪刀,他跑過來,雙手抱住剪刀對着毫無防備的奚言的手臂,就是一剪刀下去。
奚言是聽到泡泡獻寶一樣的聲音后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疼痛的。
他當時的吐詞還不太清楚:“抱抱(泡泡)會剪。”
嗚嗚……
鮮紅的血就流下來了。
他會剪,他可真是太會剪了。
奚言委屈得只想流眼淚。
看見血滴下來的時候,泡泡終於呆住了:“血。”
意識到自己闖禍了,他扭頭就跑。但他還好歹還知道把剪刀放下來,再扭頭跑。
正當奚言以為他是因為看見血害怕了才逃跑的時候,他卻又表現出了小小男子漢的氣概,他拖着正在書房的電腦上鬥地主的外公過來了。
奚父很不情願。
因為奚言還聽到把她趕出書房的退休體育老師電腦里的經典聲音。
“快點吧,我等的花兒都謝了!”
“王炸,我只剩一張牌了。”
“和你合作真是太愉快了。”
然後是,奚父被人潑了一臉水的聲音。
“媽媽,血。”泡泡指着奚言的手臂,告訴奚父:“抱抱,剪。”“你剪的?”奚父嚇傻了:“你用剪刀剪媽媽的肉?這是臍帶嗎?是可以亂剪的嗎?”
奚言這才鼻子一酸,眼淚簌簌流下來了。
她仍不忘糾正奚父:“臍帶也不能亂剪的,嗚嗚。”
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泡泡低下了腦袋。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心疼。
奚父給奚言做過急救處理后,免不了還是把泡泡狠狠訓斥了一頓,儘管隔代人更親,犯了錯也得挨訓。奚父訓斥完外孫過後覺得不過癮,他又把奚母訓了一頓。
那大概是奚父唯一一次取得的上風。
……
事情已經隔了四五了。
奚母亂放東西的次數越來越多了,而泡泡卻再也不是那個會拿剪刀剪傷媽媽的小男孩了。
奚言也能將這樣的事當作玩笑一樣講給孩子爸爸聽了,“咱們孩子,有趣嗎?”她這樣笑着問他。
不過,許澤南並沒有笑。
他沒覺得有趣。
“剪的哪裏?”他的眉心蹙得深了:“我看看那裏。”
奚言便把手臂的袖子捋起來,她不是疤痕體質,那處也沒有縫針,所以疤痕並不明顯,只有仔細分辨的時候,才能看到細細長長一道癒合的痕迹,比別處皮膚的白更白一縷。
許澤南低下腦袋,吻着那條並不明顯的疤痕。
他吻得很輕,像在吻一件珍寶,他沿着已經快被時間抹平的傷疤吻下去,他停一下,啄一下。
履次。
“寶貝,對不起。”他把她攬在寬敞的肩膀上,聲音很低很低:“我讓你受苦了。”
奚言感覺到他那聲已經低到筋骨里去了,她感受到了他深深的無力感和愧疚感。
說不上來,但——
她清晰地感覺到,這不是她想要的反應。
客廳里,其實孩子們也沒有走很遠。
似乎是想要窺探爸爸媽媽恩愛的秘密,兩個孩子貼在牆面上,扒着玻璃,將一切都看在眼裏,聽在耳朵里。他們有這樣一個共識,爸爸媽媽只要不是在卧室里談論的秘密,那就是可以讓孩子聽見的。
小繁聽了對泡泡發表自己的見解,她撅起嘴,問:“哥哥,爸爸和媽媽真的恩愛起來了嗎?”
泡泡“嗯”一聲:“我想,應該是的。”
“那他們會復婚嗎?”
“如果相愛就會。”
“那他們什麼時候會復婚呢?”
泡泡想了想,說:“水到渠成。”
-
元月十五一過。
奚言作為畢業班的班主任,很快就投入了忙碌之中,就連幼兒園開學,她都沒能親自送孩子去報名。
許澤南送孩子去幼兒園報名的路上,被已經在學校上班了的奚言邀請進入一個叫【星星班】的微信群里。
這個群裏面,群成員有52人。
許澤南一下子就明白這是小繁和泡泡的幼兒園班級群。他剛坐進車裏,就問後排的兩個孩子:“你們班上有多少小朋友?”
“22個呀。”小繁說:“他們都是小繁的好朋友。”
22個小朋友,48位家長。
加上生活老師,一共是四位老師。
他是最後一個進群的家長。
星星幼兒園,星星班。
兩個孩子倒也是和星星有緣。
他和孩子們相逢有三個半月了,終於獲得了孩子媽媽批准的入群資格,在他兒子和女兒幼兒園大班畢業班的最後一個學期。
……
許澤南剛把車停在離幼兒園不近並且偏僻卻又是他已經熟悉了的地方,口袋裏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許澤南關上車門。
兩個孩子也從車上下來,自己將車門關好了。
他讓兩個孩子走在里側,這才騰手接聽起了電話。
是奚言打來的。
“你們到學校了嗎?”奚言在電話裏頭問。
“剛下車。”許澤南看一眼孩子,向孩子媽媽彙報行蹤:“現在在往學校走了。”
“嗯。”奚言又問:“我剛剛把你拉到幼兒園班級群里了,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
“陳老師發什麼通知,你看到了要及時回復。”奚言交待他:“千萬別已讀不回。”
“知道。”
“千萬別把你在公司里的那一套帶到幼兒園裏來。”
“知道了。”
“也不要在群里亂髮消息,有事可以私聊陳老師。”
許澤南保持耐心:“嗯,好。”
“只可以私聊陳老師,不可以私聊其他小朋友的家長,尤其是別的小朋友的媽媽。”
許澤南忍不了了:“我是那樣的人?”
“以前不是,不代表以後不是。我多叮囑你幾遍總是沒錯的。”
“行。”許澤南嗤一聲,笑了:“那請問,我可以私聊奚續沉和奚續嚀的媽媽嗎?”
“可以是可以。”奚言在手機那頭端着:“但是奚續沉和奚續嚀的媽媽很忙的,她不一定有空理你。”
“沒事。”許澤南:“你只要別忘了,今日事今日畢就行。”
“……我要去忙了。”
“嗯。”
許澤南剛回答完,他還想叮囑她兩句,注意休息。
保溫杯里的潤喉茶別忘了喝。
但電話那頭已經傳來“嘟嘟嘟”的忙音了。
孩子媽媽是小學畢業班的老師了,她忙得不行。
許澤南重新將手機塞回褲袋裏。
他撐了手臂,將兩個孩子牽在手裏。
一邊一個。
父與子。
父與女。他們手牽着手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去。
學校大門處擁擠的交通,擠得水泄不通。
許澤南二話沒說,左右手臂分別一攬,就將兩個孩子同時抱了起來。
刷了家校卡,通過閘機,他直接抱着兩個孩子往大班教學樓的方向走了。
小繁誇道:“爸爸,你力氣真大呀。”
“爸爸有堅持鍛煉。”
泡泡說:“媽媽的力氣也大。”
“媽媽那是基因遺傳,是生物學領域的研究。”
“嗯。”
“那是爸爸的力氣大,還是媽媽的力氣大呀?”
反正奚言也不在,許澤南隨便說:“當然是爸爸的力氣大了。”
“口說無憑。”小繁靈機一動:“不如爸爸,今天晚上回家,你和媽媽比賽掰手腕吧?小繁當裁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