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綜藝（11）

見原炙鬆口，無論如何，在場工作人員都鬆了口氣。

冷漠點說，他們也只關心能不能保住飯碗。

犯錯就該道歉，原炙又是富二代，反正有家裏兜底。

矯情什麼。

大家開始忙碌起來，發通告、策劃流程、開直播。

按理說道歉需要一個稿子，儘可能措辭誠懇。但原炙沒提，也沒人主動幫忙。

蘇洛洛坐在屋檐下，平靜地看着本子上的圖案。

有工作人員經過，好奇地看了一眼，驚訝道：“蘇同學，你畫畫可真好！”

看着看着，工作人員遲疑道：“這、這畫的是漫畫？嗯，畫風有點、有點獨特。”

蘇洛洛笑了笑，輕聲道：“隨便畫的。”

男人比了個大拇指，轉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他沒好意思說，那畫風豈止是獨特，簡直是陰森！詭異的很，就算沒上色，那鋪天蓋地的黑、扭曲的線條，還是讓人脊背發寒。

系統21也納悶：【宿主，你現在畫畫有什麼用啊，拯救值只有5%了。】

他聲音平靜，似乎已經躺平。

蘇洛洛翻了翻本子，雖然倉促了點，但勉強還可以。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

此刻，直播間也即將開啟。

但變故陡生。

……

今天的熱搜被《還您好孩子》承包。

早上9點過，知情人爆出視頻，城市嘉賓欺負農村孩子的畫面刺痛了每個人的心。

男孩的哭聲太過壓抑，少年的跋扈更是讓人憤怒。

甚至不需要買熱搜，無數人自發將【綜藝霸凌】刷上第一。

起初還可以去直播間痛罵，但節目組關閉直播間后，網友們甚至都找不到地方罵人。

一腔憤怒無法宣洩，熱度持續走高，微博超話實時全是討要說法的網友。無數小道消息傳出，甚至就連原炙的身份，都隱約被扒了出來。

【利益相關，我就說一句，這人的身份是錄製節目以來，最厲害的那個。】

【草，難怪有恃無恐！我聽內部人員說他死不悔改，甚至都不想道歉！】

【不就是仗着有錢么，買點水軍，網友記憶都是金魚，沒幾天又是洗白白了。】

【真這麼有錢上綜藝幹什麼啊！自己家孩子不好好教，指望上一個月的綜藝改邪歸正？這簡直是放出去禍害別人！】

【不說別的，小孩子真的可憐。我聽人說，這是他們村子裏的孩子，父母都在外打工，是個留守兒童，平時話就不多，被人欺負了也不會告狀，要不是視頻，估計就沒人知道了。】

【說真的，沒人好奇視頻是誰拍的嗎？總覺得這件事有點不對勁。】

【這有什麼可糾結的？村裡又不是沒人，有手機就能拍。再說了這視頻就是鐵證如山！你現在說這個話就是沒有人性！】

【這屆網友真不行，這麼久還沒扒出身份。就說這人的姓，你去富豪榜從上往下拉，第一個不是一模一樣嗎？這小孩是京市的，囂張得很，老師都不敢管。】

【我靠，真是那個原家？！我知道他姓原，但是哪裏敢往那上面猜！！】

【這特么，怎麼家裏那麼有錢，養出這麼個畜生。自己不會教不能請人教嗎。】

【慣的唄，一點都不奇怪，這種敗類多了去了。】

【反正以後原氏旗下的產品我都不會買了；）】

【是，我本來想買他們家的車，現在換一個也沒什麼。不想用自己的錢養這種蛀蟲！】

張子音出手，加上原家死對頭的推波助瀾，很快原炙身份被扒。隨之而來的，是原氏股票的暴跌，原父焦頭爛額，對這個兒子越發憎惡。

一切發酵得極快，風口浪尖之時，有媒體聯繫上男孩的父親，發佈了一條新的視頻。

……

視頻由個人拍攝，因此，畫面有些不穩。

男人帶着安全頭盔，藍色的工作服陳舊、破了好幾個洞。黝黑的臉上佈滿皺紋和汗水，調整手機時，鏡頭前晃過的手上全是傷口和老繭。

背景是雜亂的工地，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向鏡頭，眉心習慣性皺起。

“俺叫李生根，李小寶是俺兒子。俺沒讀過書，沒啥本事，現在在工地當小工，工資還能吃飽飯，李小寶今年11歲，他是我唯一的根兒。”

“俺命苦啊，小寶3歲，他媽跟人跑了，狠心啊，丟下咱們爺倆。小寶腦子笨，從小就不是個聰明的娃，但他是俺唯一的兒子，俺就算賣命，俺也要供他讀書！俺5點起床在工地幹活，沒日沒夜，現在才看見俺兒子被揍，俺不配當爹！”

說著說著，男人的聲音開始哽咽：“但小寶和俺一樣命苦啊！你說說，好好一個娃，你打他幹什麼呢？他惹了你嗎？”

“就算他招你惹你，他只是個孩子啊！俺是他爹！你有啥衝著俺來！”

