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替小蔥做完急救后，還剩下3個被林葳打在碗裏的鴨蛋。

喬巧自告奮勇，“我來我來，剛好也該吃午飯了，我隨便做點，我們倆一起吃吧。”說話間，她已經從抽屜里取出了攪拌器，碗中分明的蛋黃和蛋清被她沒兩下就攪拌均勻了。

林葳在旁看着她熟練的動作，恍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喬巧，有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聞聲，喬巧偏頭看向林葳，一臉‘你說吧我聽着呢’的表情。

林葳抿了抿唇，斟酌着道：“是這樣，我現在手上沒什麼錢。”說到這個，林葳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一絲窘迫，“我的身體因為被投毒……腸胃不太好，如果只吃方便營養條恐怕不行。”

頓了頓，“所以，在公司的賠償到賬前，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飯？當然，之後等公司的賠償到賬，我一定會補上這段時間的伙食費。”

林葳這也是沒有辦法了。

身上一共也才205星元……宿舍里的冰櫃，林葳已經看過，無論是冷藏層還是冷凍層均被人為一分為二，屬於喬巧的空間被食材塞得滿滿當當，而屬於原身的那一部分，空空蕩蕩的，只有幾根即將過期的方便營養條。

林葳善用搜索，查了一下這個方便營養條。大致上，這玩意兒跟林葳印象中的壓縮餅乾差不多，小小一支卻能給人帶來足夠的飽腹感。它比壓縮餅乾好的一點是，營養還算豐富，每天兩支就能補充人體一日所需的營養。缺點則是，不可頻繁食用，對腸胃不利。

喬巧聽到林葳的話，眼睛都亮了。

這簡直就是驚喜！

她正愁着該怎麼不露聲色的好好照顧對方，結果林葳自己先提出來了，還有比這更令人高興的事情嗎？

“好啊好啊。”喬巧笑着連連點頭，“以後就由我來負責做飯，我們倆一起吃飯還更熱鬧呢！”

現在的林葳好像真的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其實，剛和林微成為室友的時候，喬巧見對方總是不言不語的，到了飯點就只吃方便營養條，喬巧曾邀請過對方一起吃飯。卻被林微冷冷拒絕了，甚至連個推辭的理由的都沒有。

也是從那一次開始，喬巧沒有再上趕着去結交她的這位冷漠室友。

喬巧正向的反應無疑讓林葳心裏鬆了一口氣。

掩去眼底的絲絲尷尬，林葳笑着說：“嗯，一起吃熱鬧。”

氣氛正融洽，林葳也放鬆了下來，她隨意的問：“你剛才提到的那個種植論壇，全名叫什麼？”

正在腌漬豬肋排的喬巧，答：“就叫種植經驗交流論壇，你直接搜這個名字，第一個就是，標誌是一片綠色小葉子。”

林葳頷首。

喬巧忍不住吐槽：“不過那裏頭沒什麼有用的種植經驗，就是一幫人在那兒瞎聊。”

林葳沒有就這個話題去延展，而是道：“我接下來應該會在宿舍里種些東西，你不介意吧？”

喬巧搖搖頭，“不介意呀。”又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準備種什麼，可以告訴我嗎？”

林葳道：“還沒想好，等想好了再和你說。”

倒不是林葳有意隱瞞、糊弄喬巧，她現在確實還沒有做出決定，到底是種蔬菜還是種花草？她自覺對這個世界種植相關的認知還太少，她想再多看看多查查，此外就是，公司的賠償一日不到賬，她就只能局限在計劃而無法真正實踐，畢竟她根本沒錢買種子。

兩人說話間，三個鴨蛋被喬巧做成金黃的蛋卷，蛋皮之下還裹着被攪得細細的芹菜肉末。當然肉末是主體，貴价的芹菜只放了一點點，權當提味罷了。

豬肋排被煎得色澤焦黃，香氣四溢。

在醫療站吃了好多天寡淡葯糊的林葳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真香啊，看得出來喬巧很會做飯，想來她以後是有口福了。

安靜的吃完了午飯。

喬巧收拾餐具的時候，沒能插上手的林葳指點道：“這幾根豬骨別扔。”

喬巧疑惑臉看過來。

林葳耐心解釋道：“跟剛才的蛋殼一個道理，洗乾淨烘乾再磨成粉，和泥土攪拌后，可以作為綠植的養料。另外，其他骨頭，也包括魚骨、魚內臟還有蝦蟹殼，相同的處理方法，都是綠植的尚佳養料。”相比起昂貴的果蔬，這個世界的蛋肉蝦蟹可要便宜多了，只是種類不多，大概也和植被稀少有關。

“原來如此。”認真聽完的喬巧瞬間便對手中的幾根豬骨肅然起敬。

見喬巧拿着幾根豬骨就要去做處理，林葳出聲阻止道：“先不急着處理，可以等多……”林葳原想說多存一些再一起處理，但是考慮到她們的宿舍空間不大，豬骨就這麼放着恐怕有異味，放進冰櫃裏又不衛生。

喬巧歪歪頭，“嗯？”等着林葳的未盡之言。

林葳推着輪椅上前接過喬巧手裏的豬骨，“我來處理，你去洗碗吧。”左右有粉碎機在，處理幾根豬骨也不算多費事。

磨好的豬骨粉被喬巧無比珍惜的存進了一個可以密封的罐子裏。

吃飽了，也忙完了，這時候的兩人都生出了睏乏，決定午睡一下。

抱着自家青蔥，臨進卧室門的時候，喬巧不忘沖林葳道：“你要是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可以叫我，我隨時都可以的。”

此時的林葳對自己的自理能力還充滿了自信，她不甚在意的頷首道：“知道了。”

從輪椅到床，從床到輪椅，這個林葳在醫療站的時候就嘗試過了，很簡單。

因為這個世界的輪椅設計得十分人性化，不但椅面可以升高，椅背還可以拆卸成躺椅的樣式，扶手也可以簡單拆卸下來。

這樣一來，林葳只需要將輪椅停在床邊，按下手剎，然後慢慢拆裝輪椅，等最後一步拆了扶手，她再左手左腳同時用力，一個翻身就能直接滾到床上。

然而，一個偏癱患者的自理並不只有上下床這麼簡單。

脫穿衣褲，洗澡擦身，以及解決自身的生理需求，這些在醫療站內，林葳覺得自己已經可以獨自完成的事，回到了宿舍后，卻完全變了，變得無比複雜且艱難。

林葳從來都知道米莎的重要性，否則她也不會想着有朝一日要買下它。林葳只是以為自己在醫療站的一些練習已經足夠她應付個人生活，卻原來，還有遠遠不夠。

沒有了米莎機械臂的那一下幫扶，林葳才發現往日在病房裏能夠輕易站起來這件事是多麼艱難，重心和平衡感是多麼難找。

明明就只差了那麼一點而已……

因為難以站起身，衣褲變得格外難穿脫了。林葳身上穿的還是易於穿脫的醫療站病號服，上身是無領襯衫，衣襟上的扣子是粘貼式的，下身是寬鬆的系帶褲，饒是如此，林葳還是折騰了半個多小時，直把自己都折騰出汗了，才把衣褲脫乾淨。

洗澡擦身，往日在醫療站內，林葳還能在米莎的幫助下站起身淋浴，如今她卻是不敢了，她一個人根本做不到。只能推着輪椅，坐在花灑下一點點的給自己擦拭。

好不容易洗完了澡，徹底癱在床上的林葳，原本還計劃着要去看看那個種植經驗交流論壇的，這會兒卻已然沒了那份精力。

闔上眼，沒一會兒林葳就陷入了黑甜。

睡夢中的喬巧被一聲啷噹巨響驚醒。

意識到聲源來自隔壁林葳的卧室，一瞬間，喬巧的睡意就散了個乾淨。

“林葳？”喬巧披了件衣服就去敲林葳卧室的門，“我聽到聲音，你沒事吧？”一邊敲門，喬巧一邊緊張地詢問。

門內卻一片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屬於林葳的回應。

喬巧試着擰了一下門把，門沒鎖，“我進來了。”說著，她推開了門。

卧室的床上並沒有林葳的身影，喬巧聽到衛生間裏傳出細微的聲響。

“林葳，你還好嗎？”走到衛生間門口，一推門，裏面的情形嚇了喬巧一跳，“林葳！”

就只見林葳摔趴在地上，她右側的胳膊可能是在摔倒時磕到了，正在汩汩的往外流血。她不斷用左手撐起自己的上半身，試圖自己爬起來，卻一次次的失敗摔回原處。

喬巧只被嚇愣了一瞬，隨後便着急忙慌的上前攙扶林葳。

在此之前，喬巧不曾接觸過半身癱患者，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要攙扶起一個半身癱患者需要用多大的力。

喬巧只覺得沉，很沉，她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把林葳支撐起來。

衛生間裏沒有椅子，喬巧原本想把林葳扶回一旁的輪椅，耳畔卻傳來林葳低低的嗓音，“我想上廁所。”

喬巧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畢竟衛生間裏的迴音總是很大，她彷彿聽到林葳的話音中夾雜着一聲哽咽。

沒有多想，喬巧把人扶到了坐便器上。

坐在坐便器上的林葳低垂着頭，讓人看不清此刻她臉上的表情。

“你出去吧。”林葳突然道。

喬巧見林葳右臂手肘處還在流血，不免擔心道：“你的右手……”

不等她把話說完，林葳還是那句話，“你出去。”語氣卻比剛才上一句要冷硬許多。

喬巧有些猶疑，她偏頭想去看林葳臉上的表情，就在這時，林葳突然抬起頭，用近乎歇斯底里的語氣，吼道：“出去！”

喬巧被嚇得反射性將雙手舉在胸口作投降狀，“我、我出去，我馬上出去……”說著，她就像上了發條的木偶一樣，渾身僵直的轉身，走出了衛生間，並順手掩上了衛生間的門。

沒有走遠，喬巧就呆站在衛生間的門邊等着。

她不放心林葳一個人，怎麼可能放心，就在剛剛，林葳抬起頭，她清清楚楚的看到，林葳的臉色煞白，雙眼卻紅得嚇人，彷彿她再多待一刻，那些被林葳死死憋住的眼淚就要落下來了。

坐在坐便器上的林葳深深喘息，都說成年人的崩潰只在一瞬間，這一瞬林葳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也許是因為在醫療站一直吃清淡的葯糊，回到宿舍突然吃上肉蛋，這具身體脆弱的腸胃一時難以適應。只小睡了一會兒，林葳便感到自己的腸胃絞痛，想上廁所。

睡意加上疼痛讓她本就算不上靈活的左手和左腳變得更加遲鈍，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步出了岔子，回過神來，她已經摔趴在了地上。

這個姿勢於半身癱瘓的她來說簡直就是個噩夢，因為無論她做出多少努力，她都沒有辦法自主爬起來。

偏癱難，林葳知道啊，可她不知道一個人的偏癱生活居然會這麼難。

她高估了自己。

喘息聲漸漸平息，林葳在心裏告訴自己，她需要適應，她得儘快適應獨自面對偏癱的生活。

適應……適應個屁！

林葳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底只余決絕。

無論如何，她得賺錢，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賺足購買負離子修復液的錢。

獨自適應偏癱？滾蛋吧！

她只想要健康的，能夠自由活動的身體！