“俺給你磕頭！磕一百個響頭！你別揍俺娃啊！俺沒錢，俺命苦，但俺也是個人！”

“咱們窮人的命就不是命嗎！究竟還有沒有王法！”

男人撕心裂肺地咆哮，聲音又慢慢低了下來：“俺不求別的，道歉，必須給小寶道歉！”

視頻到此結束。

看完的人無不沉默。

窮人的命就不是命嗎？

是啊，窮人的命哪裏比別人賤了？哪裏就應該被糟蹋？

【我已經對官媒舉報了，南城當地的朋友，你們可以幫忙報警。】

【不能容忍，無法姑息！】

【叔叔開通籌款渠道吧，我想給叔叔捐錢，帶小寶去做個體檢，買點衣裳，孩子太苦了。】

【加我一個，反正我在打暑假工，省省也能攢點錢。】

【我一個月不喝奶茶，我也給小寶捐點錢，可以買點書，最好叔叔能回家陪陪小寶。】

網友對李小寶有多憐愛，對原炙、對原家就有多憎惡。

就連原氏官博，都被迫關閉了評論，當然這也更讓網友憤怒。

還沒等原氏公關部說話，突然，一個消息在網絡迅速傳播。

——節目組正在直播道歉！

……

直播間一開，熱度就迅速躥過2000萬大關，並且還在極速攀升中。

鏡頭裏，張葉眉眼憔悴，他開口道：“大家好，我是《還您好孩子》的導演張葉，關於網絡流傳的霸凌事件，我深表歉意。”

“今天就此事，節目組想和大家、和被欺負的李小寶同學做一個正式的道歉。”

說完，張葉鞠了一個躬，姿態放得很低。

但網友們壓根兒就不買帳。

【滾！讓原炙出來！敢做就敢當！】

【怎麼？原家那麼牛？整個上星節目組都要幫他背鍋？？】

【你們節目組確實很沒下限，來吧，一個一個道歉；）至於原炙，請他磕頭。】

看着飛快劃過的彈幕，工作人員們皺起了眉，時不時地朝人高馬大的少年看去。

很明顯，他們在催他趕緊上去道歉。

原炙冷笑一聲，站起身，走到直播鏡頭前，語氣弔兒郎當。

“抱歉。”

他個子高，歪歪扭扭地對着鏡頭欠了欠身，但是鞠躬的角度連10度都沒有！

那模樣，就好像是站不穩，隨隨便便地前傾了一下似的。

語氣輕蔑，說是道歉，更像在說“下次還敢”。

院子裏全體工作人員：……！

小祖宗，你是真的不怕死啊！

系統21比了個大拇指：【從沒見過這麼作死的。】

【宿主，這麼看，原劇情里原炙其實心理素質還算強大，他自殺的最大原因，還是愧疚，自己打倒了自己。】

蘇洛洛“嗯”了聲，唇角甚至還有几絲笑意。

系統21無意中看見，心中的石頭立刻落了地。

穩了。

原炙的姿態無疑讓網友們更加憤怒。

這特么還真是死到臨頭還不改！

【直接報警，直接報警，氣得我高血壓都出來了！】

【這特么，我都不想給直播間貢獻熱度了！】

【查一下原家的稅，再把節目組舉報了，壞人沒有好下場！】

張葉也很不滿意，但原炙根本不說話了。

就在陷入僵局之際，一道聲音突然傳來。

“張導，既然道歉，我們應該去李小寶家裏才是。”

蘇洛洛和工作人員一起看了第二個視頻，自然知道小孩的名字。

張導恍然大悟：“對，是應該這樣！”他只顧着和公司聯繫，倒是忘了這一茬。

他立刻轉過朝着院子外走去。

畢竟這件事的影響很大，鬧到現在，直播間裏一大半的觀眾都是新來的，之前沒看過直播。

因此，隨着鏡頭的偏移，他們看見了一個女孩。

少女身姿纖細，模樣乖巧，一看就和原炙那種問題少年不同。

尤其是她說的話，讓人很有好感。

【總算在節目組看見一個正常人了！】

【這也是節目組的嘉賓，叫蘇洛洛，很好的一個女孩，只可惜也被原炙騙了，太可惜了。】

【是應該道歉，在這裏說有什麼用，就應該去小寶家裏！】

大家都朝着院子外走去，唯獨原炙站在原地。

他陰沉着臉，看了眼走來的少女，冷冷道：“我不道歉。”

他就知道，這個醜八怪也不信他！

虧他之前還想幫她變美。

雖然想得輕鬆，但原炙的心裏，還是莫名有些難受。

就算口頭不承認，實際上，他真的把她當作了朋友。這個脾氣古怪的乖乖女，不知不覺已經被他納入了保護範圍。

蘇洛洛聳了聳肩：“不道歉？你不道歉你媽媽就該來了，難道你想要你媽媽替你道歉嗎？”

很顯然，這是原炙的死穴，他咬着牙，還是轉身朝外走去。

蘇洛洛跟了上去，笑着道：“但你別怕，我是你老大，我替你道歉。”

原炙驀地停了下來，看向蘇洛洛，冷聲道：“不用。”

然後他就見少女晃了晃手中的本子，笑容燦爛。

“我禮物都準備好啦，小寶肯定會原諒你的！～”

聽到“小寶”兩個字，原炙面目陰沉。

不再說話，轉身大步離開。

系統21:【好傢夥，真欠揍！嘴也是真的硬！】

蘇洛洛：“不然哪裏還需要咱們來拯救。”

……

很快，一行人來到了李小寶家。

李家也是土屋，根本沒比陸家好到哪裏去。

系統21:【宿主！李生根肯定撒謊了，陸家那是沒人賺錢，房子才破，但他可是在打工！農村讀書花不了多少錢，那他賺的錢都去哪了？”

蘇洛洛隨口道：“反正和氣運之子做對的，都是反派。”

節目組到的時候，李小寶正在院子門口玩。

遠遠地看見一大群人，他立刻轉身跑回院子，看都不看一眼。

落在彈幕眾人眼中，這就是原炙霸凌的證據。

【他怕得都不敢看原炙！】

【真噁心，原炙趕緊磕頭！賠錢！磕頭！】

【這種心理創傷，很難消除吧。還得給小朋友請個心理醫生。】

導演敲了敲門，大聲道：“叔，我是節目組的，我們來給您道歉！給小寶道歉！”

好半天，門才被打開。

李小寶垂着頭，怯生道：“俺、俺爺在坡上，你們找俺爺啥事。”

張葉彎下腰，輕聲道：“小寶，不好意思，那天原炙哥哥不該欺負你，他來和你道歉了。”

原炙走得慢，落在最後。

看了眼門口的小孩，他冷哼一聲。瞬間，李小寶的身子就是一顫。

張葉警告道：“原炙！”

原炙無所謂得上前，仰着頭，慢悠悠道：“對不起。”

李小寶抖了抖身子，聲音很小：“沒、沒關係。”

蘇洛洛站在一旁，目光落到李小寶身上，在他的衣擺處停留了幾秒。

原炙態度很差，彈幕並不滿意。

這時，蘇洛洛走上前，笑着道：“你叫李小寶嗎？我是原炙的老大，我代替他和你道歉，好嗎？”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過溫柔，或許因為她的身高沒有壓迫感，李小寶慢慢抬起了頭。

他臉上很臟，眼神畏懼，結結巴巴道：“好、好。”

蘇洛洛溫柔笑笑：“小寶，老師教過你嗎，做錯事就應該有懲罰。”

李小寶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蘇洛洛便拿出一個本子，晃了晃，笑道：“原炙哥哥做錯了，那我替他賠償你一本漫畫好不好？”

漫畫在農村可是新奇玩意兒！沒有小學生不喜歡的，李小寶也不例外。

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蘇洛洛：“那姐姐先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李小寶當然是點頭，甚至都不怕原炙了。

不知不覺，周圍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蘇洛洛和李小寶身上。

彈幕也很欣慰。

【真是個好姑娘，對比太明顯了。】

【原炙還是有責任！但是先安撫小朋友沒有錯。】

蘇洛洛蹲下來，翻開本子，讓李小寶可以看得見畫。

她的聲音很輕柔，將故事娓娓道來。

“從前有一隻小貓，叫喵喵，貓媽媽生了五隻小貓，喵喵是最聰明的一隻。”

“貓媽媽是流浪貓，從小就教孩子們捕獵的技巧，喵喵學得很快，很快就捉到了老鼠，可惜沒多久，貓媽媽的腿被人打斷。”

“喵喵自告奮勇，去給貓媽媽捕食，那是下午，他走到一戶人家門口，看見草堆里的肥老鼠。”

“他正打算捉，突然，一塊石頭朝他砸了過來！”

“喵喵沒見過這種事，被砸傷后，他害怕極了，想要逃跑。可惜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后脖子，他被人拎起來了。”

“是一個男孩。”

看了眼李小寶，蘇洛洛笑道：“和小寶你差不多大。”

她翻了一頁，繼續道：“男孩抓走喵喵，他會幫助喵喵嗎？不，他拿起了一把鐮刀，是爺爺砍柴的刀，他知道藏在門口。”

“他舉起刀，對向了喵喵。”

這句話落下，彈幕不寒而慄。

【救命！這是什麼！恐怖故事嗎！我好怕！】

【……愛貓人士拳頭硬了！這特么不是恐怖故事，是虐貓！】

【為什麼要和小孩子說這個？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李小寶的臉色開始有些變化，笑容緩緩消失。

蘇洛洛自顧自地繼續：“喵喵被砍了一刀，很輕的一刀，血立刻流了出來，很紅。”

“男孩很快樂，喵喵叫得真好聽。”

“他繼續砍，一刀一刀，血不停地流出來，因為男孩太過興奮，用力太大，血竟然蹦了出來！濺到了男孩的身上。”

說到這裏，想起什麼似的，蘇洛洛停了下來，指着李小寶道，

“哎呀小寶，你看，和你一樣，血濺到了衣服上呢！”

所有人都順着她的話看了過去。

只見男孩那土黃.色的卡通T恤最底端，赫然是一些血點。

不寒而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